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藝鞠場上早已軍旗飄飄,看台高建,宮里每隔一些時日便會舉行馬球會,便是皇子們展示高超的馬術和球藝的時候。日頭逐漸升起,皇上嬪妃同家臣皆以入座,但這些皇子們卻遲遲未登場。「怎麼樣,老七來了麼?」「回太子爺的話,奴才四處找七爺都沒見著,現已派更多的人手去找了。」
二爺夏侯城道,「這個老七也是的,成天吵著鬧著讓我們陪他蹴鞠打馬球,今兒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人影又不知哪去了。」宦官又來報,「陛下又催了,問怎麼還不開場。」坐在一旁三爺緊了緊腕上的束帶,懶洋洋的道,「不如就這麼上罷,大哥你們那一隊向來實力強大,少了個七弟,也未嘗不可,七弟若是要來,自然是要來的。可讓父皇等急了,又不知誰得挨罵。」
太子思復半刻,便道,「既然如此,我們便開賽吧。」兄弟九人匆匆整了整行裝,帶上護盔,紛紛上馬揚塵,奔上場去。九人分為兩組,太子夏侯玄,二爺夏侯城,六爺夏侯辛,九爺夏侯廉為赤龍,三爺夏侯楠,四爺夏侯貞,五爺夏侯辰,十爺夏侯恆,十二爺夏侯彥為青獸。還有金吾衛中的年輕小將們,也在配入隊內,一同參賽。
戰鼓促起,場上沙塵霎時被馬蹄揚起,馬蹄聲和鼓聲融合得天衣無縫,仿佛就要踏破山河一般。九位翩翩少年高揚著馬球桿,比拼著高超的馬術和球技,叱 在球場之上。相互傳球,聰明的帶球掠過對手,肢體上的相撞,揚桿,擊球,人數佔優的青獸逐漸取得了領先的地位。兄弟間每進一球,皆擊掌慶祝,如胡人一般狂妄高呼。赤龍倒能沉得住氣,不慌不忙,奮力拼殺。
婉妃偎了偎身子,示意身旁的秋晴,問道,「醇兒還沒來麼?」「回殿下,一早殷公公還見著醇姑娘,可一轉眼就不見了,再就找不著了。殷公公現在還在找著呢。」婉妃皺皺眉頭,不語。又進一球,婉妃笑道,「恐怕今日,赤龍勢要敗了呀。」皇上笑而不語。正在這時,東門的守衛們皆讓出一條路來,路的那頭一身穿紫底兒素銀翔雲花樣的公子哥兒騎著鐵黑的駿馬揚著塵土翩翩而來。那哥兒身形較起上官麟羽一干人小了些,婉妃便道,「皇上你瞧,定是鳳兒來了。」那哥兒向看台上點了個頭以示行禮,便徑直加入了球場上的戰斗。
此時五爺正要將球傳與老十,正巧讓那紫衣公子截了個正著,一桿搶下便趕著球往赤龍的球洞中去,殺了個青獸措手不及。五爺趕緊調轉馬頭,勢要搶過球來,才發現這兄弟倆皆穿著紫色馬球裝,若不是卿辰身形高大些,都帶著護面,讓觀戰眾人都快分不出誰是誰了。卿辰的馬漸漸追了上來,大聲道,「好你個老七,沖了進來也不打聲招呼,跟兄弟們玩兒陰的呀?」七爺不語,只忽地把球傳給了卿辰,把卿辰弄得模不著頭腦,正想著將球打回自己的門洞里,那七爺又風一般的將球搶了回來,二人已離赤龍之球門數步之遠,七爺一揮球桿,馬球便順順利利進了球門。
赤龍的兄弟們皆舉起球桿,相擊慶祝。隨後的回合,老七皆不按常理出牌,弄得青獸也好,赤龍也好,都跟不住他的節奏,弄得赤龍時而贏球,時而失手。雙方比分越來越近,戰事逐漸膠著了起來,卿辰越發的覺得老七今日狀態不對,平日里的七弟,雖年小調皮,卻也絕不會像今日一樣,將馬球打的如此雜亂無章法,況此人竟禁不得踫撞,才剛老四撞了他一下,他竟踉踉蹌蹌,球丟了不說,差一點就要掉下馬來。越想越覺得,此人定不是老七,怕是個冒名頂替的,卿辰便決定試探試探。
五爺便騎著馬往老七那去,將近了老七那,舉桿勢要擊球,卻照著他胸口揮去,這哪是試探,那人干脆順勢掉下馬來,頭上的護盔也一齊掉在了一旁,眾人都驚呆了,此人果真不是七爺夏侯風。慵坐在椅子上的婉妃一下直起了身子,詫異得不能再詫異了,「醇兒?」
太子見狀趕緊下馬,到那人身邊仔細看了看,果真是濮陽醇,見她一頭烏發也散了下來,正捂著額頭喊疼呢。大笑道,「濮陽醇,怎麼是你呀?」濮陽醇揉著額頭,皺著眉擠著眼的道,「七爺來不了了,吩咐我替他來的。」馬上的卿辰笑道,「果然是個贗品!這麼不靠譜的替補,也就老七能找來。」濮陽醇道,「哎呀殿下!你下手也不輕點,這掉下馬來不要緊,我這頭撞在馬上了,撞得我昏天黑地的!」
太子忙扒開濮陽醇捂在額頭上的手,「快讓我看看。」一看濮陽醇額頭上撞了紅紅一塊。卿辰仍打趣道,「你這冒名頂替的,我不趕你下來,你是不是還準備從頭到尾的裝下去,沒人發現才好?」「七爺和我也是不想掃了大家的興,才想了這個招兒嘛。」「哈哈,是沒掃興,你這一摔,可是比馬球還有趣呢!」「你這心太狠毒了,哪有這樣的。我還以為你為了搶球方把我撞下來……」卿辰剛要還口,便听太子勸道,「你們倆一人少說一句吧,醇兒看這樣也摔得不輕,得讓御醫好好看看,可別傷著哪了。」
眾人這時也擁著皇上走了過來,皇上問道,「醇兒你怎麼在這?」「我同七爺也算是姊弟之系,交情較好,便早早兒的過去,想給他鼓鼓勁兒去,沒想七爺今晨拉起了肚子,便讓我替他來打馬球,我這……這就來了……」「哈哈,你這孩子啊,也真膽兒大,馬球這樣的運動,也敢跟一群男人們打,剛才看你的球技,還是不錯的嘛!看來我大曌的姑娘,也是巾幗不讓須眉呀!」
「謝皇上夸獎,多虧了寶燕公主教得……」濮陽醇這一低頭,便一股惡心涌了上來,太子心細,見狀便道,「醇兒看這樣,怕是撞著了腦袋了。」皇上道,「那趕緊讓御醫看看!卿辰下手沒個輕重的,可別摔個好歹。」
太子扶濮陽醇起來,可濮陽醇的腦袋里天旋地轉的,站也站不穩。太子將她一把抱起,「你暈成這樣,還怎麼走路。父皇,我這就送她回听蕊閣,讓御醫診斷,請放心。」太監宮女們便擁著太子的步輦,往听蕊閣去。今日之賽,也就如此不了了之。
馬球賽的戰旗草草落下,眾皇子皆到老七風殿的斂川堂探望。一入門,未見其人,四爺便問道,「老七這是怎麼啦,馬球都不去了?」七爺身邊的大丫鬟艾香探著步子走來,輕聲道,「七爺打昨兒晚上就鬧肚子,折騰了一宿。」
三爺撩開床帳,便看見老七面色青白的躺在床上,皺著眉頭,好像確實經歷了不少痛苦。二皇子問道,「御醫看過了麼?怎麼說?」「御醫說七爺可能沒吃好,天氣又熱,就得了急痢之癥了。開了一付方子,七爺喝下就好些,這才迷迷糊糊睡下。」「你們是怎麼伺候的!」屋中宮女太監紛紛跪下,連聲求饒。
老三拍了拍二爺肩膀,道,「二哥在這罵他們,也找不出是誰照顧不周。七弟這般,就是誰人下毒了也說不定。我看,倒不如把斂川堂的御廚,太監,宮女依各自的職位,全都處以笞刑,責大的多打,責少的少打,不就結了。」
五爺一旁冷笑,「三哥這招好,一桿子打翻一船人,絕不會有漏網之魚。」「老五你就喜歡火上澆油。你們還嫌不夠亂,把這些人都打了,誰伺候老七?」太子爺自正廳風風火火的進來臥室,拿起身
女托著一鏤空白玉雕花小瓶,交給艾香,「我打听蕊閣先回我那取的這個安濟丸才趕過來的,這個是那年我生痢疾,父皇賜的,當時我吃了半瓶就痊愈了。快給你們爺服下。」
老三道,「大哥你倒是會做人啊。老七這一病,你就打算,給點子藥,就完啦?」「我話還沒說完,七弟這樣,確實誰也逃不了干系,照顧主子這麼馬虎大意,真真該罰。每人皆扣一個月的俸祿,並且七爺生病期間皆得好生伺候不許休息,引以為戒,听到了嗎?」。
宮人皆道,「謝太子爺,謝太子爺!」四爺道,「我看呀,就是天熱,不知道什麼食材出了問題,用得著那麼大驚小怪麼。」三爺笑道,「皇家要有皇家的樣子,哪容得一星半點的差錯。大哥‘寬厚’,才如此輕饒了這群人,要麼怎麼是眾人心服口服的太子爺呢。」
老三和太子不合,大家心照不宣,听到老三夏侯楠此番話,眾人都不接茬。五爺坐在一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走到老七床邊,七爺一直處于半醒未醒的狀態,恐怕是精神還在,身體卻已被拉肚子給拉跨了吧。五爺卿辰笑道,「還成天說要上戰場,就你這個身板子,風一吹就得倒了。」鳳兒虛弱地笑了笑,又似恍惚睡去。艾香端來剛熬好的藥,卿辰接過聞了聞,遞回給艾香,讓出了位置,讓眾人伺候老七喝藥,又問,「是哪個御醫開的藥?」
艾香回說是盧御醫,這御醫是太醫署御用侍御醫,平日里一般給皇後看診,而夏侯風卻乃是婉妃之子,此番給鳳兒見診其中之故事定該精彩紛呈。卿辰自幼喜研究些藥理,便道,「這御醫看來還是當之無愧啊,一下就開這麼猛的藥,什麼拉肚子,怕是月復中生瘤子都能治好哈。」卿辰心中清楚就依此藥之藥力,怕鳳兒就算病好了,身子還是應該虛弱萬分,是藥三分毒,更何況是此般藥方。
卿辰笑笑,跟鳳兒道別,剩下一屋子噓寒問暖的聲音,好兄弟間,無須那般。這兄弟倆雖說一人是婉妃所生,一人放在皇
中養大的,可關系卻好,都是干脆的人,不顧母親如何,私下里交好便是。那卿辰乃是已故的瓊夫人所出,那瓊夫人去了世便由皇後代為撫養,可畢竟卿辰不是己出,待他自然與待親子不同。皇後待太子嚴苛,可待卿辰卻是驕縱,私心里,卻也是疼太子多一些,這方一人品性如此端正溫良,一人品性那般不羈驕縱。可到底各人的路不通,生出這般的性子,倒也似天命注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