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出來時瞄了眼陳退的辦公室,里面沒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中午快下班時,他正在查看段煙煙提供給他的一些關于阿根廷合作公司的資料,陳退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也沒有敲門。
「有時間談談麼?」他在辦公桌對面坐了下來,其實這完全就是一句廢話,他這架勢讓唐星懷疑自己如果說沒空的話他會直接從背後掏出把來福槍來一槍轟爆自己的頭。
「這是有人讓我帶給你的。」陳退將一個信封放在桌上推了過去,臉色陰沉。
信封里是一張支票,十萬塊。唐星揚了揚眉毛,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陳退。
「離開鼎信。」陳退說,「這是給你的補償。」
「看起來很有吸引力。」唐星將支票塞回信封內,夾在手指間輕輕搖晃,「不過我似乎不需要。」
「不要得寸進尺,你頂多就在鼎信干兩個月,除非退學,每個月就算能拿一萬,也就是兩萬而已,現在等于是給你開五倍的工資,你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離開。」陳退的臉色更陰沉了,「坦白地說,如果是我的話,我連一千塊都不會給你。」
「你姐姐?」
「女人就是心軟。」
「替我謝謝你姐姐。」唐星用一個手指將信封按住,推了回去,「或者告訴她再加一個零,那樣我會覺得更有誠意,說不定會認真考慮下。」
陳退冷冷地看著他,「你以為你靠住了段煙煙我們就沒辦法對付你?告訴你,你這樣的角色我一個指頭就能碾死,沒動手只是嫌髒而已。」
「首先,我並沒有靠著段煙煙,事實恰恰相反,是她請我來的。其次,我每天都洗澡,如果你能碾死我,手指上最多只會留下一點洗發水的味道,保證不髒。最後,這扇門的把手好象有點問題,麻煩你在外面檢查一下。」
陳退點點頭,「你不要後悔。」
自從懂事以來,唐星從來就沒有後悔過,他認為這是最無用的事情。後悔不能改變任何已經發生的事情,對未來更無半點裨益,糟糕的情緒只會讓你做不成任何東西。有時間與精力後悔,不如去補救,不如去重新計劃,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沒做好就是沒做好,後悔能有什麼用?你能一時逃避現實,卻無法一世逃避,終有一天需要去面對,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後悔?
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唐星靠著座椅轉向了窗外,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人意料,他沒打算這麼快就和陳退鬧翻,但誰想半路又殺出個陳芷來,原本只是一樁商業調查現在卻摻進了感情因素。陳家姐弟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利誘不成,接下來就該是威逼。陽光飄浮不定,在厚厚的雲層中穿梭時有時無,剛才明明還是陽光燦爛現在卻又不見蹤影,看樣子是要下雨了。天空沉聚著鐵灰色,不知從何處的刮起的風卷著樹葉從上而下刮過玻璃窗,這里是十三樓,不知道什麼見鬼的樹能長這麼高。
唐星臉色漸漸冷了下來,打開手機通訊錄找到一個號碼,默念了幾遍卻沒有撥通。
他靠在轉椅上一手抓著手機,一手無意識地輕扣著扶手,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
「陪我出去一趟。」段煙煙說。
「好的。」轉過來的一瞬間,笑容回到了唐星臉上。
默默無言地坐電梯下到地下車庫,段煙煙將的鑰匙遞給唐星,沒有說話,她心事重重一直低著頭,別人和她打招呼也只是牽強的笑笑而已,誰都看得出來她心情不好。
手機突然響了,段煙煙掏出來看了一眼,直接調成了靜音。
「煙煙。」陳芷從停在不遠處的一輛沃爾沃C30上走了下來。
「別理她。」段煙煙低聲說,面無表情地拉開了車門。
陳芷快步走了過來。
唐星將鑰匙插了進去,轉頭看著段煙煙。
「發動。」段煙煙說。
唐星點點頭,車身微不可及地輕顫了一下,猛然提速從陳芷身邊沖了過去,如果她多邁出一步的話此刻估計已經成了對面牆上的抽象畫。唐星看著後視鏡,陳芷站在原地一直望著他們,孤單單的身影似乎有些悲傷。她們之間大概有些誤會吧,百合也是有真感情的。隔了好一會兒,唐星才說,「她好象一直在車庫等你。」
段煙煙輕輕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听到了。
「或許你們應該談一談?」
段煙煙轉過頭有些好奇地看著他,「你在給她說好話?」
「只是覺得得來不易的東西不應該隨便放棄而已。」唐星說,段煙煙在導航系統里設定了目的地,只需要照著語音提示開就可以了。
「沒什麼可放棄的,因為根本就沒有得到過。」段煙煙低聲說,象是自言自語。
「你們以前不是在一起麼?」
「她的心不在。高興時就回來,不高興時就離開,心情好的時候整天都粘著你,睡覺時就象小貓一樣鑽在你懷里,不高興時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一消失就是十天半個月,回來的時候身上帶著別人的香味。你的心情如何是否想要一個擁抱從來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在意的只有她自己的感受。有時候會想要這樣的感情還不如養條狗吧。」段煙煙淡淡地說,「但偏偏就是離不開她,無論下了多大的決心發了多深的毒事,看著她頭發濕淋淋來敲門的樣子,听著她說不如重新開始,總是忍不住心軟。」
「這一次不一樣?」
段煙煙沉默了,很久後才回答,「人總會長大的。」
「是啊。」唐星嘆了口氣,「人總會長大的。」
沉默,唐星默默地轉動著方向盤,腳不停在剎車和油門之間轉換。段煙煙靠在座椅上默默地看著窗外,漂亮的眼楮蒙了上一層煙,就象無盡下墜的瀑布躲藏在自己激起的朦朧水霧中一樣。
「說了這麼多我的事,你呢?」段煙煙突然問。
「我?我有什麼好說的,普通老百姓一個嘍。」
「是麼?普通老百姓會被邀請使用無限卡?普通老百姓能用手機監視別人的行蹤?普通老百姓能在二十歲的時候就說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段煙煙一連串地反問,「你在這個敏感的時刻突然出現,身上又有那麼多秘密,如果不是知道陸小槿是警察,我早就讓人來試你的底了。」
唐星腦袋里有根筋猛然跳了一下。「你說什麼?」他強作鎮定,「陸小槿是什麼?」
「少裝了,陸小槿是個天真的傻丫頭,你不可能不知道,鼎信這麼大的集團公司不僅是段家的,更是那些靠我們的錢給情人買LV,供私生子在美國念大學的官老爺的,有人要查鼎信就一定有人會通風報信,而能不能扳倒我們不僅公安局說了不算,市委書記的話都不一定管用。」
「那你還用她。」
「難道不用?這不是明擺著打公安的臉麼,這丫頭什麼都不懂,所以我干脆把她放在身邊,萬一她出了什麼漏子惹出什麼麻煩來也好補救。」
「倒要替她謝謝你了。」
「只是為了自己著想而已,她畢竟進的是我的部門,真出了什麼事肯定是算我頭上。」
「如果說我出現在這里完全只是巧合,你信麼?」唐星說,「我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不信你可以去查我的資料,不難的,財務那里有我的身份證復印件,找個公安上內網查一下就什麼都出來了。」
「查過了,的確很干淨很普通,但這能說明什麼?我也有兩個身份證號,造一份假檔案假地址放上網很難麼?」
唐星聳聳肩,「那我沒辦法了,反正我不是警察。」
「知道你不是。」
「為什麼?」唐星有些好奇,雖說他討厭警察,但從來沒有在段煙煙面前表露出來過,而就算無意中表現出過,也不足以成為什麼證據吧。
段煙煙臉微微一紅,「因為昨天在車里……你要真是警察,肯定不會和我那個……萬一我一口咬定你,你就完蛋了。」
唐星干咳了兩聲,他還真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最毒婦人心這句話一點都沒錯。昨天連防護措施都沒有,肯定留下了體液與毛發,要是段煙煙以此為物證告自己,真是百口莫辯。
「放心,我還不至于那麼不要臉。」段煙煙恢復了鎮定,「把你送進監獄去對我又沒有什麼好處,名聲卻全毀了。」
「好象我應該說謝謝。」唐星笑嘻嘻地說。
段煙煙好沒氣地白了他一眼。已經到了,這是一處遠離城區的私人別墅,從國道岔路口拐進去,沿著平整寬敞的盤山公路上到半山腰,鐵柵欄遠遠地便擋住了去路,向里面再開了差不多五百米才看見建築物,高大氣派的俄式建築風格,平整的草地前是個小而精致的人工湖,左側停車場內停著兩輛皮卡,一輛奧迪和一輛豐田霸道。
「你等我一下。」段煙煙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