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到了深夜,卿辰方回來,濮陽醇正接過卿辰遞來的衣衫,卿辰手中握著一個紙包,故作平靜地放在一旁的台子上。濮陽醇問道,「那是什麼?」
那奇異的氣味和一向強烈的直覺告訴自己,那紙包不一般,「是,毒藥麼……」
卿辰不語。濮陽醇前後理順了,心中愈發地沉重起來,故作頑笑地笑道,「是要毒太子?」卿辰依舊不語。
一時濮陽醇氣上心頭,大哭道,「…………他是你哥哥呀……他是你哥哥呀!」壓抑了一整日,濮陽醇這麼一哭,竟把卿辰的氣也勾了出來,打翻醋壇子似的萬般心煩。
卿辰抓起了濮陽醇的胳膊,一步一步逼近她,濮陽醇愈是往後躲,卿辰越是更大的步子跟上,絆到了臥榻也不知。「你是我的女人,別忘了。」卿辰順勢壓在濮陽醇身上,眼中的血絲混沌了眼楮。也難怪了,整日勞費精神地周旋,權謀,怎會不累成這般?權謀,為了那權力,生生地連自己的親兄弟也要殺害,那權力究竟有多大的毒性,魅惑得從古至今的英雄豪杰為了它,前赴後繼地拼殺,拼殺得連人性倫常都拋諸腦後了。
望著面前的這個男人,愈發地像像那惡魔,可心里,究竟恨不起他來,自己竟恨不起他來!而今唯有哭泣,方能是自己對他心中失望最貼切的表達了。不能再看著他了,淚水也模糊了雙眼,瞧不見他,心中的痛也許便能減輕些許罷。濮陽醇抽泣著道,「太殘忍了。」
見濮陽醇如此,卿辰那心也軟了下來,倒在她身邊,眼神空空地盯著房梁,力氣也已讓她那淚抽走了一半。「不是他死,便是我死,你要誰?」
「你死?……你怎麼會死」這話听著冠冕堂皇,可濮陽醇深知,卿辰從不拿花話唬她。想了想,又道,「……可是三哥逼你?」
卿辰皺著眉,望著濮陽醇,懷著一絲期待的深情,望著她,「你還沒回答我。」
濮陽醇依舊流著眼淚,「我,哪舍得你死。這生死又哪是我能選的。」
卿辰听了這話,正要轉身去抱濮陽醇,卻听她道,「事情真的到了這般不可調和的地步了麼?」
卿辰嘆道,「醇兒,為成大事,有很多事請,都是身不由己的。」
濮陽醇不語,卿辰便也不復開口。半晌,濮陽醇又忍不住問道,「你背上那傷,不是讓瓷碴子割的,是拜韓王所賜的,對麼?」
卿辰苦笑,「我若說是太子,你信麼。」
濮陽醇想來,太子如今早不是曾經宮里那灑月兌的模樣了。說來他倒也是個高傲心性,這些年身子日漸差了起來,兄弟們愈發的對他的皇位虎視眈眈,他又怎能咽下這口氣呢。可卿辰身上的傷……這兄弟倆是鬧得如何,才鬧得傷人的地步。
「為何非要兄弟相殘呢……守不住家,怎麼守得住天下?!」
「這是生在帝王家的代價。」
在他面前總是這般的沒用,听了這話,濮陽醇淚眼盈盈地抽泣道,「非要做皇帝麼?」
那語氣里,卿辰也听出了哀求的以為。卿辰只長嘆,撫了撫她的額。「太子病入膏肓,總要有他的時日。而今他在這爭,不過難平皇位拱手讓人之氣了。至于老三,你在我身邊這麼久,早已知道他的心性︰若是讓他登上皇位,且不說黎民如何,你我早已自身難保了。我曾說過,那皇位,唯有我做最適合。這麼說听著倒是深明大義,我倒也不想騙你,那坐擁天下的誘惑,誰人不愛?那是作為男人夢寐以求的權利和地位啊。」
「年少時的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對麼。」卿辰抱起濮陽醇,她那瘦削的肩微微地顫抖著,衣服上還是她盛夏里留得茉莉烘的香味。
卿辰輕輕拍著濮陽醇的背,就像大人哄著孩子一般。濮陽醇哭夠了,方覺著自己的肩上也濕潮潮的——卿辰面上竟也掛著淚!
年少的韶光過早的流逝在時間的河流上,我們不得不追逐著浪頭,向前奔走。歷史與現實的殘酷,遮住了我們青春的光線,在陰郁中,我們學會生存的本領。人生不再簡單得僅僅用一個詞語便能概括,對你我也許信義兩全,對他我也許便會殘忍毒辣,並非我們願意分裂著人性,只不過人類都這般復雜。進化的歷程總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我們不得不走在智慧的頂端,這樣才不至于被命運淘汰。
權力是什麼,是至高無上的虛無?還是指掌江山的榮耀?是赴湯蹈火的,還是身不由己的抉擇?也許最終得到權力的人,也不得而知罷。我們試圖保存著一個信念,支撐著自己的良知,在絕對安全的情況下,方將良知拿出來,提醒自己,生為人的初衷。可這樣的時間太少,爾虞我詐耗費了太多的經歷,我們生活在不斷地猜忌,算計和自保中,難保何時,那暗處射來的毒箭便會取走你的性命。這般的提防使得我們總是處在緊張的弦上,漸漸地,我們甚至會徹底忘記,曾經年少時,無憂無慮坐在陽光下做夢的清爽。
有時成長並非按照我們所希望的軌跡進行,多少人都學會了身不由己的意義。無畏那些可怕的豺狼虎豹,我們不斷的奮斗,要讓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能在這世道好好的生存下去,這便是我們為這樣的成長,所找到最合適的目標了。也許這總像天上的星一般難以觸及,可累了的時候,遍體鱗傷的時候,只要抬起頭,便能看見我們曾經的夢想,無論是晴是雨,無論身處何地,漫天的繁星就在那里,永不會消逝。這樣,當太陽再度升起,當我們再見到明天的曙光時,我們便會收拾心情,重整旗鼓,再戰江湖。
我們不願僅僅活著,因為我們知道,直到擁有權力的那一日,我們方能呼吸到多一些的自由的空氣。因為我們的身份注定不能隱居山林,逃離到世事之外的地方,我們還有我們的責任,我們還有我們那使不完的勇敢。所以,投身入黑暗中吧,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看得見光明。
二人擁抱著,親吻著,她終于看清了他的心,他也終于讀懂了她的善良,這般抱在一起的哭泣,二人心中竟生出一種溫暖的感覺。終于不再孤單,愈發抱得緊了,仿佛要這般便能傳達給對方勇氣,還有相扶著走下去的決心。
相愛相知,相信相守的心情愈發的濃烈,本能地召喚著對方,誓要融為一體。擁抱著對方的溫度,自己便不再寒冷;找到了另一半,生命方能完整。靈肉終結合,這一刻兩個初生的人終于體會何為愛情。耳鬢廝磨,十指交纏,那般溫柔的熾烈一入冬日里的烈火,狠狠的燒它一生一世罷,否則什麼還能來發泄他們那般熱烈的愛呢。
漸漸累了,激情退卻了,二人便相擁著溫存,濮陽醇閉著眼,聞著他的氣味,醉在他的臂彎里,「做你該做的罷,醇兒就在這兒,陪著你。」听了這話,還用說什麼嗎,卿辰吻了吻濮陽醇的額頭,娶她做夫人,許是自己今生所做最正確的一件事罷。
一時卻听門外以聲音輕聲道,「王爺,王妃。」
卿辰清了清嗓,道,「誰?」
「老臣胡安。」原是殷公公。
卿辰道,「何事這般急。」
「回殿下,太子,要不中用了,兩位殿下趕緊過清暉別苑瞧瞧去罷。」二人心中一緊,這卿辰的毒藥仍在桌上,太子便……二人忙起身掌燈,著人伺候更衣,匆匆上了車轎便向清暉別苑趕去……
未想到了清暉別苑門口便听見里頭哭聲震天,見二人到了,宮人便忙迎上來,哭道,「二位殿下有心了。」
卿辰道,「你們主子……」
那宮人听見主子二字又不禁哭得更厲害了些,「爺……爺二更沒的。」說著便引二人往里走去。前頭便是太子的寢殿,里頭正換著白帳子,風揚的殿內滿眼的蒼白。隱約見著太子仍躺在病榻上,可那帳子紛飛的,也瞧不真切。
卿辰走在里頭,擋住濮陽醇的視線,輕輕摟著她。這樣的場面對于她來說,還是太殘忍了,濮陽醇仍愣著神,一時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卿辰正想將濮陽醇安頓在偏堂,再過去了解情況,這時便听見外頭高聲傳道,「皇帝駕到!」
二人忙在院中跪下,余光里瞥見那皇帝穿著黑金常服,想是仍在宮里批著折子,一听見消息便過來,連衣服也來不及換罷。那皇帝身後還跟著一位爺,偷偷抬起頭一看便知,果然是韓王。卿辰同濮陽醇不約而同地給對方使了個眼色,看來今夜有得鬧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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