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不敢。」在水沐眼光的威壓下,王夫人縮了縮身子,這會兒她才想起來,這水沐是皇上的堂弟,權勢極大,便是皇後也要讓他幾分,何況元春在宮里只是個小小的答應,如何能得罪他。
賈母此時心中痛極,怎麼就給兒子娶了這樣一個不曉事理的媳婦。可憐她一把年紀,還得跪在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面前苦苦的哀求,求北靜王爺放過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母子們。
水沐到底看在賈敏的份上,沒有為難老太太,命貴喜將老太太扶站至一旁,然後對王氏和寶玉淡淡道︰「剛听門房上講了,賈夫人立逼著開正門,寶二爺還踢了先皇御筆親提的大門,再加上剛才對師妹的不敬,算起來……貴喜,當判個什麼罪名合適呢?」
貴喜最是機靈不過,立刻答道︰「回王爺,按律,便是斬了都不為過,只是林大小姐如今正病著,奴才以為,為了給林大姐積福,當不必用此重刑,只是戴枷罰跪在大理寺也就是了。」
王夫人听了大驚,尖叫道︰「你們不能對我們用刑……」
賈母沖著王夫人大怒喝道︰「住口!」轉身顫微微的又給水沐跪下了,泣道︰「王爺,千不念萬不念,好歹看著當年老國公也曾在老王爺麾下出力的份上,給賈家留點面子吧。她們娘母子若真是去了大理寺戴枷罰跪,賈家幾輩子的臉都丟盡了。求王爺開恩,只罰她們母子到賈家祠堂跪一天一夜,如何?」
水沐見老太太白發蒼蒼老態龍鐘的樣子,心中卻也有一絲不忍,原本也不必罰得那麼重,再者將賈家逼得太急反而壞事,便順水推舟應道︰「如此也行,不過本王要派監刑之人,老太太可答應。」
賈母忙點頭應道︰「多謝王爺開恩,全憑王爺做主。」
刑夫人素來被王夫人欺壓,見王夫吃癟,心里高興,嘴角不由掛起一絲淡淡的笑容,鳳姐一直跪著,冷眼看著自己的姑媽很是吃了虧,心中竟有一絲快意,自嫁過來這兩年,這姑媽非但沒護著她,反而借著讓她管家的名頭,明里暗里讓她吃不了少的虧。
賈家一干人等謝了恩,灰頭土臉的離了林府,貴喜作為監刑之人,自是跟著去,出門了側門王夫人偏要上車,不料貴喜卻道︰「我家王爺到此尚要步行,若是賈夫人比王爺還尊貴?」
王氏心里一驚,賈母心中一跳,才想起剛才來的時候也不曾下車,若是讓人告發了,賈家必又有一場禍事。眾人走上一程,直過了落轎碑下馬石才上了車,回賈府去了。
貴喜自是看著王夫人和寶玉在祠堂里罰跪,賈赦听了這消息,樂得拉著刑夫人在屋里擺開小酒,美不顛兒的喝著。賈政回府听了這消息,氣得拔下牆上懸著的寶劍,怒沖沖的喝道︰「我去殺了那無知蠢婦和逆子,再去向王爺請罪。」
寶玉只跪了一刻鐘不到,便嚷著膝蓋痛,要襲人來給他揉揉,貴喜板著臉,面無表情的坐在一旁,由著寶玉嚷嚷,也不說話,好似入定了一般。王夫人偷眼看看貴喜,小聲求道︰「公公,求您通容通容,玉兒小,身子又弱,如何禁的住跪上一天一夜。」
貴喜只不說話,王夫人當他答應了,便將寶玉抱起來,豈知寶玉還未站穩,啪的一板子便落到寶玉身上。貴喜的干爹原是宮里的掌刑太監,這用刑的門道貴喜是太門清不過了,這一板子下去,讓寶玉疼到骨子里,身上卻見不著一點兒傷痕,便是王夫人說出去貴喜濫用私刑,都沒人相信,因為驗不出傷來。
王夫人怒瞪著貴喜,喝道︰「看得起本夫人叫你一聲公公,不過是個閹人,也敢在我面前懲威風。我們府里可有娘娘撐著。」
貴喜哧的一笑,言道︰「是哦,好尊貴的答應‘娘娘’我說賈夫人,咱家自小在宮里,可怎麼就沒听說過那個小答應敢稱娘娘的?」
王夫人被貴喜堵的又羞又怒,氣得說不出話來,心里竟然怨開了元春,怨她不爭氣,爭不上個好份位,害得娘家說話都硬不起來。若元春是貴妃,看那北靜王還敢如此放肆。王夫人只這麼想著,卻不知道水沐便是將皇後的親弟弟打了,也是無事的。這幾年水沐每于左昊打架,多半都是左昊吃了暗虧,這麼些年,也沒見皇後如何得了水沐,何況是一個王夫人相信當中的貴妃。
寶玉只得又跪著,不一會兒寶玉受不了這份苦,便大哭了起來,貴喜也不管他,只好他好好的跪著,哭死也不關他的事。
「逆子,還有臉哭。」賈政提著劍怒氣沖沖的走了進來,王夫人一見賈政手中的劍,忙將寶玉摟到懷中,泣道︰「老爺,我們母子被人欺負了,你不說為我們出氣,還拿著劍來做甚。」
賈政喝道︰「住口,你個賤婦,都是你養的逆子,今日竟敢沖撞王爺,他日竟是要弒父弒君不成,索性今天我先殺了他,也省得日後帶累祖宗。」說著就舉劍刺向寶玉,王夫人嚇得魂飛魄散,撲上前死死抱住賈政的身體,大叫道︰「寶玉,快去找老祖宗。」
寶玉嚇得雙腿哆嗦,那里還邁的開步,賈政被王夫人死死抱著,一時也月兌不開身。貴喜見寶玉顫抖著動不了,又見門外人影兒一閃,便冷笑一下,紋絲不動的坐在椅子上,端過茶盞,輕輕撇開浮茶,慢慢綴了一口,神情很是自在,仿佛身處安靜的茶室里一般。
貴喜還沒喝完一杯茶,賈母便被人扶著匆匆趕了過來,貴喜可是北靜王府里頭一號的人尖子,焉能不知這都是做好的套,只等著他來上。于是仍只品茶,仿佛世上再沒什麼比他手上的這杯茶更重要了。
「你先打死我……」賈母哭著撲到賈政身上,聲嘶力竭的喊道。
賈政慌忙扔了劍,雙膝跪倒哭道︰「母親有話,叫孩兒過去就是,如何大晚上的還親自前來。」
賈母且泣且哭道︰「你管兒子我原不該說話,可憐我的珠兒偏早早去了,你若殺了寶玉,又有誰來後繼香煙啊……」
貴喜見賈母提到珠兒時,王夫人臉上掠過一絲驚懼與慶幸,而賈政面上也沒有多少傷心之色,他出身內宮,見多了殘害皇家子嗣之事,因而對這些也特別敏感,暗暗在心里記了下來,明日定要說與王爺知道。
賈母拭了淚,又說道︰「王爺已罰了她們母子,也命貴喜公公臨刑,你又何必這麼狠心要殺了她們。」
貴喜听了這里,方慢慢站起身來,簞了簞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對著賈政躬身言道︰「賈大人,奴才奉王爺的命來此監刑,奴才求賈大人成全,好讓奴才順順當當的交了這差事。方才奴才什麼都沒听到也什麼都沒看到,這天兒也不早了,老太太賈大人早些安置了吧。」
賈母賈政一听這話,心知今兒是救不下王夫人和寶玉了,北靜王爺分明是鐵了心要讓她們受些苦楚。賈母和賈政只得離開宗祠,王夫人恨恨的和寶玉跪好在賈門先祖的牌位前,雖然穿著棉綾裙子,可跪久了那寒氣直侵入體,也凍得她直哆嗦。寶玉更不必提,襲人特意給他的褲子里縫了兩片厚厚的狼皮墊子,可寶玉仍是吃不消這樣的苦,直扯著王夫人哭鬧不休。只要寶玉跪好了,哭,貴喜不不管他的,可一旦寶玉垮子歪到王夫人身上,貴喜的板子便招呼上了,前半夜滿賈府里都能听到寶玉的鬼哭狼嚎,後半夜想是累極了,只靠著王氏打著磕睡跪著。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王氏的一張臉凍的青紫青紫,寶玉也是神情前所未有的委頓,一見到賈母,便爬過去大哭起來。賈母听到寶玉的嗓子都哭啞了,心疼得無以復加,不由也恨上了北靜王爺,恨他不通人情,卻不曾想過,這原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否則,這母子兩個要跪的地方便不是賈家祠堂,而是大理寺的青石子院子。
貴喜拱拱手,直說自己任務完成,要現王爺復命,便揚長而去。賈家上下都圍了來問候這受罰的母子兩,也沒有人去送他一送。
賈母因這次的事,不僅恨了北靜王,就連黛玉也怨上了,若不是為她出氣,北靜王爺何至于和賈府過不去。是以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賈母不過一兩個月派個下人去看一下黛玉,再也沒提接黛玉入府之事。倒是賈赦急得不行,逼著刑夫人去了林府幾次,刑夫人笨嘴拙舌的,如何是黛玉身邊最靈牙利齒的雪霏的對手,每每是說不上幾句話就被擠兌的再也呆不下去,連黛玉也顧不上見,灰頭土臉的就回了賈府。
皇後得知賈府非但沒害成黛玉,就連人都沒能接了家去,而且自黛玉入京後,皇上更是三五不時的溜出宮去,在宮外一呆就是大半天。命忠順王府里暗地里跟蹤皇上,果然發現皇上是進了林府。皇後就此認定,皇上定是迷上了林黛玉,只怕等她長大了,這皇後的位子也得讓給她去坐。
「姑媽,您今兒睡得好麼?」皇後一大早便收拾停當,帶著人去了太後的安壽宮見太後正在梳妝,便上前笑著問道。
當今太後與忠順王府有那麼點子親戚關系,若細論起來,太後也算是忠順王左常的表妹,是以沒有外人在時,皇後總是叫太後姑媽,顯得更親熱一些。
「是凌霜呀,今兒來得好早,好孩子,過來幫姑媽看看,這頭梳得如何?」太後听到皇後的聲音,笑眯眯的問道。
「安姑姑手藝最好了,這鳳凰展翅的發型最適合姑媽了,既高貴富麗又不失大方典雅,姑媽,兒臣都想把安姑姑搶走呢。」皇後從後面擁著太後的身子,撒著嬌道。
安雅福了福,淡淡笑著回道︰「多謝皇後娘娘夸獎。」
太後笑道︰「安雅,你先下去歇著吧。」安雅知道這是太後皇後有話要說,便答應一聲帶著人退了出去,並小心的把門關好。
「凌霜,你入宮時日也不短了,怎麼還沒有個身孕,皇家後嗣可是頭等大事,你總是無出,這後位難穩呀。」太後轉過身來,精心保養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滿。
皇後听了委屈的哭道︰「我有什麼法子,他總不去我宮里,如何懷得上?」
太後沉聲道︰「皇上是守規矩的,他初一十五都是歇在你宮里,偏你的肚皮不爭氣。」
皇後一肚子的委屈,又不好和太後明說,皇上雖然是初一十五歇在中宮,可都是合衣而臥,從來都沒踫過她一個指頭。除卻大婚那一夜,皇後至今過的都是守活寡的日子。這樣的話,讓極好面子的她如何說的出口。
「你沒懷上也就罷了,如何後宮嬪妃們也沒懷上?」太後疑道。
皇後心里一驚,這些年,她暗害了多少有身孕的嬪妃,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只得咬著牙道︰「如今皇上的心也不在宮里,我听說皇上這幾月時常出宮,對宮里的妃子們都淡了不少。」
太後一挑眉,問道︰「皇上為何總是出宮?莫不是置了外宅?」
皇後忙跪下哭訴道︰「娘娘聖明,皇上正是迷上了林家的狐媚子。」
「林家,哪個林家?」太後皺起眉,實在想不起這京城里有那一個林家能有絕子可以迷住皇帝。
「不就是那個巡鹽御史林如海。」皇後氣哼哼的說道。
太後听得林如海三個字,眼光驀的一跳,輕聲自語道︰「原來是他。」緊接著又用凌厲的眼光瞪著皇後,緊跟著問道︰「是賈敏的女兒?」
皇後道︰「正是,听說當年那個賈敏便狐媚的不行,如今她的女兒更是青出藍勝于藍。」
太後皺眉道︰「林家的女兒,她應該只有六七歲吧,如何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就能迷了皇帝。皇後,哀家知道你一心都在皇帝身上,可這醋吃的也太過了。」
皇後急得連連磕頭道︰「姑媽,這事千真萬確,皇上這些日子總是出宮,一進了林家沒有大半日是不會出來的,佷女听說那林家除了門子,全是女子,便是護院的家丁,都是不知從哪里請來的會武功的女子。太後您想,若非那府里有人迷住皇上,皇上如何會冷淡後宮?」
听皇後這話說得篤定,太後也起了疑心,細細思量一下,便說道︰「既是如此,那就宣那林家的女孩兒來瞧瞧。剛好快過年了,宮里要宴請內外命婦,以那林家千金的身份,也當得起入宮赴宴。哀家便下道懿旨,宣她入宮就是了。
皇後听了這話,心中才高興起來,她原本來安壽宮,打得就是這個主意。那林府不知被什麼人護得如鐵桶一般,忠順府里幾次派了殺手,都沒能進了林家院子,更別說行刺林黛玉了。如今將林黛玉調到宮里來,便能由著自己心意,說什麼也不能再讓她逃過去……
下集預告︰第二十二章入宮闈黛玉應對有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