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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宮中與蘇信春一晤回來,安常大人便暗地開始籌備逃匿之事,制定路線,計算一切可能的危險以及解決方案。在奇善看來,安常大人已經被沖昏了心智,現在除了帶蘇信春私奔是容不下任何事的,沒人阻止得了。

而這無異于自取滅亡。

安常大人欲將慕夫人送走,慕夫人哪里肯听呢,她以死勸阻他不要做出這樣的事。

「景瑢,你這樣會害死所有人的,你怎麼如此自私!」

「姨娘難道第一天知道我麼,我自私不是從小開始的麼。您還是听我的早早收拾了,讓奇善帶您離開這里罷。」

「難道你要讓彌宣公子早夭麼,景瑢,你想想,彌宣未滿周歲啊!」

安常大人滿身痛苦,握緊拳頭,「姨娘,沒有娘親的孩子未必比死強,您也清楚的吧。」他長嘆一口氣,仰了仰臉,「您收拾收拾吧,景瑢與您拜別了。」

蘇漸東不願意讓安常大人冒險,他清醒地知道做這樣的事情會怎樣艱辛,後果會怎樣可怕,所以他拒絕為安常大人把蘇信春偷偷接出宮來。

「我怎麼會拿信春與彌宣的性命開玩笑,一切後路自然都準備好了,希望借你之力,那日讓令姐混入衛軍帶出來就行,依宮內時辰斷定,是不會疑到你身上的。」

蘇漸東為安常大人的決斷感到震驚,他徑直反駁道︰「大人,您清醒清醒吧,您是做大事的人,還須將這些兒女小事放到後面才是,姐姐變了心,何必為她涉險,不應該啊。」

「漸東,你姐姐她不是這樣的人。」

「她的確是,我沒見過比她還狠心的人了,她一心攀附榮華,背叛您,拋棄小公子,根本不是我心中那位善心善意的姐姐。」蘇漸東說著將隱忍多時的淚流下來,安常大人一時無語。蘇漸東便再勸,他卻搖頭,「我不在意她的心最終是否回歸我這,只要讓她好好呆在我身邊,讓彌宣在她面前成長,她怎樣我都滿足她。所以,求你一定幫忙,否則,我估計活不下去了。」

「大人,您位高權重,為皇上器重,彌宣公子還小,來日方長,孰輕孰重你為什麼就分不清呢,您這樣子會讓多少人丟命啊,旁的暫且不說,府上三十多條人命,多無辜呢!」

安常大人早已失去理智,從進宮見蘇信春開始,他就不是那個深謀遠慮的人,他只是個可憐的失愛者,愚蠢而自私。蘇漸東的話無疑當頭棒喝,非常殘酷,使安常大人陷入更深的絕望里,他幾乎是哀求地對蘇漸東講︰「你認為,皇上會不知道她對于我的重要性麼,難道你認為皇上不知道彌宣的存在麼,難道皇上僅僅是因為喜歡她才接進宮去麼,我心里清醒,才會賭這一次,我不能讓信春為我承受這些。她愛那個人也好,不愛那個人也好,對她最終都是嚴酷的災難。你們說的這些理由對我來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對她而言是把她推進地獄的詛咒,除了我,沒有人可以救她。漸東,你明白了沒有,她是你姐姐,你又怎麼可以舍棄她?」

蘇漸東痛苦地低下頭,矛盾像把刀刃插在他的心口,讓他除了傷心沒有其他辦法。

元統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景瑢抱著小公子在烏山碼頭等候蘇信春。那一日陽光普照,新下的雪融化干淨,雲淡風輕,景瑢一心以為可與蘇信春重再聚首,自此不相離。他知道一切萬無一失,也都掌控得住。而深宮內的蘇信春,收拾妥行李,等蘇漸東在外安排的時間里,心思緊張,認定自己要奔赴安常大人之約。于她來講,能夠和安常大人及小公子在一起,遭怎樣的磨難都無所畏懼,即使將來過著衣食無著的日子。然而,無論是對安常大人還是對她,這件事未免思慮得過于單純。

蘇漸東安排人進宮前,有一個不該出現的人卻站在了蘇信春面前,即是蘇漸東的新婚妻子周雪綺。大概也只有她,敢于亦有能力見蘇信春,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這個安常大人讓什麼魘了心智,才做出如此殘忍無知的事呢,而姐姐卻也不想想,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到時候死多少人您估量得到嗎?姐姐真心讓他的深情迷得暈頭轉向了,完全看不出這個人自私而殘酷的本性麼?」

周雪綺的話道理都在,因為保蘇漸東而言辭間過于決絕,實則也是為安常大人的任意妄為而氣憤,但是它激醒了猶自做夢的蘇信春。

她掩面痛哭,回答不出半個字,覺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拼盡全力奔跑,突然迎面撞上萬丈斷崖,凌空而下,即刻粉身碎骨。

景瑢從凌晨等到漫天繁星,終不見蘇信春,撐船的人走上來,恭敬道︰「宮主,三更天了。」

景瑢低下頭,沒有回應,良久,站起來,負氣似地走了,兩個船夫立即緊跟上去。

景瑢失魂落魄地踏進安常府,眼前擁上來十多人,跪在他面前,嗚嗚的盡是哭聲。他看見這些人,無奈而厭煩,可是他听到了一個淒厲的聲音響起︰

「大人,夫人死了!」

景瑢的身體強烈地震顫了一下,面容上的神情瞬間被抽去只剩下嚴酷而殘佞的灰色。

「誰死了?」他驚惶地問,眼楮掃過跪著的每個人,他們都在哭慕夫人。

景瑢把懷中的孩子遞給身後的船夫,跌跌撞撞地越過人群,疾跑向內院。

慕夫人是中午時分咽氣的。她大概自覺無望才難過此劫。而于景瑢來說,這是對他此生唯一一次任性的嚴酷懲罰。他一度向死而生,以為從此跨越地獄,不受荒誕的命運束縛。他落魄司域宮,慕夫人放棄一切隨他左右,那時候,他是怎樣以命起誓日後定讓她享平安幸福的,他又是怎麼在今日違背誓言逼死了她?景瑢啊景瑢,你是個卑鄙無恥愚蠢的人,該死的人是你。

慕夫人逝世,景瑢向元統帝遞上折子,欲為慕夫人守孝三年,不理俗事。元統帝表示哀悼,追封慕夫人為三品夫人,「非安常親生母親,三年不合大禮」,遂準安常大人一年期守孝。景瑢已是個摔得稀碎的瓷罐子,胡亂給粘上,勉強做個形狀而已。那時候的他,任何人見著,都不相信這個是那風姿絕倫、傾國傾城的安常大人。

而大衡朝百官為政,人事更迭,新起之秀很快成為陽京城的寵兒,繁華而偉大的陽京城永遠只向前看,向熱鬧處看,這也是千年來所有華城的優點,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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