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唐星說。
後座上有一個黑色杰克瓊斯大購物袋,唐星交代的東西都在里面。「不好意思,時間有些匆忙,當時附近只有這家專賣店。」濃眉大眼的男人看起來對自己的購物品味有些慚愧,「將就一下吧,回城里再換。」
「不用了,很好。」唐星將腿蹬進了牛仔褲里,「貴姓?」
「免貴姓王,單名一個威字,你叫我老王就好了——真不用讓醫生看看?」王威從後視鏡里看到了唐星自己動手往肋下擦正骨水,「祖傳的手藝,剛才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他正給我松骨來著。」
「沒事。小問題,幾天自己就好了——給我幾張面巾紙。」唐星將紙巾蓋住傷口然後夾住,單手扣好扣子,「還有件事要麻煩你。」
他掏出奔馳車的鑰匙遞了過去,「你來的時候看見路邊停了一輛黑色奔馳越野車吧,就在過去那個路口。」
王威點點頭,「爆胎了的那輛?」
「對。麻煩你找個師傅換好胎先開回城里去,記得檢查一下其他三個胎有沒有問題,晚上我會給你電話,你用的就是剛才那個號碼對吧?」
「你不一起回城?」王威楞了一下,來的路上他又接到了武叔的電話,讓他務必要保證這個年輕人的安全。武叔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天塌下來也不會眨一下眼是那種只要有把刀就可以給自己動外科手術的神人,但剛才語氣卻隱隱有些焦急。
「我還有些事要辦,車還有油吧?」
「出來的時候剛加滿的。」王威感覺有些難辦,「這樣我不好跟武叔交代。」
「放心,我會跟他說的。」唐星跳下車,走到駕駛位那邊,「麻煩了。」
王威猶豫了一下,還是下了車。這個年輕人語氣平和態度很好,之前他也曾和血統不凡的年輕人打過交道,要麼是富商巨賈之子,要麼是所謂的「**」,自命不凡倨傲視人者有之,平易近人謙謙有禮者也有之,但即便是再平易近人,王威還是能從他們眼楮里面讀出根深蒂固的優越感來,之所以平易近人,並不是因為高看你一眼認為你能夠與他平起平坐,更不是因為什麼人人生而平等的屁話——有人生在王侯將相家注定一世榮華有人生下來後被扔在公園里連爹娘都不知道是誰,這是哪門子平等可言?
他們平易近人,只是擺出一種姿態而已,他們寬宏大量只是覺得沒必要和你計較,你覺得天一樣大的事情在他們眼里看來接近于零,他們和你促膝而談只是對你的生活好奇——對一天都為三餐忙碌朝不保夕的生活好奇而已。
但唐星不一樣。
能讓武叔連續打兩個電話來交代的人,肯定不會是泛泛之輩,但在他身上王威確實感受不到什麼優越感,他顯然是對自己的身份毫不在意,如果說之前認識的那些年輕人象是高傲的獅子的話,那麼在這個灰蒙蒙雨淅淅的下午,這個受了傷的年輕人就像頭用舌頭舌忝著傷口的獨狼。
「有意思。」王威看著遠去的三菱吉普,低聲說,跟在後面的陸風開了過來,但他沒有上車而是向路邊招了招手,一輛本田鷹摩托車從樹後面開了出來,駕駛員戴著封閉式頭盔穿著分體式雨衣,透過雨擋露出了一雙很年輕的眼楮。
「跟著他。」王威說,「有什麼情況立即給我打電話。」
唐星關掉了他的手機,暫時還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但他想那些人應該是陳氏姐弟找來的。唐星監控了陳退的手機,如果那邊有高手的話反過來監控他的行蹤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雖然很小。給段煙煙發了個短信說手機沒電了,暫時用這個號碼聯系,將車子重新開回了別墅外。
王威是武叔以前帶過的小弟,如今在這座城里也算得上是可以獨擋一面的人物了。唐星之所以會選擇到這里過暑假,其實也是武叔的推薦,武樹說他已經快十年沒回過這里了,讓唐星看看有什麼變化回去講給他听。
在那個家里能得到唐星尊重的人不多,武叔是其中之一。
本沒打算麻煩他,上午唐星已經猜到了陳氏姐弟會使用暴力手段,當時他還想著最好是能自己解決問題,別讓武叔擔心。但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會這麼狠,直接就要下殺手。唐星骨子里還是有些自傲的,帶點萬事不求人的風格。但自傲不等于愚蠢,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忍耐退讓是行不通的了,而且這也不是唐星的性格。
有仇必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弄死你。
這才是唐星的性格。
三點多,段煙煙從別墅里走了出來,唐星打下玻璃示意她上車。「怎麼回事?怎麼換了車?連衣服也換了?」段煙煙吃了一驚,她是真的吃了一驚,確定這一點後,唐星心里緊繃著的那根弦終于是松了松。
「你出了車禍?」段煙煙看見唐星的臉色有些不對,很疲憊的樣子。
「我離開的時候被人跟蹤了。」唐星將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怎麼會?!」段煙煙瞪大了眼,「是不是他們搞錯了,還是他們本來打算襲擊我,結果誤中副車?」
「不大可能,我停車下來吃飯,就坐在那家小飯館里面,在對輪胎動手腳的時候肯定有人放風,如果是針對你的話,那個時候就發現你不在了,接下來就不會動手。」唐星頓了頓,「應該是陳退他們干的,上午他來了我辦公室,代他姐姐給了我兩萬塊錢讓我離開鼎信,我拒絕了,當時他就威脅說讓我不要後悔。」
段煙煙沉默。
「問題是他們是怎麼跟上我的呢?」唐星看著段煙煙,過了幾秒鐘段煙煙才反應過來,「你懷疑我?」
她先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隨即變得怒氣沖沖,象是只被一腳踩到了尾巴的貓,用力瞪著唐星,憤怒又警惕,充滿攻擊性。
唐星聆听著她的心意,慢慢地說。「我不是懷疑你,但我開車來這里只有你知道,而且更關鍵的一點是如果是陳退動的手,他應該不會把你也列為襲擊對象對吧。」他說,「但他們對輪胎動了手腳,如果你也在車上的話,那麼誰也不能保證你在車禍中不會受傷甚至是死掉,雖然你當時不在車上,但萬一我吃完飯後就回去接你呢?」
「所以他們確定你是一個人,而只有我才知道我短時間內不會出現。」段煙煙怒極反笑,「那你還等什麼?直接把我送去公安局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唐星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在里面見了什麼人,會不會無意中泄露了什麼,然後他們又告訴了陳退?」
「應該不會。」段煙煙的語氣並不確定。
唐星沉默了一下,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那個問題。「別生氣,我只是想知道。」他慢慢地說,「你帶我來這里只是巧合?還是有什麼事情?」
這才是關鍵。如果段煙煙不帶唐星來這里,那麼襲擊也就不可能發生。唐星開車來了這里,等了一個小時後又被莫名其妙地打發了回去,如果段煙煙跟這件事有關,那麼一切就順理成章——她將唐星帶到郊外,然後給了襲擊者一個小時的時間準備,此時正好是吃飯的時候,在路邊先停下來吃飯是最正常的選擇,但天算不如人算,誰也沒想到雨會下的那麼大,唐星車速很慢躲過了車禍。
其實唐星知道段煙煙跟這件事沒關系,因此她看見自己後的確很吃驚,這不是裝出來的,而且剛才也是真的很憤怒,心里恨不得將自己撕成碎片。但唐星還是要問,如果不問,這件事會象根魚骨一樣刺在心頭,成為化不開的隔閡。
段煙煙深吸了兩口氣,眼楮瞪的跟刀子似的,猛地轉過頭去不看他。
「上午我看到了陳退在你的辦公室,也看到了他給了你一個信封,要猜到里面是什麼東西不難。」段煙煙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仿佛是從天外傳來,「後來我看到他臉色陰沉地走了出來,就猜到你拒絕了他,年輕人容易沖動,所以我就把你帶走了,以免出什麼事——這個解釋你覺得可信麼?」
「這樣啊。」唐星有些尷尬地撓撓頭,感覺自己有些不識好歹,如果知道是這個答案的話就不問了。但現在問都已經問了,段煙煙也已經答了,總不能當成什麼都沒發生過。
「對不起。」他踫踫段煙煙的肩以示歉意。
段煙煙啪一聲把他的手打開,「別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