趙政看見站在堂上的韓非,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愛著自己心愛女人的男人,趙政應該不喜歡他,應該討厭他,可是看見韓非蒼白的臉龐,那種幽怨的眼神,趙政根本恨不起來,反而是同情他,韓非一個學富五車的公子,一生郁郁不得志,他的人生寫滿了懷才不遇,就連深愛的女子也得不到,趙政覺得自己比他幸福,至少他阿房的陪伴。
「寡人該謝謝你。」
趙政的聲音顯得很親切,這種親切的語氣出自一向喜歡同別人保持君臣之禮的趙政之口,是很難得的,可是韓非一點也感覺不到。
看見趙政的時候韓非擠壓了多年的仇恨沒有了,只剩下幽怨,這個男人比自己出色,就算韓非永遠都自負自己才華橫溢,但在這個偉岸英俊的男人面前也他還是自慚形穢,他擁有了韓非所沒有的堅毅和魄力。阿房嫁給他是對的,可是阿房是為韓國的未來才嫁給他,在韓非眼中秦國人就好像未開化的蠻人一樣,凶殘沒有文化,趙政也是這樣,就算他有姣好的外表,他也沒有給阿房幸福的生活,所以韓非恨自己沒有強壯的身軀,也沒有厲害的劍術,否則此刻他一定會殺了他。
「如果不是你,寡人沒有辦法見到阿房。」
趙政又開口,這一次的語氣中除了親切,又多了一分感激,可是這句話在韓非耳中太諷刺了。
「阿房……阿房……是……是……是你叫……叫……叫的嗎?」。
韓非天生口吃,一著急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趙政第一次听到口吃的人說話,雖然在這種情況下不該笑,可是趙政還是忍不出的笑了出來。
「你……你」
「對不起,寡人失禮了。」
趙政暗暗責怪自己的失禮,忙穩定自己的情緒,帶著歉意的目光看著韓非,
「寡人知道你深愛著阿房。」
「用……用……用不到你……你……你惺……惺……惺作態。」
趙政又忍不住想笑,因為這樣一個才子竟然是這樣不善言辭,趙政似乎有點了解為什麼韓非總是郁郁不得志了,畢竟沒有人願意和一個口吃的人討論政事,尤其是王者,他們往往都缺乏耐心。
「寡人知道你不甘心,阿房嫁給寡人,也知道你和阿房先指月復未婚,可是寡人和阿房當年在邯鄲一見鐘情,此情終生不渝。當年寡人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她,但是老天垂憐將讓我二人再見還結為夫妻,寡人已經死而無憾,雖是奪了你的至寶,可是寡人和阿房兩情相悅,還是希望得到公子的成全。」
韓非很驚訝,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一直以為阿房是別強迫嫁給秦王的,可是現在听來原來當年阿房在邯鄲遇見的男孩竟然就是秦王,那自己還有什麼可以不滿的,韓非笑了,笑的很淒慘。
「阿房想見見你。」
趙政突然說道,韓非止住笑聲,看了看趙政,他沒有想到趙政會讓自己見阿房。
「趙高。」
趙政喚道,趙高小步跑進來。
「奴才在。」
「娘娘現在何處。」
「回王上,娘娘在蘭池宮,小王子病了,娘娘守在身旁。」
說完悄悄看了看韓非,有點為難的繼續說道,
「娘娘說今日事忙,不能見公子非,請公子非先去別管休息。」
趙政知道一定是阿房又變了主意,不想見韓非,暗暗搖了搖頭,看著趙高問道,
「扶蘇病了,御醫怎麼說?」
「回王上,御醫說是風邪入體,已經配了藥,若雪夫娘正在熬藥。」
趙政點了點頭,看了看韓非,韓非還是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呆呆的站著,
「王子武現在何處?」
「回王上,在玉泉閣奉茶,等著覲見王上。」
趙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
「那你先帶韓非公子去迎賓閣休息,寡人現在去見王子武。」
「諾!」
趙高帶著韓非離開了上林苑,趙政獨自一個人走向迎賓閣,剛走到門外趙政就看見里面的王子武,王子武很悠閑,並沒有因為趙政的冷落而生氣,而是很認真的品著茶,好像在品味著秦國茶和韓國茶的優劣。趙政早就听阿房說過,韓國太子安是個很暴躁的人沒什麼城府,王子武卻極為不同總是心平氣和,聰明絕頂,可是他的聰明才智全用在其他地方,茶、花、書法之類的他全都精通,可是朝廷中之事武卻總是心不在焉。
「王子武覺得是秦國的茶好些,還是韓國的茶好些?」
趙政沒讓通報,直接走到堂內,王子武听到趙政的聲音,倒是沒忙著行禮,而是認真的打量他,趙政不在意,只是對他笑了笑,武這才躬身行禮。
「參見秦王殿下。」
王子武沒有跪拜,趙政也不在意,在武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王子武沒有坐,似乎在等著趙政的指示。
「王子請坐。」
王子武這才坐了下來,他還是在打量的趙政,趙政像是不知道武在看他,只是喝著茶,好像第一次喝到這茶,王子武知道趙政胸有大志,絕對不會留心這些小事,今日是在給王子武面子才這樣認真的品茶。
「王子還沒有回答寡人的話。」
趙政又說道,王子武清了清喉嚨,
「秦國的茶粗糙得很,韓國的茶是精致些。」
王子武說的很直接,他雖然第一次見到趙政,可是他覺得趙政並不是個喜歡听奉承話的人,果然趙政听了武的話笑了。
「來人。」
「奴婢在。」
一個宦官小步跑進來跪倒在地上,平日趙高是形影不離的跟在趙政身邊,趙政呼喚的都是趙高,可是現今趙高不在,其他的宦官突然听到召喚,嚇得是六神無主。
「去取些楚國送來的茶。」
「諾。」
听了趙政的話,那個宦官松了一口氣,忙退了出去,王子武看了那個宦官的反應,皺了皺眉頭,武想起韓宮里的宮人,他們看見安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驚恐萬分,因為安是個脾氣很大的人,稍有不順心就會動手打人,宮人都是盡量躲避。
可是趙政同安不同,安總是面露凶光,好像隨時都有不高興的事情一樣,趙政卻讓人有種和諧的錯覺,威而不怒的眼神,是讓人不自覺的退縮,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帝王之相。
武又皺了皺眉頭,趙政是個該嫁的人,可是他太強大,強大的讓人害怕,作為阿房兄長武應該替妹妹高興,因為這個妹夫足已保護妹妹的周全,可是作為韓國的王子,他不該高興,因為秦王的強大就代表著韓國處境的岌岌可危,雖是都有被夷為平地的可能。武不是個憂心國事的人,雖然一直沒把韓國的存亡放在心上,可是作為韓國的王子他卻不得不將韓國的存亡擺在心中。
「秦國的茶確實很粗糙,可楚國的茶卻是極好的,一會兒請王子品嘗。」
「不知王後何在,小王想見見王後娘娘。」
不知道為什麼,武覺得趙政身上好像有著一股魔力,呆著越久就會越佩服他,武不想再呆在這里面趙政,因為他不想佩服自己的敵人,他希望見見自己的妹妹,然後就離開秦國。
「阿房在蘭池宮中,照顧扶蘇,扶蘇前日去池塘玩耍,受了一些風寒。」
「扶蘇?」
武並不知道扶蘇是何人,為何阿房要去照顧他。趙政似乎猜到武的想法,起身看了看武。
「扶蘇是寡人的兒子,秦國的王子。」
武更是模不著頭腦,阿房流產之事傳遍七國,無人不知,那何來王子?不是阿房的兒子,那就一定是其他嬪妃的兒子,阿房為什麼要照顧其他女人的孩子,武想不明白。
「隨寡人一同去蘭池宮。」
「諾。」
武很自然的說道,就好像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武不該像臣子,武不是臣子,而是韓國的王子,可趙政就有這樣的魔力,這種魔力會讓人不得不去臣服,武覺得很可怕,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阿房看著昏昏睡去的扶蘇,雖然喝了藥,可是還是渾身發熱,扶蘇的眉頭緊緊地皺著,阿房的心也緊緊的皺著,好像想替他受苦一樣,為了照看他阿房連自己的兄長都沒有去迎接,就這樣守著,一步也不敢離開。
「阿房。」
趙政沒有通報就走到了內堂,武也跟著進來了。若雪看見了武,呆在原地,韓國的種種就好象是走馬燈一樣閃過眼前,武就好像她的親人一般,他們都是一同長大的,有著共同的回憶,可是來秦國久了,雪見好像漸漸忘記了以前的種種,此刻看見了武竟是說不出的感動。
「王子殿下。」
若雪的聲音吸引了阿房的注意力,阿房抬起頭看著武,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沒想到趙政會讓武來到這里,阿房看了看趙政,眼中流露出感激,趙政笑了笑,退了出去,特意讓他們獨處。
「他是個奇人。」
武說道,阿房笑了笑,拉著武坐下,這時宦官送來茶葉,若雪馬上去泡茶。
「武哥哥很少夸獎人。」
阿房笑著說,因為自己的丈夫被夸獎,所以阿房的笑里包含了甜蜜,武並沒有說出自己的憂心,還是強顏歡笑著。
「這個孩子是誰?」
武看著扶蘇,阿房也看著扶蘇。
「是楚國莫言的孩子,可是她已經去世了,死前把他交給我,所以現在他也是我的孩子,他是秦國未來的希望,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
武看了看阿房,阿房還在看著那個孩子,眼中充滿母親的慈愛。武看著阿房,她還是那樣美麗,光芒四射,一些都沒有變,可是武卻覺得阿房很陌生,好像已經不是那個韓國公主他的妹妹,她已經是一個秦國的王後。這是秦國的福氣,可是也是韓國的災難。可是武沒有說,他不是太子安,他不會讓阿房覺得難過,所以他還是很鎮靜的看著阿房。
「武哥哥,父王可好?」
武輕輕的嘆了口氣,武本以為一看到阿房她便會詢問惠王的身體,可是阿房並沒有問,好像到了這一刻才想起來。
「父王老了。」
武說道,阿房緊緊地皺了皺眉頭,想起自己離開韓國時,父王的樣子,心里很難受。
「武哥哥覺得我很冷漠嗎?」。
阿房突然問道,好像武剛剛精心掩蓋的心情,早就被阿房看破了,武搖了搖頭,他早該知道的世界上沒有什麼能瞞得過阿房的眼楮,她太細心。
「我臨行前,父王和我說過一句話,要我忘記自己是韓國的公主,讓我專心于秦王的王後,所以在我離開韓國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再是韓國人,這是命運,我沒有辦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