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巷里,濮陽醇讓波斯姑娘們應是灌了好些酒才放她回到座位上去,雖說如此,濮陽醇也算舞了個盡興,平日里的笑容總算回到了臉上,再加上喝了些酒,臉頰上泛起了兩團紅暈。
剛坐下要和鳳兒說話,便看見門口那闖進來一大漢模樣的人,倉倉皇皇的往里跑,這正跑到了濮陽醇身邊,門口又進來了一群人,也是同樣打扮,手里拿著大砍刀,橫眉豎目的,凶狠極了。那先進來的人見狀連忙蹲下,正好伏在濮陽醇身邊。
濮陽醇盯著那人的眼楮饒有興致的看了半天,那人眼神里即是驚恐,也是莫名其妙,那群大漢正要分散開來到處搜,可算烏蒙家的老鴇媽媽擋了出來,絆住了那群人。濮陽醇便偷偷伸出手來,將那躲在她身邊的大漢臉上胡子一把撕了下來,一看那人驚恐的模樣,濮陽醇竟笑出了聲來。那人連忙捂起濮陽醇的嘴,又看了眼見著他如此同樣嚇著了的夏侯風。濮陽醇笑著扒開他的手,悄聲對鳳兒道,「我們便幫他一下吧。」
說罷便悄悄蹲下將那人臉上絡腮胡子一並撕去,將他藏在胡帽里的頭發放了下來,挽成了男髻,又將他身上一層又一層的大衣月兌去,將長衫略微理整齊來,沒想到此人家中如此富裕,連長衫的面料都十分考究,是褐底暗花的綢緞。濮陽醇將身上的腰佩解下,系在他的腰上,壓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將他的那些行頭藏于桌下三人只裝作無事似地,拿起酒杯,竟攀談了起來。
那老鴇究竟抵不過那幾個大漢,可那些人轉了幾圈,愣是沒找著,正沒好氣的,要轉身出去。沒想濮陽醇就一入口氣未走對,嗆得咳嗽了起來。那幾個彪形大漢便想起那一處未細看過,竟探著脖子走了過來。濮陽醇情急之下,伸手一探,將身邊波斯姑娘腰邊的小口袋里取出胭脂盒,嘴里小聲說道,「失禮了。」,將胭脂全倒在了才剛風殿開玩笑要來的酒碗里,化在酒中。
她拿起酒碗,佯做醉酒一般,晃晃悠悠的走了過去,粗著嗓門道,「不好意思,剛才嗆著了。擾著各位兄弟了罷?進門便是友,來,和我吃一碗!」只見她搖搖晃晃,重重撞了上去,那走在前面的大漢,高了濮陽醇一個頭,竟還是被濮陽醇將酒撒了一臉,化開的艷紅胭脂讓那大漢看上去格外滑稽,烈性的酒辣的他眼楮睜也睜不開,直在那滿嘴叫疼,還嚷著濮陽醇听不懂的異域語言。
濮陽醇使勁憋著嘴里的笑,連聲道,「抱歉,抱歉!我幫你擦干淨。」便伸手去抹他臉上的酒胭脂,愈抹愈邋遢,整的那大漢耐心快要斷了弦了。老鴇嘴里嚷著可千萬別動粗,若是砸了場子,可照樣描陪的。那幾人听了,恐怕擔心賠不起此處的水晶銅榻的,便扯著那花了臉的大漢,悻悻的走了。
濮陽醇一桌人總算松了口氣,夏侯風笑道,「哈哈,你這麼亂來倒也能把他們趕走,還真是歪打正著了呢。迦達姑娘,再給我們上壺酒來,用她的話說,進門便是友,可得好好喝一杯。」那人舒了口氣,道,「剛才多謝兄弟搭救,哎,若是讓他們逮住,我可就要受點子皮肉之苦了。」
「那些人都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人?」濮陽醇竟也不客套,怕是酒的緣故,整個人放肆了起來。見此人支支吾吾,夏侯風也覺醇姐姐如此唐突讓人太尷尬,哪有幫人一忙就把所有身世秘密一傾拖出的道理。
正巧迦達把酒端了上來,給眾人斟上。濮陽醇見自己酒杯中的酒喝才剛喝的不同,和鳳兒二人的也不同,便問道,「怎麼,我的酒不一樣?」迦達道,「這是玫瑰花和葡萄釀成的酒,在波斯我們女孩子都喝這個。」
「女孩子?」濮陽醇同鳳兒幾乎異口同聲的問道。那迦達笑起來有種不一樣的味道,明明白白,無絲毫含蓄的笑,讓人看起來都覺得心明氣爽,「才剛你問也沒問就知道我的脂粉包在哪,也只有女孩子,能想到用胭脂來對付人了。我說的對麼?」
濮陽醇笑了笑,卻想起還有那陌生人杵在一旁,便笑道,「你瞧,我這小秘密竟讓你听見了。你可否也可拿出一些來換個公平呀?」此人一驚,原來面前的這位公子哥兒竟是個女兒身,難怪生的細皮女敕肉,看她劍眉杏目,面若芙蓉,口若含櫻的,打扮成個男子,竟還是英氣逼人呢。如此一人,若是能與她交上一個朋友,定是一大趣事,那人想。
「小弟唐煜,巴蜀唐家。」濮陽醇道,「巴蜀唐家?」唐煜答道,「玩兒些草藥的。」夏侯風卻笑,「他們可不是玩草藥那麼簡單。我可听說過,巴蜀唐家,可是第一毒門呢。」濮陽醇道,「瞧鳳兒說的,你倒是個大人物。」「哪兒的話。」「可你大不大人物的,我可不管。我倒要知道你同剛才那些人,到底有何過節,這般討債似的追著你。」
唐煜騷騷耳朵,笑道「我……毒了他們一個弟兄,可如今身上也沒解藥,他們倒是追起來沒完了。」濮陽醇笑道,「那人沒招你沒惹你?」「我那正練手呢……」
「練手還讓人發現了!」听濮陽醇這麼一說,那唐煜大笑道,「哈哈哈,可不是!還是小弟功夫不到家!」「好端端的,就讓你拿去了性命,倒也是不值當。」「那幾人正在絲路上要劫道,我這一來,倒也算伸張正義了!」濮陽醇笑了笑,嘆道,「哎,若是這麼說,倒也罷了。虧你叫我一聲姐姐,我也是修佛之人,可也見不得這般濫殺無辜的,如今你我有緣,便當送我一見面禮罷!」
「我明兒便找到解藥,給他們解了,可好?」濮陽醇笑道,「聰明!」鳳兒笑道,「唐兄快同我說說你們那武林豪俠的事兒,平日里我看的那些閑書無用,如今遇著真人兒了,可好生說給我听听。」濮陽醇也笑著,「正是了!那些閑書呀,我也略讀過,可也好奇書中所述的真假呢。」
「那,小娘子!再來一斗酒!今晚咱們可要一醉方休!你們所說的書我倒也讀過些,雖說沒有書中的那般精彩,但還是值得一提的。哈!我便從我巴蜀說到大曌西巔,讓你們長安貴子的,長長眼!」三人皆笑,濮陽醇從未見過這般俠骨豪情的人,同他說話倒是痛快。
三人說說笑笑談到夜深了不肯散去,只怪這波斯酒烈,抵不過醉意,吹牛砍天到三人都睡著了,都還握著酒杯,意猶未盡。在宮里的包袱,憂慮,無助,無奈,濮陽醇都把他們關在了這酒肆的門外,命運洪流她無處停靠,單單今晚,就讓她放肆一回,休息也好,休心也好,僅此一次罷。因為接下來的日子,宮廷,已以著極安靜的聲音,翻天覆地的變化著了。
次日天還未亮,濮陽醇迷迷糊糊醒來,忽地想起她和鳳兒兩人竟徹夜未歸,如今窗外天色已是蒙蒙的深藍,忙晃著夏侯風,那宿醉未醒的略啞聲音輕而急切地道,「七爺,七爺,快醒醒!該回宮了,快起來。」倒在她二人身邊的迦達也迷迷糊糊醒了過來,濮陽醇道,「麻煩迦達姑娘,一會兒這小唐爺醒了,請告訴他我們先走一步,日後定會再聚。」
夏侯風的人也不敢進來打擾七爺,可又擔心,便和車轎在外等了一夜,濮陽醇喚來了小廝,急急忙忙攙著人醒神未醒的鳳兒上了馬車,匆匆往夏宮趕。
斂川堂里宮女宦官的也等了七爺一整夜,這好不容易回來了,濮陽醇忙打發人伺候鳳兒洗漱更衣,他倒是好似酒仍未醒一般,換了寢服,復又倒在榻上睡去。濮陽醇問道,「昨兒晚上可有人來傳七爺?」「回姑娘,昨兒安安靜靜的,只是婉妃打發人來問七爺怎麼沒去請晚安,我便回說爺晚飯時吃了些酒,早早便睡了。我想婉妃知道,今早的早安七爺不去,也不會怪罪罷。」
濮陽醇望了一眼睡死過去的鳳兒,笑著嘆了口氣,這個鳳兒,果然這一出宮誰也沒請示,好在沒出亂子,否則,你我兩人可麻煩大了呢。
便笑道,「那就好。」轉頭卻見艾香望著她眼神怪怪的,忽的想起自己仍是男裝打扮,便尷尬起來,匆匆道別,連忙回听蕊閣去了。誰知剛到閣下,便遠遠看見一小丫鬟蜷著身子,坐在柳條下的石凳上,走近一看,竟是畫意,濮陽醇忙去叫她,畫意惺忪睜開眼,一看是濮陽醇,忙拉著她的胳膊一路好似小跑,直到榭月池邊才停下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