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唐星點點頭，「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段啟程是將你視為繼承公司道路上的最大威脅吧。」
「最大威脅到不是，畢竟還有我父親，但從長遠角度來看，他這麼想也無可厚非，換了我是他，我也會很不安——武仁授受的故事你听過嗎？」
「听過。發生在元朝，元武宗死的時候並沒有傳位給他兒子，而是傳位給了弟弟元仁宗，條件是弟弟死後再將帝位傳回給他兒子，結果元仁宗卻沒有遵守承諾，死後將帝位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唐星說，「段啟程怕你父親變成元仁宗。」
「他更怕的是我父親會變成趙匡義，‘燭影斧聲’逼死他父親。」
「疑心病也太重了吧。」唐星淡淡地說，其實就象段煙煙說的那樣，若換位思考設身處地，有這種想法根本就不算什麼。最是無情帝王家，雖然段家算不上帝王家，甚至連豪門世家都算不上，還在三代出貴族和富不過三代這兩條平行線之間徘徊，但馬克斯老師說的好，資產階級將人與人之間的一切社會關系變成了赤果果的金錢關系，段家的錢實在是太多了一點，想要不腥風血雨都難啊。
不過這位大公子居然會蠢到把自己的猜忌搞得人人皆知，顯然不是什麼聰明人。
「這次投資對公司長遠發展非常重要，誰能夠主導這次計劃，誰無疑便領先了一步。」
「但他就算知道阿根廷方面會派人過來，也不會知道就是雷奧哈德吧，就算知道，他們又是怎麼接上頭的？」
「奇怪就奇怪在這里。」段煙煙說，「和阿根廷方面的聯系一直都是我自己在抓，雷奧哈德會來的消息我上周一才正式通知董事會，而他的身份與聯系方式我周三才通知下面的人，但他上周二就到了，而且消失了。」
「會不會是無意中被誰看到了？」
「絕對不可能。」段煙煙斷然否認，「段啟程在提防我，我也在提防他，雷奧哈德的資料我只存在了手機里，連電腦都沒有存，手機我是24小時不離身的。」
唐星心里冷笑了一聲，24小時不離身說的輕松，真正做起來哪有那麼容易。你難道不要睡覺不要洗澡？我就不信你洗澡的時候手機也會帶進浴缸里去。再說了，你穿職業套裝的時候有口袋裝手機，穿裙子的時候呢？放在包里就是離開了視線，離開了視線就存在被掉包的可能性。退一步說，就算是24小時不離身，人家還可以通過設置後門程序監控你的手機，唐星雖然不是專業人士，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步，他手里這台手機就給專業人士調校過，算的上是安全可靠，但對方也不敢保證絕對安全，這是一個科技高速發展的時代，現在的頂級技術過不了多久就會落伍。
「雷奧哈德這幾天在做什麼？」
「前兩天我陪他參觀了市區以及周邊一些景點。現在他應該在興致勃勃地逛東門老街和花鳥市場。」除了直覺之外，段煙煙委實是看不出這個阿根廷人有什麼異常的，他表現的就和本世紀初滿中國跑穿著「不到長城非好漢」T恤卷著舌頭到處跟人說「你好」的美國游客差不多，對中國文化和女人表現出了濃厚興趣，昨天從古玩市場樂顛顛的抱回一個大盆來硬說這是慈禧太後的洗臉盆，結果用他的吉列剃須刀刮開盆底的斑斑銹跡，愕然露出了「」。每晚都泡在「」里揮金如土，從這個二貨消費的速度和豪邁程度來看阿根廷非但沒有什麼經濟危機，人均儼然已經趕英超美。
「他是來考察的，不是來旅游的，這是個單位要用億來計量的投資吧，你能想象對方公司會派出一個如此不靠譜的考察人員麼？」唐星說，「他的行為越是反常，越是說明心里有鬼，所以要用反常行為來掩飾自己。」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我總不能派人24小時監視他。」段煙煙說，「中午我約了他吃川菜，你一起去吧，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發現。」
回頭望日路，「老四川」飯店。
「這條路一直向東走，以前是通向一個叫‘走溪口’的地方，清朝的時候是犯人行刑之處，囚犯從西邊的大牢里押出來，然後一直向東運到走溪口，被拉下車，午時三刻準時問斬，回頭望日的意思是死囚被關在車里走在這條路上，回頭還能最後再看一眼太陽。」段煙煙說。
「！」雷奧哈德滿臉憧憬，唐星也不知道他憧憬什麼，看太陽還是被砍掉腦袋，「遺址還在麼？待會去參觀一下，那里有狗頭鍘吧？」
「你說的是宋朝……解放初期到是保存了下來，但特殊時期時全都被破四舊了，這條路也被改成了反修路，後來才改回來。現在走溪口已經是商貿區了，很繁華，你可以去看看。」
「那就算了，要購物我就去上海了，听說那里的星巴克比布宜諾斯艾利斯還多。」雷奧哈德說，「對了，這里有買假貨的麼，類似秀水街之類的地方……喔，真棒。你們早就該帶我來這里吃了。」
顯然雷奧哈德對這頓飯滿意極了。
地處南方，本地菜口味並不重。段煙煙根本就沒想到他喜歡吃辣，今天之所以選擇這里純粹是因為她自己連吃了幾天海鮮後想要換換口味，沒想到正好是合了雷奧哈德的胃口。
對了，唐星想了起來，阿根廷人的確是愛吃辣，烤肉的時候要往上面刷好幾遍制的辣醬，下次到可以帶他去吃釜山烤肉。
但在此之前，有個問題需要解決。
中午吃飯，段煙煙把陸小槿也帶上了，而雷奧哈德看到他們時，心里咕嚕咕嚕說了幾句話，唐星沒听明白，但注意到一個名字出現了好幾次——。
雖然這是一個很常見的名字，但在這里唐星只認識一個，那就是陳退。雷奧哈德看見唐星和陸小槿然後想到，十有八九就是指的陳退。但他為什麼會想到陳退？陳退為什麼會跟他說起自己和陸小槿的事情？
「陳退？」段煙煙不知道唐星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他知道雷奧哈德的事情，但這幾天因為樓盤容積率的事情一直在跑規劃管理局，沒有讓他參與這邊，怎麼了？」
「我覺得他有點問題。」。
段煙煙斜過頭看著他，唐星聳聳肩沒有解釋。
「我不是不相信你。」段煙煙說，「但這種事要講證據的。」
「我明白。」
「那就好。」段煙煙一踩油門，黑色越野車風馳電掣地在高架橋上風馳，「有什麼可以幫你的麼？」她淡淡地問。
告訴她，唐星是可以信任的，至少目前可以。
她並沒有象唐星所想的那樣患精神分裂，不過有一點唐星是對的，那就是她的童年的確很孤獨，因此在絕大多數時候只能和這個虛構的朋友一起共享歡樂時光。與其說是她的虛擬人格，不如說是舍不得一個老朋友，就象成年的女孩舍不得小時候每晚陪自己睡覺的白絨大熊一樣。
所以段煙煙相信自己敏銳的直覺是帶給自己的禮物，這樣的話，就沒有理由拋棄她了，這樣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下去了，誰會拋棄一個能偵查出危險與安全的萬能雷達呢？
她的直覺很準，非常準，小時候她甚至為此害怕過，擔心自己是被什麼惡靈附體，因此會的了詭異的能力，而當時間到了，惡靈就會吞噬她的靈魂，奪取她的身體，被詛咒的能力什麼的。所以有段時間她是虔誠的基督徒——之所以不是佛教徒純粹是因為一個小女孩沒事就跑去廟里燒香拜佛有些詭異，而且寺廟都鬧的跟菜市場式的，再說香也賣的太貴了點。
段煙煙相信自己的直覺，這份異于常人的敏銳在她印象里最早出現于四歲的時候，那年夏天她去省城的姑姑家玩，因為貪吃冰棒高燒不止，引起肺部感染被送進了醫院，同病房的是一個年紀稍大的小女孩，出院前一天，她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床玩，照顧她的姑姑睡著了，一個高大的中年人走了進來站在隔壁床邊看著床上的孩子滿臉憂慮。段煙煙至今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走上去抱著中年人的腿然後抬起頭沖他無聲地笑。
她還記得中年人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輕輕地撫模著自己的腦袋。
幾天後，那位小女孩去世了，後來那位中年人認了她做干女兒，再後來他離開省城一路北行最後進入北京，現在在百度上搜他的名字，排在最上面的是一行黑體字︰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部分搜索結果未予顯示。
自從他進入北京後，段煙煙能見到他的次數大大減少，有時候一年下來都見不到一次，但干爹很喜歡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上鼎信集團這幾年之所以會這麼順也與此有關，雖然干爹的身份委實太高，高的連她的親爹與大伯都不敢升起攀附的念頭，但有這層關系在，誰也不敢輕易動段家，哪怕是干爹從來就沒有刻意關照過他們家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