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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拾貳回. 小產

一入承香殿,便听見後堂依舊吵吵嚷嚷,婉妃一至,連忙有人迎上來,婉妃也不語,徑直走到中堂坐下,濮陽醇伴在身邊,可面容已不再平靜,承香殿內的情形,遠超出她想象之中了。婉妃靜靜坐著,也不問候從安的情況,也不吩咐人進去打听。

約模一炷香的時間,竟見宮女們攙著只身著內裙的從安走了出來。從安的身子完全攤在身邊的人身上,面色慘白如死人一般,發絲仿佛匆匆整理了一下,依舊亂著。濮陽醇怔了怔眼,面上仍無旁色,可心中早已雷電轟鳴,怎麼忽地這般田地!

從安瞪了濮陽醇一眼,滿是怒氣地,便軟泥一般跪下,給婉妃請安。婉妃這才微微皺著眉頭,問道,「妹妹怎麼如此這般,究竟怎麼了?」從安跪在地上,豆大的眼淚直直掉下,淒淒戚戚說不出話來,身邊宮女哭道,「昭媛她,小產了……」濮陽醇緊緊握起了拳頭,她忽地感到身邊的婉妃雖說眼光一直在從安那兒,可濮陽醇卻感覺婉妃的注意,全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動一毫,都會讓婉妃收在眼里。

婉妃道,「怎麼這麼不小心。」眾人無話,全跪在地上,只有從安依舊抽泣著,濮陽醇依舊安靜的坐在婉妃身邊,一言不發。在眾人的眼里,濮陽醇同和昭媛的關系一向冷冷淡淡,濮陽醇之冷漠,是無可厚非的。一旁的宮女哭道,「那孩子都成了人形呀,可是個男胎!」那和昭媛听了這話,更是抽噎得快要窒息。

半晌,婉妃道,「好了,也別哭了,養好身體要緊。我也不便多待了,醇兒,跟我回宮。這個地方,你姑娘家的,還是不能多待。」這婉妃面上看似依舊溫柔,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對從安,正如包在暖爐內的一顆寒極冷冽的心,如今失了龍子的從安,便已成一顆棄子,無需惻隱之心,狠狠拋之,失勢之棋,留也無用。

婉妃帶著濮陽醇,打從安的身邊走過,那纏著金絲的裙擺劃過清荷粘著淚水同發絲的臉頰。濮陽醇攙著婉妃,頭也不敢回,可她卻仿佛能看見,身後的從安如何雛雞一般的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那孩子,對于從安來說,是她的命啊,失了孩子,從安還有何理由,好生活著呢。原本仗著婉妃的勢力,

中人還忌著從安幾分,如今婉妃此行一舉一動,都明明宣示著從安于她,業已失寵,皇上面前,從安便也不過是個無後的昭媛罷了。

送婉妃回宮後,濮陽醇將隨她的眾人打發回自己的住處去,說是自己要再走走散散心,便獨自在宮道上走著,恍恍惚惚,猛然抬頭竟發現自己又走回了承香殿。

走到殿門對面熙熙林間一石凳上坐下,將剛才之事細細重頭至尾反復思量了一番,婉妃顯然午膳時便知道了此事,在自己面前雖輕描淡寫,可她面上無喜無悲,反像是一切預料之中一般。到了從安那兒,寒冰一般的冷漠,也不像過去對從安的關切憐愛,對從安之意,究竟哪一個才是出自她的真心。若是婉妃一早便對從安不存善意,那這一切……這場流產,同婉妃,恐怕關系不淺。

濮陽醇正要起身進承香殿,找從安問清此事來龍去脈,一只手忽地從後面將濮陽醇嘴捂住,濮陽醇嚇了一個激靈,定楮回頭一看,原來是殷公公。濮陽醇驚問,「公公!」「噓!」殷公公示意濮陽醇莫要說話,帶著她躲到隱蔽些的地方蹲下躲起來。濮陽醇一頭霧水,正要開口問個清楚明白,忽地見一群宦官帶著宮女侍衛進了承香殿,殿內人聲四起,時而傳來瓷器摔在地上之聲。

濮陽醇睜大了眼楮,心全揪在了一起。未過多久,那群人便出來了,濮陽醇看見,領頭的太監眼熟的很,她小聲自語般的道,「皇後的人?可是叫李福的?」身邊殷公公忙道,「別說話!」那群人將從安擄了出來,從安早晨剛剛小產,身子極弱,那經得起這一群人如此折騰,她的身上依舊是那件單薄的內裙,早已無力掙扎,被人拖著,離開了承香殿。

濮陽醇呆坐在雪地里,待那些人走後,殷公公將濮陽醇扶起,濮陽醇眼神空洞,像是嚇著了。殷公公將濮陽醇身上披風整了整,給她披上帽子,雪下了一日,依舊大得很,輕聲關切地道,「走吧姑娘,先回去。」

濮陽醇回到屋內,殷公公攙扶著她坐在軟榻上,吩咐人來將暖爐里多添些碳火。濮陽醇自覺渾身無力,今日從安之事都發生地過快,如此的毫無先兆,這丫頭還得用些時間,才能將這一事實,好好消化。她道,「殷公公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聲若游絲,臉也深埋在陰影里,屋外一直陰陰暗暗的,未至點燈時分,屋里暗若夜來。

待眾人皆退出屋外,濮陽醇道,「公公。此事,你知道多少。」殷公公不語,背對著濮陽醇給爐里添著炭火,黑暗中的濮陽醇,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襖裙上。半晌,殷公公道,「有人向皇後舉報,說和昭媛之事,乃是因為她本出身青樓,早已一身的毛病,入了宮,做了昭媛還不知檢點,這才導致小產,龍胎不保。皇後娘娘這是抓了從安交至審理,承香殿一干人等,全月兌不了干系。」

「說的這般

,那可是大罪。姑姑怎麼說?」「殿下,未說過什麼。」

濮陽醇冷笑一聲,一句讒言,便能將一人打入萬丈深淵,永世不可翻身。什麼人如此毒,竟能如此詆毀一個默默無言,無爭寵之勢,無挑事之心,無欲無求的女人。皇後懿旨一下,無論事情真假與否,都不再有回旋的余地,而從安,卻只能被強迫著接受,等待她的,只能是煉獄一般的痛苦與折磨。

「她出身ji館之事,姑姑不是已兜著了麼?」「世間無不透風的牆,殿下那時便已說,此事她只能做到如此,何時兜不住了,讓何人听了去,都要看從安的命了。」「命……」命,主宰從安的不是命,而是人。濮陽醇抓著床上的單子越抓越緊,她道,「才剛謝謝公公了,否則這趟渾水我也要被攪進去了。」

晚上,畫意伺候濮陽醇入寢,待眾人皆出去了,畫意剛熄了燈,黑暗中濮陽醇道,「畫意。幫我去辦一件事。」「現在麼,這麼晚了,什麼事兒也得等明天天亮了才能辦呀?」「此事只能晚上。」畫意朝窗外望了望,沒見著人影的,才答話,「可是和昭媛的事兒?」

「恩,你到承香殿去,那兒如今恐怕只剩幾個小公公留在那兒打掃了,你且過去,找一個,私下里問他,和昭媛近日飲食起居可有異常,特別是飲食,還有,她今日是何時流產,當時是個怎麼情況,都一一問個清楚。」「是,我現在就去。」「從後門走,謹慎些,別讓任何一人看見。」

「是。」畫意正要出屋,濮陽醇將她叫住,小聲在耳邊吩咐,「告訴他,你是婉妃宮里的,此事殿下說了,若是讓第三個人知道,必撕了他的嘴。」畫意點點頭,便出去了。

約模一個時辰過去,畫意才悄悄回來,濮陽醇歪在軟榻上,屋內黑著燈,她也迷迷糊糊地,心中有事,哪能睡下。听見了屋外丁點的聲響,濮陽醇便開門去迎,果然是畫意回來了。濮陽醇給畫意斟了杯水,問道,「如何了。」

畫意接過水一飲而盡,也不顧主僕之禮,直坐在了濮陽醇的軟榻上,「昭媛是今兒個早上夢里便嚷著肚子疼,未等御醫探脈,從安姐姐便見了紅,血流不止,承香殿里眾人皆慌了手腳。御醫趕到,給昭媛施了針,喂了幾味丸藥,才將昭媛血止住。」

濮陽醇的腦海里,仿佛能見著當時是怎樣一番慌亂,從安的血刺眼地閃過她的眼前。「然後呢,可有說這幾日可有異常?」「說了,平時的飲食倒也如常,都是膳房做了,掌事宮女親自送來。只是昨兒個晚上,有人給和昭媛送了盅燕窩雞。除此之外,昭媛飲食起居皆如往常。」「可問了何人所贈?」

「問了。」「說!」「……小公公說,听說是濮陽姑娘打發人送來的。」濮陽醇甚至覺得自己沒听清,「誰送的?」「……您呀。」

這可是她意料之外的,自己?想起了今日見著從安時,她那憤恨的眼神,此事怕是沒有錯了。可究竟是何人將此事灌于自己身上,深宮之內,百花爭寵,自己一個外家姑娘,早已盡事低調,任憑宮中風浪起,濮陽醇皆閉窗不聞,不像有人因要害她而陷從安于水火之中,況此乃皇族血脈之大事,一般的嬪妃恐怕不敢如此妄為。想來許是推倒從安,順勢拉自己做了點背,牽連到了婉妃,方是那人真正的目的罷。

一切皆毫無預兆,從安為何招人陷害,自己又該如何抽身,既然連一個打掃的小公公也知道是「濮陽姑娘」送過那燕窩雞,必然更多人要知道,自己無理可循,若是鬧大了,怕是婉妃也救不了自己,如今之計,只有理清事情頭尾,看看有無破綻可循,至于從安,自己微薄之力,根本無力顧及。

次日辰時,畫意比眾人提早過來濮陽醇屋里看看,一入屋內,果然見濮陽醇坐在梳妝鏡前,一手托著額頭,俯首沉思。畫意道,「還是一夜未睡,我就猜到了。和昭媛之事雖然麻煩,娘子也該注意著些身子。」濮陽醇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鼻息呼盡了,一夜未眠,力氣也耗盡了,緩緩站起,將外衣褪下,走上臥榻,躺好,軟軟道,「我怕是昨日受了涼,還是去和殷公公說一聲,托御醫過來給我瞧瞧罷。」畫意一想濮陽醇恐怕昨日又驚又憂的,又是一日大雪,想必是病了,忙跑去告訴殷公公。

御醫診了脈,道,「姑娘看來是染了些風寒,才覺身子酸軟難受,但並無大礙,吃兩服藥便能痊愈了。」「那就勞煩御醫了。」「我這便寫好方子,一會讓御藥房的人給你送來。」濮陽醇仿佛早等著這句話似的,道,「我讓丫鬟跟您回去吧,正好我這平日里也存些藥材熬些藥茶,泡泡藥酒什麼的,近日缺了幾味,正好讓她們跟您去取一些罷。」

說罷便跟畫意使了個眼色,宮女素心將御醫送出屋去,畫意便俯身在濮陽醇榻邊,濮陽醇道,「你且隨周御醫過去,拿藥材時,且打听打听,近日我這,同婉妃娘娘那都拿了哪些藥,特別是紅花,無榆白皮,麝香這些極涼的藥材,切記此事莫要打草驚蛇。」「娘子放心罷。」說罷便將濮陽醇榻上綢帳掛起,招呼春喜進來伺候濮陽醇將外裙褪了,屋內爐火復添了一些,一切打點好了,朝著濮陽醇點點頭,示意讓她放心,便將屋門關好,門簾放下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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