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蘭陵的家越來越近了,小三子的馬車趕到很穩當,六子,不,應該是夏玨也在馬車外面趕車的作為坐著,守著暮夕等人。
不得不說墨影的眼光真的不錯,這個看起來還很清秀的少年,被他收了其實也不算是可惜,其實這次隨著嬤嬤的話帶夏玨出來,暮夕便是打算用他了。
「蘭陵,去將六子叫進來吧。」暮夕恢復的差不多,這才拿著帕子又擦了擦嘴角,對著蘭陵說道。
「是。」蘭陵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卻沒有問什麼便挪步掀了簾子,將外面的六子叫了進來。
六子是他們別院的家生子,更何況是夏安管家的兒子,人又機靈不失穩重,在整個別院的人緣都是不錯的,所以六子也一直在內院里伺候著,暮夕也並不需要避諱著。
「大小姐。」六子進來的時候,正看到暮夕黑著臉端坐著,連茶杯都被丟在地下,自然懂眼色沒有多言,只听著暮夕發落,不過心里還是兀然有些發緊。
昨晚上公子讓羽薇傳來的消息,他便已經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他來別院已經很久了,這麼多年都是很小心的打探著一切,暗中隱藏著一切。
對于別院之中,因為爹爹並沒有回來太勤的緣故,所以,真正讓他看重的人只有三個,老夫人、胡禧、還有蘭陵。
胡禧去了帝都,蘭陵一直都在隱忍,而老夫人卻沉靜的像一汪死水,本來最是不放在眼中的小姐,卻是在回來之後,讓他怎麼也看不透了。
「六子,不,應該叫你夏玨才對。」暮夕揉了揉太陽穴,臉色恢復了平常的樣子,帶著淡卷風清模樣,卻是讓六子瞳孔一縮直接跪了下來。
夏玨的名字,其實並不是夏安給起的,而是公子賞的名字,這個名字即便是父親都不知曉。
他昨晚想了一夜,已經明白大小姐在公子心里的地位程度,但是竟然真的被公子這般放心的全部托給了大小姐,其實一點都沒有被背叛的感覺,只是在心里升起了幾分漣漪,公子什麼時候,竟然會這般沒有保留的信任一個人了?
「是,大小姐,小人夏玨。」夏玨現在一改平時那般隱藏身上氣息的感覺,一種鋒芒畢露的天才威勢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公子說讓自己付出一切的代價去跟隨大小姐,他便會毫無保留的照做,無論大小姐會怎樣對他。
其實不是沒有想過大小姐不再信任他,將他的冷藏的事情,只是內心的灼熱,卻是讓他相信公子,相信公子信任的人。
「我回來的時候,你直接跑出來通知嬤嬤的病情加重,你眼里的著急不是假的,然而故意忽略我也是真的把。」暮夕淡淡的說著,夏玨的身子猛然一僵,暮夕笑了笑,「看來是說對了,其實不怪,應該說,你是故意試探我的才對。」
夏玨這時卻是真的忍不住了,直接抬起了頭,沒有掩飾眼中的震驚,大小姐一開始便知道?
蘭陵一直站在暮夕的旁邊服侍著,看暮夕有些疲勞,便為暮夕開始揉了揉肩膀,並暗暗的觀察著六子,這時听到暮夕的話,手上的動作卻是一停,眼神也放大了幾分,六子,是別人的人。
其實她剛來到的別院的時候,也是懷疑過六子的,六子幾乎和她一樣,和別院之中的每個人都混的很好,大家都很喜歡這個少年。
只是蘭陵卻發現他有一些怪癖,比方說,六子從來都是一個人住,寧可住到外院里,也不願意和他人一塊住在條件更好的內院。
即使是和他最是交好的三子,就算是同一個院子,也不會住在一個房間,不過他是夏安總管的兒子,也沒有什麼,別院之中外院的屋子也多,也不會有人說些什麼。
而且,六子很低調,一種另類的低調,他總是能把自己本分的事情完成的極好,但是卻從來不踫觸多余的事情。
听說即便是當年胡禧在的時候,也不會仗著自己夏安兒子的身份,去和胡禧正面抵抗什麼。
不過,他似乎又很忠誠,根本找不到一點不忠的地方,她一直都猜不透,六子到底是誰的人,因為他留在這里就像是什麼都不在意,根本毫無所求似地。
「在奇怪我為什麼不直接應對你?」暮夕不動聲色,臉上帶著幾分的調。
「如果是以前的我,想必定然直接便生氣了,以後絕對不會給你好臉色,甚至現在嬤嬤讓你跟著我一起出來,也是能避免便避免的,可是?其實,我只想試探你身後的人到底是誰,更何況,在我回到別院之前,你便得到了我有些不同的消息。」
夏玨的瞳孔猛然的放大,暮夕身邊的蘭陵眼神也深了深。「小三子。」蘭陵突然失聲開口道。
暮夕看了蘭陵一眼輕笑,「是啊,就是小三子,慕兒不可能,玉燕我一直都在暗中盯著,她沒有機會,那麼只要沒有人沿途跟著的話,便只有一個人的,小三子。」
「大小姐,不關三子的事情,他只是平日里和我交好罷了,根本沒有背叛您,三子不喜歡說話,為人忠厚,我和他是朋友,他根本不會多想什麼,只是我旁敲側擊的問了幾句,他才答了而已。」
夏玨眼中閃過幾分的慌亂,在整個別院之中,可以說他只有三子一個真正的朋友。
三子為人忠厚,即便是以前整個別院的下人們幾乎都看不起大小姐的情況下,也絕對對大小姐忠心耿耿,老夫人從小收養了三子,這里便是三子的家。
三子的樣貌雖然比不上他俊秀,但是看起來卻屬于帶點大氣的男子氣概,他剛剛從帝都過來的時候,父親不在別院,都是三子照顧的他。
整個別院之中也沒有人敢欺負他,都是三子的功勞,三子平日里不喜歡說話,不過很多人都喜歡找他聊天,三子的嘴很牢,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除了公子的事情,幾乎他所有的事情都只跟三子一個人說過。
「信鴿?」暮夕點了點頭,語氣確定的說道,「三子在外面,怕是你們便是這樣時刻能交談吧,別院之中即便知道也是說你們兩人關系好罷了,不過你手里的信鴿定然不會只有一兩只罷了吧,看來墨影真的是早就知道的我的消息了。
也對,所以,你才急切的試探于我,所以,他才會從帝都之中趕過來,怕是池冥的關系也在其中佔了不少。」
暮夕輕笑著,想起了墨影那個家伙如同狗狗一般可憐的眼神,突然升起一陣的無力感,搖了搖頭,大概也幸虧她沒有再遮掩什麼,所以才引來那人,不然的話,怕是自己要多上一個這般強大的敵人了。「大小姐,公子•••••」夏玨的眼中露出堅定的光芒,正準備直接一人抗下一切,公子既然對大小姐這般的看重,絕對不能讓公子在大小姐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得了,起來吧,你覺得一個人背黑鍋有用麼,放心,那家伙不會怪你的。」給蘭陵使了個眼色,讓她將夏玨扶起來。
暮夕在心里默默的揣度著,真是的,那家伙收買人心的手段可真是不錯啊,難道是男女通吃不是?
夏玨這孩子竟然為他忠心到這等地步了,暮夕有些咋舌的撇了撇嘴,怕是那家伙在他們這些人的心里已經快成了神的代言了。
暮夕想起來好笑,只是不知道若是他們看到了他們心里的效忠的主人,昨晚上那副狗狗似地可憐委屈模樣,會不會被自己口水給噎死。
「夏玨,我想把邰港的鋪子交給你,你覺得的如何,可有信心?」暮夕突然輕描淡寫的說道,像是交代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啊?」夏玨這會子正等著,說不定大小姐的責罰或是好一點被冷藏不用,要知道他可是親眼看到大小姐的手段的。
父親這兩攤還在到處督促著,那十二個管事們抵賬呢,估計他們被逼的上吊抹脖子的心都有了,暮夕絕對不是一個會心慈手軟的主,但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不由驚訝的愣在原地。
「怎麼,辦不到?你可是他挑選的人。」暮夕挑了挑眉,根本沒有在意是否給夏玨帶來了驚嚇。
「不,謝謝大小姐,夏玨定然不辱使命!」夏玨的眼中放出光芒,連忙激動的說道。
他雖然在別院之中這麼多年混的如魚得水,但是真正的心願卻是像父親那樣,站在眾人的面前,在商場之上呼嘯。
齊朝和以前的朝代不同,並不是一個輕視商家的朝代,公主殿下創下的傳奇,幾乎讓每一個人年輕人心中都有一匹猛虎。
齊朝除了邊關的塞外的韃子們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威脅的,更何況,有公國府在,那些韃子們根本就是不足為懼。
這也導致了他們這一代,幾乎沒有什麼建功立業,征戰沙場的機會,而以夏玨他們這些人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參加考試,入朝為官,這也讓更多青年男子的心中不再是想要建功立業,而是能夠成為一代悍將,打下一片商業江山。
「嗯,要仔細,邰港的鋪子雖然不算是太大,卻是你磨練的機會,帝都之中,令華堂,還為你準備著,早晚,那里都是你要主掌的空間。」暮夕突然輕輕的說道,像是一個人的囈語,卻是讓夏玨直接愣在了原地。
「大、大小姐!我夏玨以生命保證,絕對不會讓公子和大小姐失望!」夏玨直接又跪了下來,行了一個發誓的大禮,才站了起來,暮夕知道,在這個時代,夏玨的那個姿勢的保證,是絕對要遵守的承諾。
「嗯,邰港是我的根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暮夕看著夏玨的眼楮認真的說著,寒潭的眸子之中泛著淡淡的漣漪,讓人像是忍不住便被吸進去了一般,暮夕一笑,像是百花綻放,「我相信你。」
暮夕到達蘭陵房子的時候,夏玨還在處于一種暈乎乎和幸福之中,三子得了暮夕的命令,將她們帶到地方之後,便直接駕車回去別院。
三子嚅囁了半天跟蘭陵說自己嘴笨,便央著六子和他一同回去一趟,六子從大小姐車廂之中出來之後,便是一副暈乎乎的模樣,三子雖然嘴笨實在認死理,但是人卻還是聰明的。
他自然看出了六子的情緒有些失常,也是找借口想要問六子一番,怕六子惹了大小姐生氣,三子見大小姐的次數並不算多,但是從上次帶大小姐回來,便是已經發現大小姐和以前似乎完全不同了。
不過在他看來,這也是上天保佑的緣故,老夫人積善定然是感動了上天,不過大小姐再怎麼變,也是他效忠的對象,這個絕對不會改變。
只不過是大小姐以前看不起他們這些趕車的下人,也不太理他們,現在卻是完全不同了,即便是三子心里也是多了幾分的感動的,大小姐真是越來越好看了,像是畫里的那些仙女似地,好看的都有點讓人覺得眼暈了。
這不是暮夕第一次出來為蘭若診治了,每次想到哪兒少年,暮夕的眸子都會深沉了幾分,蘭陵推開門的時候,院子里的依舊不荒涼,到處都盛開著絢麗的菊花,在這秋風之中有種孤傲的感覺,被蘭若打理的仍舊很好。
暮夕都不知道為何會這般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听蘭陵說,自從蘭若腿斷了之後,便只擺弄這些了,只不過他從來不養活物。
「小姐,六子,不是,夏玨,是墨影公子的人?」蘭陵扶著暮夕進入房門,在暮夕的耳邊輕聲問道。
「嗯。」暮夕對著蘭陵自然不會隱瞞什麼,直接承認。
「那將邰港的鋪子直接交給夏玨好麼,還有令華堂。」蘭陵突然有些吃驚六子為何會是墨影公子的人,但是聰明的沒有開口問。
她現在跟著暮夕學管賬,現在接觸那些很多,對于小姐的布局也知道一二,邰港的藥鋪和令華堂,佔據不小的底牌。
「蘭陵怎麼看夏玨?」暮夕的嘴彎了彎,停下腳步,反而笑著反問過去。
蘭陵沉吟了片刻,認真的說道,「可塑之才。」
「說的不錯,放心,我把握,夏玨缺少的,現在只是肯定罷了,他要自由和希望,我便給他,我相信夏玨會給我帶來一個滿意的答卷,我也相信那人,不會打眼。」暮夕眼光飄得很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她從來都是決斷之人。
「姐,暮夕小姐。」不知什麼時候,蘭若便已經站在了門口那里,淡淡的孤傲的,似乎能和周圍的菊融為一體。
他仍舊穿著藍色,那種冷靜而寂寞的感覺,這些日子蘭若的身體好了不少,但是還是那般的瘦,像是怎麼也吃不胖似地,每次暮夕看到他削瘦的鎖骨,便覺得清冷。
然而蘭若只是剛剛開口,便所有人的寒霜都消失的一干二淨,帶著一種溫潤,卻完全不像是墨影身上那般自然的感覺。
「腿可好了些,練習不要太過度了,今天已經夠了,休息一下,我再為你施針。」暮夕看著扶著身邊拐杖的少年,慢慢的交代著,臉上依舊是溫溫的笑意,只是低頭的時候眼簾下蓋過的冷光,即便是蘭若都沒有注意到。
什麼時候,他已經恢復到這種地步,即便是她,也沒有注意到蘭若的存在,這個少年,以前到底是什麼人•••••••
「好。」弱弱的點了點頭,蘭若白皙的臉上帶著一種讓人不忍苛責的紅暈,像是做錯了事害羞的少年。
蘭陵上前了一步,將輪椅推到了蘭若的身邊,細心的在他腿上蓋了厚厚的攤子。「謝謝姐,半夏姐和慕兒沒有來?」蘭若溫柔的看著蘭陵,眼底深沉的那份冰冷,這時才慢慢的消散了幾分。
「慕兒丫頭,若是听你的依舊叫她慕兒,又要撅著嘴不依你,讓你叫慕兒姐姐了。」蘭陵輕輕揉了揉蘭若的頭發笑著,「慕兒專門讓我帶了新的糕點給你,說是讓你嘗嘗看,我去給你熱下,你和大小姐都用一些。」
「再添上兩杯紅棗核桃酪吧,東西慕兒也帶了來,若兒用的好,回去之後便再多拿一些。」暮夕輕笑著插嘴,走向前兩部,扶住了蘭若的輪椅,「我來推他去書房便是。」
「是,小姐。」蘭陵不疑有他,便點了點頭,去往廚房,因為蘭若在這里住,家里的油鹽醬醋都是現成的。屋里依舊很干淨,只是各種書籍竟然都意外的被隨意仍在書桌之上,周圍放著毛筆和紙張也沒有完全收拾好,有些凌亂。
蘭若的眼楮一跳,便想自己推著輪椅去收拾東西。
「听蘭陵說了,她要隨著我一起去帝都的事情吧?」暮夕沒有攔著蘭若,任由他自己轉著輪椅去書桌前收拾東西,反而在一旁的椅子之上坐了下來,深深的看著那個削瘦的身影,聲音慵懶。
「其實你完全可以直說的,東西雖然很亂,但是明顯有規律,是你在我們來之前擺好的,以你的性子不會忘記這些事,就算是知道蘭陵要離開的消息也不會。」
「我••••••」蘭若收拾東西的手指一僵,將書收攏起來放在一旁,擺動著輪椅熟練的轉過身,對著暮夕,低著頭,帶著一種委屈的感覺死死的抿著嘴。
「不要告訴我,你還不過是個孩子,沒有天真無邪的孩子,特別是一個天才似地的孩子,會像你現在一樣,蘭若,你姐姐現在不在這里,如果你想要動手,有五成的幾率。」暮夕淡淡的說著,沒有一點的危機感。
「怎麼發現的?」蘭若沉默了片刻,抬起頭,整個人的氣勢在瞬間變化,抬起眸子如同冰冷的琉璃不帶一點的感情,冷淡的坐在輪椅之上,稚弱的身影,冷靜寂寞的藍,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劍,帶著一種讓人窒息的寒意。
「你的手,從第一次來,便感到不同了,右手上有老繭,而且是明顯練劍的人才會留下的痕跡,你絲毫不在意我會你斷脈象,因此你練的是外功。」暮夕淡淡的說著。
「你的技術很好,好到讓人吃驚,我猜,你不是劍客,而是殺手,因為有時候就算是你不在意,也會有下意識的動作。你是個天才,僅僅是小小年紀便能到達這種地步,真的很厲害,如果不是你的腿傷了,你會更強。」
「天才?呵。」蘭若嘴角彎起一抹嘲笑,「我倒是希望我根本不是什麼勞什子天才,如果我不是•••如果我不是該有多好。」蘭若的聲音帶著一種顫抖的哭腔,似乎想要用雙手蓋住臉龐,卻沒有動,手卻顫抖的厲害。
暮夕卻如同沒有看到一般,繼續自言自語的說著,「其實剛見到你的時候,便發現,你其實和蘭陵有著幾分相似,然而你比蘭陵更漂亮,你的眼楮很美,相似琉璃如果不仔細的看的話,不會注意到在陽光下,是灰色。」
頓了頓,直接看向蘭若的眼楮,生出幾分的憐惜,「我听蘭陵說,自從你腿除了事情之後,便再也不讓任何人近身,即便是蘭陵想要幫你寬衣也不願意,見到你第一面我便猜,你和蘭陵,都不是中原人,至于證據,如果你願意解開衣服,鎖骨下面的應該會有你一直想要掩飾的東西。」
蘭陵的手輕輕一抖,精致的臉上露出一絲的苦笑,蒼白的手指撫模上了自己的鎖骨之上,輕輕往下一拉,一個有些猙獰霸氣的狼頭在上面虎虎生威,配合著他透明的皮膚,有種更加詭異的感覺。
「是,我和姐的確不是中原人,不過姐姐不知道,這個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不,還有他,呵,還有那個人知道!」蘭若的眼中閃過一絲的瘋狂,一種孤傲的殺氣從他的身上升起,似乎在整個房子中肆虐著。
「對不起。」暮夕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看著眼前這個悲傷的少年,眼楮閉了一會輕聲的說道,如果她早些來的話,應該就不會發生那件事情了吧。「想哭便哭吧,就算是你是天才,你今年,也不過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十三歲的孩子,真是好久遠的詞語啊,他早就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了吧,蘭若的嘴角閃過一絲的冷笑,像是無限厭惡的看著自己的手,看著自己的腿,看著自己身上的每個角落。
天才?真的會快樂麼••••
以前,因為他的不同和特殊,其實高興過驕傲過不可一世過,可是現在想起來,為什麼突然想要淚如雨下啊,有多就沒有哭過。
那個時候,即使腿斷了,即使厭惡的看著自己的身上的一切,想要將身上的一層皮都給剝掉,
可是都沒有哭,一個人靜靜的發呆,像是木偶一般坐在輪椅上,躲在黑暗被人遺忘的角落,有些冷漠的看著姐姐去努力的活著。
其實是心疼姐姐的吧,看她失去一切的尊嚴靠著看著無數人的臉色,討好著無數人活下去,有錢為他治病,每天督促著他吃下各種各樣的藥。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也張不開口去安慰什麼,每天似乎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身邊安靜的像是沒有一點聲音。
他不想看見熱鬧呢,看著那些孩子們在大街上快樂的奔跑著,即使後來他不再住破廟,不再縮在街角,住進了溫暖的房子,可是仍舊不喜歡喧鬧。
他會怕,會怕有一天自己忍不住將那些活生生的東西,都全部掐死。
曾經,真的快樂過麼。
這些年,看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如火如荼的開著,沒有一點的聲音,整個世界都是這般的安靜,姐姐一直都在一邊沉默的陪著他,什麼都不說,什麼也不問。
是什麼時候呢,看見姐姐,開始擁有發自內心的笑容,那種似乎找到了人生方向一般,幸福的微笑,從來沒有出現在姐姐臉上過的開心笑容。
以前,就算是半夏和慕兒,那兩個看起來真心對待姐姐的人來到的時候,姐姐也會笑得很溫柔,她的目光,就像是當年看向他身上一樣。
他知道姐姐只是在想自己當年在養父母身邊時,笑得驕傲的模樣,是想讓自己恢復到以前那般的開朗,所以,看啊,他在努力的微笑啊。
可是什麼時候,姐姐竟然真的像是換了一個人似地呢,哦,對了,大概是姐姐開始一點點的試探的和自己說話,眼楮會發亮的說著那個女子,說著那個她一生認定的人吧。
姐姐開始帶各種各種好吃的東西回來,笑得好看說是大小姐打賞下來,讓慕兒專門給他們兩人做的,一邊用驕傲的眼神說著那個女子的不同。
是啊,從來沒有見過沉穩的姐姐,竟然會用小孩子一般炫耀的語氣說些什麼,她是真的開心吧。
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突然有種想要掩飾,卻怎麼都像是要被揭穿了一般的感覺,那種被完全看透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可是,這個女子真的不同啊,就連他也能感受到,為什麼姐姐會被她蠱惑,她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個世界,周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能失去了顏色。
明明是她把姐姐搶走的,明明自己失去了最後剩下唯一一樣東西,卻發現,自己開始盼望她的到來。
大概是因為腿越來越好了吧,早就已經死心了的斷腿,卻在她的調養下越來越好,甚至可以站起來行走了。
他開始發了瘋一般練習,不管不顧的練習,就算是雙腳如同刀割,無所謂,這都無所謂,只要鞥呢忘了一切便好。
那些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沒有一點*的人生,全部都忘掉就好。
可是,每次停止下來,所有的記憶都像是畫卷一般在自己的腦海之中一遍遍的回放著,姐姐,還有她。
他不敢靠近的,因為他髒,連自己都嫌棄自己不干淨啊,還有什麼資格去想要什麼。
淚水不知不覺彌漫著蘭若的臉龐,暮夕淡淡的看著那個淚流滿面的少年,看著他的所有的悲傷,其實沒有人是天生下來,便是堅強的。
「我會幫你解決他的,你放心,蘭陵也不會放過他,單單只是你們養父母的仇恨,便已經夠蘭陵背負的了。」暮夕輕嘆了一聲氣,淡淡的說道。
「以後呢,你打算怎麼辦,我知道一句對不起不夠,任由他們打著我的名頭行事,但是你要知道後面的人真正是誰,我沒有命還給你,但是我會幫你。至于蘭陵,我不會搶走她的,如果你想跟著,我可以帶著你一起去帝都。」
蘭若的衣袖緊了緊,右手手臂縮了縮,一個泛著寒光的匕首從中間拿了出來,打開抽屜,放了進去,良久之後突然開口,「我要去塞外。」
門外蘭陵端著熱好的點心和紅棗核桃酪,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卻是已經不知不覺淚如雨下,手中握著的案子,似乎想要用指甲蓋將它們穿透。
原來,若兒背負的比她還要多,原來當年••••竟然如此,竟是如此。
「好,我知道了。」暮夕輕嘆了一聲點了點頭,「你的腿再施一遍針能便能完全控制了,最多半年之後去帝都找我,我為你完全驅除,最近配了不少零碎但有用的東西,明日我讓蘭陵拿給你,怎麼和蘭陵說,你自己決定吧。」
「好。」蘭若認真的點點頭,將桌子上的東西曼斯條理的收拾完畢,便開始讓暮夕為他施針。
暮夕用銀針照常的為蘭若治療著,不過耗費的精力卻是比往常多了更多,這次可以說是用了百分百的力。
將蘭若腿上的穴道都刺激出最大的限度,壓制著他的不適,蘭若最近操練的過猛,不過也有好處,適應性要好的多,足夠他堅持半年。
等到半年之後,她完全恢復過來,便能用靈樞九針為他重新全部醫治。這九針,出自《黃帝內經》,即鑱針、員針、鍉針、鋒針、鈹針、員利針、毫針、長針和大針。
《靈樞•官針》︰「九針之宜,各有所為;長短大小,各有所施也,不得其用,病弗能移。」這針池冥也沒有,暮夕想要找好的材料自己打制一套。
「小姐,已經好了麼?」蘭陵端著東西過來的時候,暮夕已經將要收針了,將東西放在一旁,暮夕做好最後一步之後蘭陵才開口問道,拿出帕子為暮夕擦了擦額頭邊的汗。
「嗯,放心吧,再調養一番便沒有什麼了。」暮夕笑著回道,「有些累了,已經將房間收拾好了吧,我去躺一會,你先照顧蘭若吧,點心晚上再用便是,六子回來了叫我便是,核桃酪我還想著呢,晚上再熱熱便好。」
「是,小姐,我帶你去休息。」蘭陵答著,又回頭溫柔的對著蘭若道,「你先吃一些吧,核桃酪記得趁熱,我一會就過來。」
暮夕到了蘭陵準備的房間,這里雖然不如別院里精致,但是也算是舒服,周圍的擺放的東西都很整齊,看起來是蘭陵平時日住的房間,房中帶著一種淡淡的香味,是蘭陵平時身上的味道,聞起來很舒服。
暮夕站著不動,放任著蘭陵為她寬衣,看著蘭陵端正沉穩的面容,整個房間靜了下來,看著她仔細的低著頭為自己解著衣衫,暮夕輕嘆,「都听到了?」
蘭陵的手僵了僵,又繼續為暮夕寬衣,眼中的淚水卻是無聲的落下。
「蘭陵什麼都沒有听到,若兒想去塞外便去吧,我不阻著他,這麼多年,總算是有他想干的事情的,帝都之中不論遇到什麼,我都不會手軟了,我會陪著小姐一起,親手將埋在若兒心里的刺給拔掉。」
「我也會陪著你。」暮夕的心軟了軟,暖暖一笑輕輕的說道。
蘭陵伺候著暮夕躺下,才到外面關了門,整理了心思,去往蘭若的房間。
暮夕被蘭陵叫醒的時候,外面已經天黑了,醒來之後換好了衣衫,便讓蘭陵拿了點心和紅棗核桃酪用了起來。
中午暮夕就喝了池冥那家伙一杯,讓人惡心的半死的茶水,這會子倒是餓了,吃的很爽香甜。
三子和夏玨已經回來,听說池冥用了飯之後,往廁所跑的不是一般的急來著,雖然說他自己配了藥用下,可是卻意外的去的更加頻繁了。
暮夕完全能想象出來,池冥現在是一副怎樣的模樣,看他平時笑得跟菊花似地老臉還能不能得瑟的起來,她配的可不是一般瀉藥,嘿嘿,被那家伙吃的出來才怪,更何況,他那解藥一下去,藥性相沖,不更厲害才怪。
「大小姐,墨影公子已經開路了,說是要去塞外,已經向老夫人辭別了。」夏玨對著暮夕恭敬的說道,已經從白天恢復了過來,不過倒是他身邊的三子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看來是為了夏玨而開心。「池冥老神醫怕是受不住了,不過並沒有通知到老夫人那里。」
夏玨他們是觀察了池冥的反應,才回來的,暮夕听了點了點頭,算計著,估計池冥也快忍不住要來找自己要解藥了,滿意的模了模已經吃飽的肚子,站了起來。
只是听到夏玨說墨影呀歐洲的消息,倒是讓她愣了愣,墨影他,要走了麼,竟然要去塞外?
半響之後,對著蘭陵開口道,「蘭陵這里的院子,倒是離海邊里很近的,我出去走走,六子跟著便是。」
蘭陵沒有說什麼,只是給暮夕多加了一層衣衫和披風才讓暮夕出去,現在天色已經有些晚了,而且在海邊,所以並不怕踫到什麼人,蘭陵知道暮夕的手段,況且夏玨也跟著,夏玨的功夫是和夏安管家學的,也是很不錯的。
海邊很美,周圍原先風平浪靜的海面,蕩漾著,海的愁容蕩漾著,那泛散開來的波紋,傳播開海的哭泣,周圍帶著腥味的海風,讓暮夕感到有這幾份的滄桑……海與天的交接間,即使是在晚上,皎潔的月光映照下,還是能夠看到碧波粼粼輝,混合藍色的風美不勝收。
暮夕盯著海面發呆,卻發現一個人的身影遠遠的走來,不帶一點的世俗。
只是想驗證什麼似地,暮夕看著那人淡淡的問道。「為什麼去塞外?」
「你果然來了。」墨影笑著,卻並沒有直接回到暮夕的問題,突然開口道,順著海灘坐了下來。前的男子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和氤氳,似乎是從遠古傳來一般,和他身上的氣質全部的不符,但是卻無端的讓人沉迷,有種空靈的感覺。
暮夕有些懶懶的走了過去,直接順著那家伙身邊坐了,讓自己更舒服一些。「你覺得若是我們現在這副樣子被看到,那些無聊人會說些什麼?」墨影輕笑,竟然听出幾分的輕松地的調侃。
「哦?大不了,雲家嫡女雲暮夕不但無才無德,更甚者與男子私會,有辱門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