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氣才喘勻,便道,「著人,到外頭涼亭那兒支起爐子,咱們到那兒飲茶去。」
太子妃用手中的帕子,輕輕拭去太子額頭上細細的汗珠,道,「你自己的身子如何,自己還不知道?如今最受不得風的,到那兒去吃茶,不是自己找罪受麼。」
聲音溫婉極了。哪想太子卻喝道,「我連吃茶也做不了主麼!咳!……」
「殿下。」那太子妃忙拍拍他的背,「玥兒心里為你著急,哪是要管著你。」咳得久了,胸口都生疼,太子喘著粗氣,道,「好玥兒,是我一時急了。可,可今日舊友拜訪,哪有讓人在這藥房子里吃茶的道理。我也許久未,未能同你們好好暢談說話了,今兒個覺著好了些,出去吃會子茶沒事,沒事的。」
太子妃瞧著外頭正是午後,倒是暖和,且今兒個也沒什麼風,夫君既都這麼說了,便不攔著他罷。太子妃嫣然一笑,「那你可應我,小坐便可。玥兒擔心你的身子。」「好夫人,知道了。你去張羅張羅,咱們一塊坐著說話。」
皎玉半跪著捧著茶,太子面西而坐,太子妃為左,濮陽醇同夏侯貞向東而坐,正巧太子側妃帶著兒子來請安,那太子的長子已有六七歲大,雖說是庶出,可因太子妃新婚不久,還未有出,府里上下對那公子都很待見。未來太子登基,那公子便是皇子,都是主子,自然自小便該好好待著。那小公子名喚夏侯靜,表字平憂,生來乖巧,真真兒的繼承了他父親的脾氣。
見平憂來了,太子便讓他也坐著,同大家一齊說話,年歲越長,那太子越發的喜歡眾人聚在一塊兒的熱鬧。正說笑著,四爺品著茶,道,「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同醇兒見面麼?」太子淺笑道,「怎麼能不記得呢,那一年的賽詩會,人最是齊全了。再後來,兄弟幾個封了王,姐妹們的幾個遠嫁,空剩我們幾個孤魂野鬼了。」太子妃故意嗔道,「夫君說的什麼話,怎麼就孤魂野鬼了呢,這兒便白白的坐著好幾個人呢。」
四爺笑道,「可不是。不過話說回來,如今宮中賽詩都是十七他們在頑兒了,咱們這些‘老人’何時還能回去再聚聚方好呢。」見太子听了低頭不語,面上也不大痛快,濮陽醇便笑道,「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大哥哥當時的那首香草小詩呢。
絮休春城鬧,
滿城香竟紅。
簾外誰家唱?
青草杜若香。
那時若賽的是那份兒悠然的情懷,可真要當屬大哥哥奪魁呢。」
回想起當年,雖說心中都懷著少年愁,可到底青蔥,如今為了皇權之爭,當年的那份釋然,竟全然離己遠去了。一如戲言里常說的一句,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眾人皆幽幽想起了自己心事,一時間,樹下涼亭里,冷清了許多。
直到平憂復又奉上一杯熱茶給太子,「爹爹。」
太子方從那如夢似幻的回憶里醒來,接過茶,笑笑,「說起這個,倒讓我想起當年醇兒所唱的西洲曲,婉轉悠揚,我可至今難忘呢。」
平憂笑道,「醇王妃還會唱曲子?」
四王爺模了模平憂的頭,笑道,「你這嬸子會的可多著呢。」
「想來是的。西洲曲,可是江南的小調呢。」
太子妃道,「你小小的年紀,怎麼知道這個?」
「阿娘是蘇州人,有時高興了,便給平憂常常她家鄉的小曲兒。」
太子道,「靜兒,去把爹爹的琵琶拿來,咱們讓醇王妃賞個臉兒,再唱西洲曲。」
說著轉向濮陽醇,微微一笑,「可好?」那般儒雅還似從前。濮陽醇只笑笑,點點頭。
琵琶聲起,婉轉歌渺渺;琵琶聲落,回首心茫茫。眾人談著過去的趣事,都刻意地不再提如今之事,太多重量,太多的心機,太多的黑暗了罷。而今只有回憶過去,方能瞧見夏日里清晨的曙光了麼?。
到了日頭漸漸下去,太子妃便堅持讓太子回屋休息,濮陽醇也就此告別,同太子約定了改日再聚,方出了清暉別苑,往自己的蜀玔別苑而去。才下了車輦便同閻謹打了個照面,閻謹給濮陽醇行了禮,二人寒暄兩句便匆匆走了。見卿辰在書房里忙,濮陽醇未理他,瞧了一眼,便徑自回屋了。
卿辰這一日在外頭奔波了一日,夜將深了方回來。濮陽醇睡得淺,一點聲音便醒了,撐起身子,惺忪著睡眼,道,「回來了?」便要起身點起燈燭.
卿辰道,「別忙,我自己伺候。」說罷自己笑笑,聲音里都帶著沉沉的疲憊,還有心思說笑。卿辰徑自換了寢衣,坐在榻邊。
濮陽醇跪在榻上,想替卿辰解下發上的束帶,這般頭上能覺著舒服些。卻未想卿辰一頭靠在了自己胸口上,一手環著自己的腰,濮陽醇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只靜靜地讓他靠著。半晌,卿辰咕噥道,「累。真累。」
「……」濮陽醇面上淺淺浮起了笑,輕輕撫起卿辰的額頭,那卿辰便像個孩子似的,閉著眼,心中終于平靜。
窗外月明星稀,柔白的光透過紗簾落在地上,映出簾子上細小的花紋,夏末知了聲減消,微風吹過,磚上的影子搖搖曳曳,倒是涼爽。
半晌,卿辰道,「過幾日韓王就到長安。」
「恩。」
「得去見他。」
「恩。」
「……」
「一切小心。」
卿辰起身讓醇兒坐下,笑道,「怎麼,怕我死了麼?」
借著月光,瞧見卿辰的眼眸,如水的溫柔,濮陽醇努了努嘴,「可不是。我可不想這麼早便做了寡婦。」二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濮陽醇想了想,嘴上雖說笑著,心中仍舊是擔心的,「如今你們兄弟幾個的關系愈發的緊張了罷?」
「對了,你曾學過做那芋子糕的罷,這幾日總想著那味道,明兒給我做了吃,可好?」卿辰打岔。
「這還不容易,王爺你勞苦功高,想吃什麼便說,上那刀山火海也給你做出來。」
「這面子話,說得越發的順溜了。」
「哪是面子話,你一人好了,整個王府,都是好的。」
卿辰笑道,「把你那心,乖乖放肚子里好麼。對我有點兒信心。」
「好……你乏了,給你拿拿肩罷?」
「就想睡一覺,好醇兒,才剛可是已睡著了?」
「迷迷糊糊的,我也不知。」
將濮陽醇耳邊的碎發掖到耳後,道,「睡罷。」
次日,僕從跟著,二人到東市的石子面鋪去吃了湯餅,面自身的甘甜同湯頭的鮮香中和在一起,讓人吃來停不下嘴。打進宮又到後來離了長安,算來,有多少年沒有嘗到這些地道的長安味兒了,濮陽醇想。說笑著吃罷了早膳,二人便散了,一人去了韓王的別苑,一人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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