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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雷霆重典朝綱正

十天,對江楓與太後來說,都是那樣的漫長,每天太陽升起,就盼著他落下。好像太陽下山的比任何時候都要慢。這十天,母子兩都感覺到度日如年。

張仲義是個公正不阿,執法必嚴的清官,他會同各部主事,搜集證據,傳喚一干人證。在大理寺公堂上,公開審理此案,那些罪大惡極的犯人明知不可免,也不敢不招供,指望著皇上會念及舊情,從輕發落他們。他們都是皇上至親的人,他總不致連他親娘的父親都要殺吧?

張仲義很快審判完畢,把案卷與判決結果一同呈交到皇上的御案上,等候皇上御批,一干案犯無一例外的全部判處斬立決。

江楓面色凝重的擺手命他回去候旨。

張仲義了解皇上的心情,這些案犯都為皇上的骨肉至親,當然要深思熟慮了。他恭敬地告辭而去。

江楓幾天來,都望著這一大摞案卷和一個個寫滿人犯姓名的判決書,心潮起伏,酸楚不已。

這干案犯都與他而今的身份有親屬關系,卻又都把他的律令視為無物,公然挑釁,做下驚天巨案,一個個犯下何止十次死罪?這是肆無忌憚,挑戰皇權,輕視王法的行為。如果是在未來,他的外祖父犯了天大罪過,自有法院審判,從開始到結果都不用向國家元首做任何匯報。在這君主專制的時代,皇帝大權在握,每件大事都受皇帝牽制決斷,雖是利于國家穩定,但是,一旦遇到今天這樣的事,就是大弊端,把麻煩和矛盾擺在他的面前。

想起太後的話「我父親有什麼不測,你我們母子之情恩斷義絕,永遠不必再相見」他的心在顫栗,他早已把韋太後看做了自己的親生母親,甚至比在上海的親娘還近幾分。他十歲上初中,從此與父母天各一方,就是節假日回家,父母都是來去匆匆,一個月,也見不上一面,他知道父母很愛他,就是感受不到親近之意。

只有韋太後與他朝夕相處,同呼吸共患難十七年之久,她對自己的疼愛,憐惜超過父母不知多少倍,韋太後十七年來把自己當做她生命的全部,這份關愛,重視,深深地超越了母子之情,如果母後真的不再愛他,不再見他,他會不會受得了?他不想失去這份母愛。

江楓的心動了一下,忽然間想起,一旦特赦韋楚,崔氏必然也要求也赦免她的父親崔禮,這樣一來,又是合了‘八議’之意,皇親功貴享有各種特權,我之前的努力換來的太平盛世豈不要付之東流了?

崔氏在御書房外面已經跪了一天了,不能給她質問我的機會。

忽報順儀長公主求見。

李永佳已經姍姍走進來,她眼圈紅腫,顯然哭過,看到御書房里林立的宮女太監,李永佳盈盈下拜,以國禮叩拜皇兄。

「佳佳。你也是來要朕赦免外公嗎?」。江楓輕聲問。

李永佳深深地望著江楓,滿含著哀怨、淒苦的眼神,默然半晌,才開口︰「臣妹雖然不懂國事,但也知道此事的嚴重,如果你為難,佳佳絕不勉強你。」

江楓頗感意外,有些疑慮「佳佳,你真的這樣想?」

李永佳慢慢的點頭︰「佳佳相信,皇兄你心里也不好過,不忍心,身為皇帝,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關乎天下興亡。這是外公不知自愛造成的」

江楓深受感動,佳佳為親人傷心,卻還能冷靜的面對這一切,真是明事理,見識超遠的好女孩,他越發自責︰「朕對不起母後,呀對不起佳佳你啊!也許,母後永遠都不會原諒朕了。」

李永佳低聲回答︰「皇上為國為民,母後早晚會體諒的。」畢竟她將要失去的是她的親外祖,江郎與外公沒有絲毫血緣關系,他那里能夠體會自己的痛苦難受?

李永佳捂住臉,忍著淚水跑出了御書房。

江楓望著佳佳縴柔的嬌軀,悵然良久,佳佳是這個世界除了許清河與師父以外,唯一一個知曉我真實身份的人,此時她一定以為我執意要殺韋楚,是因為他不是我的親外公。江楓忽然問自己,如果韋楚是我的親外祖父,我真的能狠得下心嗎?哎呀,腦子太混亂了,想到自己現今的身份和韋楚的行為,他對自己說,就算韋楚與自己有深厚的血緣,恐怕也只有忍痛舍棄他了。無論佳佳怎麼想,必須的這麼做!

江楓又沉思了好一會兒,終于下了決心,不再猶豫,毅然提起御筆,在判決書上寫了「準奏」二字,並蓋上傳國玉璽,喚過太監,命他們將判決書送到大理寺卿張仲義府上「傳旨宮中上下,任何人都不準走漏風聲,不得讓太後知道!」

為免夜長夢多,如果母後以母子之情相求,或是以死來逼迫,我豈能不顧母後安危?所以,他在判決書上批示,立刻處決一干人犯,絲毫不的拖延。

崔氏听到皇上的旨意,沖進來跪下哭著直叩頭︰「皇上,臣妾于你夫妻十幾年,情意深重,求皇上饒了臣妾的父兄吧!」

「崔芙蓉,太後的父親與兄弟都難逃一死,你又何必多費唇舌呢?」江楓淡然的口氣︰「朕特許你回外家為崔國丈守孝送葬!」

「啊皇上?你的外祖父和親舅舅,你都要殺嗎?」。崔妃無比驚異。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們的地位還不能與皇子相比,朕早就叫你們收斂一點,不要以身去試王法,可他們都不相信朕可以做到一切以律法為重,想與歷代皇親一樣,為所欲為,把國庫當成自己的財產,有功當賞,有罪必罰,這是朕始終奉行的原則。誰都休想凌駕于法律之上!」江楓突然想起什麼厲聲喝道︰「崔芙蓉,朕警告你,朕已下旨,誰都不準泄露這件事,若去太**中胡說八道,有你好受!」

崔芙蓉想到自己的老父親即刻要被處斬,痛哭失聲的不住哀求「皇上開恩哪!求你給臣妾父親一次機會,饒了他老人家吧!皇上,臣妾求你了!」

江楓心里很難過,面上卻不敢有分毫松動,喝令宮女太監︰「快些護送貴妃娘娘回崔府。」

連續五日,江楓從朝上回宮,去向太後請安,太後都問他結果如何?能不能饒恕她的父親?他設法搪塞,還沒審完呢,請母後放心,他會想辦法救外公一命。

江楓心里暗暗痛泣,母後,您還不知道,外公他老人家在五天前已經被依法處斬了,是兒臣命令守衛皇宮的御林軍,不放任何人入宮來見你,所以你至今仍然蒙在鼓里,母後,兒臣不孝,不是故意讓您傷心,為了大唐江山長治久安,兒臣不得不選擇讓你難過。

那天下午,張仲義入宮復旨,行刑完畢,江楓心里酸澀,他與韋家人沒有任何關系,可他在乎韋太後,為了稍稍加以彌補,他命令張仲義,韋楚的後事不以罪犯而論,追封為忠賢郡王,以王爵之禮安葬。

第六天早朝之後,江楓與往常一樣,直奔甘泉宮,向母後請安,卻看到宮門緊閉,五十多名宮女、太監跪了一大片,擋住了他的去路,「你們為何擋住朕進宮的路?」

「太後娘娘說,今後皇上不必再來請安,太後與皇上永遠不再相見。」太後貼身宮女小惜回答。

江楓吃驚的愣在原地,渾身像浸泡在冰窖之中,母後已經知道了,我嚴令**,除了崔氏,不會有第二人報于太後知道,他雙目朦朧的望著緊閉的宮門,淚水緩緩順腮而下,難道就這樣失去了母後的疼愛嗎?不,不能,我不能失去這位不是親娘、勝似親生的母親,他撩衣跪在了宮門外的玉階之下,向著宮中深深地叩頭,他決心在這里一直等到太後的諒解。

小惜低聲說︰「皇上還是先回宮去吧!太後哀傷過度,暫時可能不會見皇上的。」

「朕就跪在這里向母後賠罪,直到母後肯見朕為止。」他執著的在門外長跪不起,不肯吃一口食物,喝一口水。希望這樣自罰博得太後疼惜,進而恢復母子之情。

晨光灑向瑰麗、富貴的宮苑,微風拂過臉頰,他不自盡的打了個寒戰,又是一個深秋來臨了,遍地是紛落的黃葉,滿園是焦黃的殘枝,更使他的心垂垂生冷,蜷縮在風中,雙目無神,久久的凝視者宮門,希望太後突然打開宮門,來到他的面前,無比愛惜的把兒子摟在懷里,記憶之中,母後對他的疼愛持之以恆多年,她不舍得讓兒子這般體罰自己。

可是,兩天兩夜過去了,緊閉的宮門從來沒有打開過,他也再不曾見過母後充滿慈愛的笑容。

沈後輕輕來到身邊,︰「皇上三日不早朝,文武百官在宮門外請駕還朝。」

「國事雖重,朕的母子之情更不可失,傳朕旨意,太後召見兒臣之日,即為早朝之期。」皇上堅定的語氣。

「皇上若得今日這般為母子情荒廢朝政,不如當時徇私情。」沈皇後幽幽的嘆息。

「你說什麼?」江楓虛弱的聲音輕輕問,隨即又低低地說︰「無論如何,朕不後悔,只想請母後能諒解她的兒子。」

沈皇後不再說話,緊挨著皇上也跪下了。

「珍珠,你回去,是朕對不起母後,讓朕向母後賠罪,求她原諒。」

「夫妻本是一體,皇上的錯就是臣妾的錯,就讓臣妾陪皇上等著太後的召見吧!」沈皇後剛決的神情,他不好勸皇上離開,只好親身陪伴,她理解丈夫的心情,既要做到法無親疏,又要做一個孝順兒子。

就這麼樣,又過去了兩天,晨露浸濕了龍袍,晚風吹散了發髻,金波印紅了身影,秋蟲吵煩了心靈,日出日落,甘泉宮的宮門依然緊緊地關閉著。

沈後是個弱女子,沒有內功護體,兩天水米不進,身體漸漸衰微,江楓命宮女們強行將她送回宮去。

小惜不停地來勸皇上先回宮,待太後氣消了再來,他不為所動,依然默默的跪在地上。

他在宮門外整整跪了六天六夜,盡管他武功很好,身體健康,內力充沛,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加之拒絕進食,他的精神一日衰似一日,目中哀然痛楚,庭院里花開無數,含紅吐翠,當真是秋深如海啊!也許太後今後也不會再見他了。

這樣一想,江楓心里一陣揪扯的疼痛,身子本已衰月兌,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宮女太監全都嚇傻了,小惜慌忙奔回宮內稟報︰「太後,太後,皇上昏倒了。」

韋太後躺在床上。難過與悲痛一刻也沒有減輕,豫兒他不顧我的感受,還是把我的父親送上了刑場。人心相隔深如海,宮中的日子從來都是最容易抹去人的菱角,豫兒為了他君王的威信和大局,何當此情埋陰山,消得靈魂飛散去。夜風從窗戶的間隙之間灌入,帶著潮濕陰寒的氣息,一古腦兒灌進人的心靈。搖晃的原本稀微的燭火跳躍明滅不定。在蒙頭昏睡的晨光里,她心里的痛楚並沒有完全沉睡過,無數次的哀傷,午夜驚醒的悲戚,越清醒越難受,如果可以像豫兒一樣失憶,該是多麼幸福?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因為疼痛的牽扯而愈發清醒難以承受。

听到小惜的叫喊,韋太後本能的爬起來,蒼白淒哀的面容,瞬間掛滿了擔慮。又緩緩躺了下去。風韻猶存的玉靨上又滴落幾顆晶瑩的液體,聲音低的只有小惜一個人能听見︰「叫奴才們扶皇上回宮去吧!」

「太後仍然是關心皇上的。」小惜輕輕的說︰「不如讓皇上入宮來見,這樣彼此折磨,失去的已經無法挽回,難道太後您不怕再將擁有的也一並失去嗎?」。小惜指的是母子親情。

韋太後無神的鳳目黯然搖頭,她能不在乎,不關心她的兒子嗎?那是她懷胎十月,辛苦所生的兒子,是她向來引以為豪的兒子,更是她心尖上的肉,掌心里的寶。父親是給了她生命的人,兒子也是她無時不愛的生命支柱啊!只是不想看到他,又勾起還在滴血的傷口。再想起永遠見不到的老父,不想再刺激自己這根痛徹心肺的神經罷了。

宮女、太監驚慌失措的攙扶皇上回宮,太醫惶恐的為皇上把脈,好在皇上只是饑餓虛月兌,並無大礙,開了補藥,大明宮忙碌了一晚,太醫在皇上御榻旁守到皇上醒過來,才敢告辭而去。

剛剛睜開眼楮,江楓又著急的要回甘泉宮。

沈後柔聲說︰「皇上不要再回去了,太後暫時是不會見你的,你的出現將更讓她難過,更受刺激,讓太後冷靜幾天吧!」

「可是,朕擔心太後的身體」江楓非常焦急。

「皇上不必過濾,臣妾今早去看過,太後好了很多了。」

「太後肯見你嗎?」。

沈後輕輕點頭︰「有那麼多宮女侍候,不會出什麼事的。皇上不要擔心母子情有何閃失,血脈至今哪有那麼容易失去?時間久了,太後必會淡忘逝者,珍惜擁有的親人,你要給她時間,去療復心靈的傷痕。」

江楓每日下朝仍然都要去甘泉宮,卻不在那兒停留太長時間,在宮門外請安行禮之後即行離去。這樣過了一個月。

這天,他在含元殿上處理朝務,他向來喜歡在含元殿與御書房這兩個地方處理國家大事。並特許小惜隨時可直接入殿稟報太後的情況。

小惜伸手推開瓖金嵌銀的朱漆殿門,含元殿深遠而遼闊,悄靜幽深,光影疏離,密密帷帳垂掛在大理石地板上,落下一地明媚的分界。御書案上的金紋陶罐小火爐里焚著他素性常用的檀木香,屢屢裊裊薄淡如霧的輕煙緩緩散入殿閣深處,越發顯得沉靜凝香。

看到皇上坐在盤龍雕花大椅上,輕許煙紗自他面上拂過,那份失落便似凝聚在了眉心,裊裊娜娜,如深處仙闕雲霧繚繞之中。

小惜盈盈跪下,輕聲啟齒︰「奴婢叩見皇上。」

「小惜,朕三天沒去向太後請安,太後不放心,叫你來瞧朕吧?」江楓笑問,「這幾天朕太忙了,一大堆事情急需處理,朕夜里都沒回寢宮,就在這里胡亂睡一覺。」

小惜沉默不語,這等于是承認了自己是太後差遣專程來看皇上的。

江楓臉上露出疲憊的笑容︰「太後並沒有放棄朕這個兒子。」

「骨肉至親,那會輕易失去?作為母親,都很容易原諒做了不隨自己心願事的兒女,太後當然亦不例外。」小惜莞爾一笑。

「小惜,好好代朕侍奉太後,朕自有重賞。」

「侍奉太後是奴婢的職責,怎敢要皇上賞賜?」小惜柔媚、閃亮的眸子蘊含著一些著急之色,好像欲言又止。

「小惜,太後真的沒有大礙吧?」江楓看到小惜眼神,有點不安。

「沒,沒有」小惜垂首道。

「如果你有事瞞著朕,一旦太後出什麼事,朕不會饒你!」江楓厲聲說。

「奴婢怎敢欺君?太後只是憂傷過度,引起一些病癥,太醫瞧過了,沒事!皇上可以想象,太後此時的心情,恐怕多麼堅強的人都難免承受不住,這可不單是失去親人那樣單純。」小惜回答的很果斷。

望著小惜嬌小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門口,江楓深深地感到愧疚,又擔心,還不敢去打擾太後。珍珠說得對,我一出現,太後更傷心,不管出于何種理由,她的父親確實是我殺的,一方是父親的死,一邊是她親生的兒子,她將更為揪心,的確不單單是失去親人的問題。

這次刑案的處置震驚天下,大大震撼了朝野,這也真真正正地剎住了千百年來的貪污受賄之風。沒有人再敢公然索賄,中飽私囊。皇權的威力,可以壓住任何邪惡,試想想,皇太後的親生父親,皇上的外祖父,親娘舅都不能逃月兌國法嚴懲,世上還有誰的分量夠重?

大唐遼闊的土地上,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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