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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陽醇一夜也沒吃什麼,一路折騰回來,再這麼一路小跑,頭暈眼花起來,隨便倚著棵樹坐了下來。畫意忙蹲下,要說什麼,可太多事要告訴姑娘,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了。濮陽醇眼花得滿眼的星星一般,問道,「拉我來這兒做什麼,怎麼了?」

畫意吞吞吐吐道,「陛下……昨兒夜里來了。」「什麼?」濮陽醇一著急,便要站起來,無奈又是一陣頭暈眼花,復又捂著腦袋坐了下來,道,「皇上怎會來?」「我哪知道。那時恰巧我到婉妃野然居那去找琥珀姐姐要些打絡子的線去了。」「哎,那後來呢?」

「你別提了。陛下來了倒也罷,還有個惹事兒的主兒竟也來了!」「誰?」「還能是誰,五爺唄!後來我听說,五爺同陛下竟還吵起來了!」濮陽醇驚道,「那皇上可說了什麼?」「皇上倒還沒說什麼重話,也不知五爺說了句什麼,皇上便把五爺放了。」

濮陽醇舒了一口氣,「然後呢?皇上也走了?」畫意低下頭來,深深嘆氣,濮陽醇皺著眉頭,問道,「皇上沒走?那可怎麼辦,那趙公公可找你們麻煩?」畫意依舊望著地下,搖了搖頭,濮陽醇道,「究竟怎麼了。」

畫意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皇上後來氣消了,因為從安姐姐,給他跳了支舞。……後來皇上一高興,整夜,都待在听蕊閣了。」畫意話音一落,空氣便如往日一般安靜了下來,濮陽醇只怔怔的望著畫意,仿佛透過了畫意,望到更遠的地方一般。她的胸口好像被蒙住了一樣,喘不上氣似的。天愈發的亮,只是灰蒙蒙的,也許再過一會兒,雨就要下下來了。湖面上起了漣漪,風揚起濮陽醇散在耳邊的碎發,她慢慢起身,面者榭月池,面上那絲淡漠讓人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皇上,這些日子,自己表現得都好的,皇上待自己,除了君臣,最多像個長輩般的關懷一會兒,怎麼好好的,想著到了听蕊閣,還……從安一向安穩的,況她也曾吐露過對五爺的那份心,雖未直說,可同是姑娘家的,那話里的情絲,倒是好听得明白。只是如今……好好地卻入了皇帝的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天本應亮了,可烏雲愈發的深沉,雨滴偶爾落在濮陽醇的臉頰上,還未待人反應過來,便嘩嘩的下起雨來。畫意拉著呆站著的濮陽醇,躲在樹蔭下,雨滴從天上墜落下來,以著不可抗拒的速度,讓人看了心中發 ,仿佛一切的突如其來都如雨點一般打在身上,不管你願不願接受都要把你淋濕,淋的徹徹底底,由皮至骨,都是寒冷。

直到听蕊閣里復支起了赤黃帝旗,又浩浩蕩蕩的離開,濮陽醇才和畫意自樹蔭下出來。畫意道,「姑娘先在這等著,我回去給你拿傘了你再出來。」說完便用手遮著頭,跑了過去。濮陽醇略想了一會,便直蹬蹬的跑了出去,冒著一路大雨跑回了听蕊閣。在露台正和畫意踫了個正著,畫意大聲道,「你怎麼就這麼回來了,瞧瞧都淋濕了!」

濮陽醇也不顧畫意,推門便進了去,屋內丫鬟都嚇了一跳,只見從安坐在濮陽醇的床上,宮女們正給她梳妝打扮。一看濮陽姑娘回來了,一部分人趕緊迎上來,又是奉茶又是拿來干燥巾子給濮陽醇擦頭,另有人伺候濮陽醇更衣。濮陽醇只靜靜道,「都出去。」宮女見狀,便都退了出去。

從安趕忙迎下來,著急的正要開口,卻看見濮陽醇面無晴雨,豆子般的眼淚卻靜靜地流過臉頰,這般無聲放肆地哭著,久久不能開口。也是啊,這讓她從何說起呢,心中萬分的疑惑,又是千億分得愧疚,有什麼話語能夠表達?

可從安卻已將她的心看得透透的了,她疲憊的笑笑,「你不必愧疚,不生我的氣便好。」濮陽醇抬起頭來,望著從安,眼淚還在往外溢著,從安依舊笑著,「我搶了妹妹原該有的位置。」濮陽醇連連搖頭,「那是姑姑的意思,我心里怎麼想的,姐姐還能不知道。」

「許是因為知道了你的想法,我才壯著膽子……」濮陽醇一頭霧水,欲說還休的。從安接著道,「苦了小半輩子,我的眼里,都是平康坊里的世界,到了五爺府里,眼中又,又都是五爺。直到入了宮,才見了大世面。我才知道,世上有人是這麼活著的。」

濮陽醇低下頭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從安的聲音漸冷道,「我知道你清楚,五爺于我是何等重要。就算做他隨身丫鬟我都甘願,可那又如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同他也許注定止步于此。五爺不羈,我若是做了皇上的寵妃,日後五爺再和皇上有沖突,至少,有人能幫他說說話。更何況皇上看得起我,願意邀我相陪,從此富貴榮華,何樂而不為。如若這是場戰爭,我想,所有人,包括妹妹你,都是贏家。所以啊,別哭了,姐姐真真心甘情願。」

濮陽醇望著從安,雖說也一同流著眼淚,可那眼中的絕望卻包容著堅毅的光,一如鐵黑的夜里閃爍的螢蟲,走著自己的方向,無論面前是希望,還是絕望,都願意奮身一試,就是到頭來輸給了漆黑的夜,也不會後悔。

濮陽醇終于笑了笑,卻像苦笑一般,「若這是姐姐想要的……」從安張開雙臂抱著她,溫柔的笑著,就連眼角悄悄流下的淚,也是那般安靜溫柔。姊妹倆一個將飛上枝頭,從此不再是只小麻雀,一個解開了枷鎖,今後可以像條游魚一般隨心游蕩。可卻哭得讓人心碎,哭得就像窗外愈下愈大的秋雨一般。就算是做了鳳凰,誰知她的心里可還眷著曾經潦草的巢,就算是做了游魚,卻終究游不出那一方池塘。

中的宮人果然到了午後便來了,听蕊閣的人跪了一屋子接了皇後懿旨,「咨爾濮陽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宮盡事,克盡謹慎,敬上小心恭謹,馭下寬厚平和,實能贊襄內政。今冊封正五品才人,賜金蝴蝶一對,貞素助雞鳴之理,恪遵皇太後之訓,誤負聖意。」

看來婉妃已知昨夜之事,無從可知她是嗔是喜。終究從安是濮陽醇房里的,雖出身不明不白,看樣子婉妃是將從安收在了濮陽家的。這才算名正言順的給皇上冊了個才人。到底這新才人姓的是濮陽,婉妃所要的,也許已經完滿。可快過了大半日,卻也未召見濮陽醇,濮陽醇的心始終懸著,一是不知自己今後將是怎樣的人生,二是不知,從安今後,又將是如何。

皇後吩咐,早听說從安同醇兒姐妹情深,如今將听蕊閣邊的一處院落賜予從安居住,名曰浣紗居以喻從安西子般的嬌人。婉妃本意,醇兒從安兩個小姐妹也分不開,干脆將听蕊閣一分為二,听蕊閣不小,住起來不過添幾個宮女太監的,也省得煩嫌。皇後卻道醇兒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姑娘,同有了品級的才人再一起住著,恐怕毀了規矩,方執意將浣紗居賜予了從安。

濮陽醇站在露台,便能望見西邊的院落里宮女太監進進出出的,掛賬掌燈,用具箱台一應搬入,忙得好不熱鬧。

濮陽醇冷眼看在眼里,卻覺格外的淒涼,如今花嬌燕巢壘,他日紅塵葬花,飛燕不歸,誰還知門里屋外,紅顏憔悴。自古帝王風流,可這千秋萬代的皇宮里,多少女人哭干了眼淚,換來的,不過是晚景冷清,孤野新墳,最終,皇上,不過是心中一個影子,從未真正來過眼前。

姐姐如今得了寵幸,但願她能有姑姑的庇護,在皇上記憶里別消失的這麼快,否則……濮陽醇不敢再想下去,可如今

皇後同婉妃的仗還未打完︰皇後畢竟還是皇後,婉妃除了有朝一日奪冠為鸞,否則,她自己也終究不會停止爭斗。婉妃之意,濮陽醇不難明白,若是從安仍在听蕊閣,難保有一天皇上不會對濮陽醇再動了情,倒是若連濮陽醇也做了才人,或是更高品級的嬪妃,婉妃之勢便平步鴻雲。

而皇後如此做,婉妃估計也猜著個十有八九了。而皇後之意,更是讓濮陽醇多留了分心,濮陽醇若老老實實的做個外家小姐,僅僅入宮陪陪姑母便罷,如此清甜的面貌,將來留心給她找個皇子或是王爺的,老實嫁了,便也去了皇後的一塊心病。濮陽醇想,若皇後真能如此認為,那對自己,倒是好些。

從安挽著反綰髻,珠釵環佩點綴其間,打扮已儼然是個嬌擁沉魚落雁之色的宮廷貴婦,濃淡適宜的妝面讓有些清瘦的從安看起來珠圓玉潤了些。臨行前,從安退了宮人,正正經經的給濮陽醇行了個萬福,才遷入了浣紗居。

晚膳已備齊在了听蕊閣,濮陽醇獨自倚在軟榻上,道,「今兒個不餓,你們和公公們把飯菜分了吧,給我些湯吃就好了。」畫意無話,回屋取出杏紅色薄披風給濮陽醇蓋上,輕聲道,「一場秋雨一場涼,早上又淋了雨,暖著些好。」見濮陽醇不答話,便輕輕退了出去。

接下來的二三日,濮陽醇皆告了病,整日呆在閣內。婉妃這幾日依舊沒有召見濮陽醇,濮陽醇知道這是婉妃的試探。她若是生龍活虎,婉妃必定認為從安之事是濮陽醇有意而為之,這般冠冕堂皇的跟她作對,婉妃會就此熟視無睹,由著這個小姑娘的性子來麼?

濮陽醇也刻意地不再見從安,宮內的人,就連听蕊閣內的人都說,這是因為濮陽小姐正生氣從安在自己的地界兒,這般放肆一躍成了枝頭鳳凰,方日日神情恍惚,食水皆減的。畢竟,主子還未受何封賞,丫鬟倒成了大主子,誰當上這事,心中也會不痛快。而這二人真心何心情,也無人願去探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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