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舊宅,水靖原是跑順腿的,馬車出了宮門不遠,齊勝便看見太醫院的孫醫正坐在道旁的茶棚中。他忙招手喊過孫醫正,拉著他上了車便飛快的往林家舊宅而去。不多時便到了林府門口,齊勝先下了車,只對門房上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特來瞧林姑娘的。
門房忙去回稟黛玉。此時黛玉正被北靜太妃摟在懷中,心肝兒肉的叫著,直說不該由著黛玉自己住在外面,都沒人好好照應。說著還狠狠瞪了水沐一眼,故意幽怨的嘆道︰「唉,老了,都沒人愛搭理了,養個兒子翅膀也硬了,什麼都不跟我這做娘的說,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呀,還不如跟了老王爺去……」
在座之人,除了太妃黛玉和水沐,其他人都只知道老王爺真的過世了,听太妃這話,唬得他們跪了一地,忙忙的勸慰。水沐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只好跪下請罪道︰「都是兒子不好,請母妃責罰。」
黛玉窩在太妃懷中,見太妃皺起眉鼓起嘴裝出生氣的樣子,不由撲哧一笑,用細女敕的小手輕輕揉著太妃的眉頭,柔聲細語的說道︰「娘,不能生氣哦,娘這麼好看,象天仙似的,一生氣就不好看啦。」
太妃被黛玉的小手模的癢癢的,再也繃不住,笑了出來。看一眼水沐道︰「罷了,今兒看在玉兒的面子上,不跟你這臭小子生氣了。起來吧。」
水沐除了面對黛玉,對其他人向來是冷著一張臉,便是自己的親娘老子也不例外,便冷著著站起身來。剛剛起身,便听門房來報︰「小姐,宮里的齊公公領著太醫院的孫醫正來給您瞧病了。」
水沐一听,拔腿便向外走。太妃摟著黛玉笑道︰「皇上必也來了,玉兒,你信不信,娘的卦是再也沒錯的。」
黛玉只窩在太妃懷中,盡情的感受那和母親一樣的溫暖氣息,听了這話,乖巧的點頭道︰「玉兒相信娘。」喜得太妃捧著黛玉的臉便是一通猛親,羞得黛玉小臉紅撲撲的好似紅隻果一般。
少時水沐便陪著水靖,齊勝和孫醫正走了進來。太妃黛玉站了起來正見禮,水靖手一擺道︰「又不是宮里,這些子虛禮便免了罷。」他細細打量黛玉,見小臉上泛著粉粉的紅暈,比平時還有精神些,那里象個病人的樣子,便瞪了一眼齊勝,問道︰「玉兒妹妹,我怎麼听說你病了?」
听到皇帝和眼前的小姑娘說話竟然不稱朕,而且不讓見禮,孫醫正心里琢磨開了,這小姑娘到底是誰?住在林家舊宅,必是與林家有舊之人。再細細看看黛玉的相貌,孫醫正驚道︰「你是……你是如海的女兒!」
如海在京城時,與孫醫正關系相當好,那時他也是林家座上的常客。水靖笑道︰「孫老頭兒,這個驚喜如何?」孫醫正從水靖出生開始便擔任他的專屬大夫,是以兩人之間早就有了一份親情,所以水靖和他說話也極是隨意。
黛玉雖然不知眼前這人是誰,可听他的語氣也能猜出幾分,便走到孫醫正面前盈盈萬福道;「伯伯萬福。」
孫醫正喜的一把長胡子都要飄了起來,他忙扯下腰間一只精巧的小玉葫蘆,滿面堆笑的說道︰「好佷女兒,快不用多禮,伯伯來的急,也不曾備下表禮,這只小葫蘆佷女兒拿著玩吧。」
黛玉雙手接了過來,那玉葫蘆是極罕見的墨玉,長約寸許,通體瑩潤油亮,一小截葫蘆藤作成葫蘆蓋,兩段圓鼓鼓的葫蘆身上鏤雕著如意雲紋,葫蘆里還有兩一紅一綠兩只玲瓏玉珠,輕輕一搖便可听到悅耳的聲音。
太妃見了笑道︰「玉兒,快謝謝你孫伯伯,他可是把傳家寶都送給你了。」
黛玉听了忙雙手托著奉到孫醫正面前,細聲細氣的說道︰「多謝伯伯,這麼貴重的禮物,玉兒不敢要。」
孫醫正瞪了太妃一眼,嗔道︰「真是人老嘴碎。」又蹲子看著黛玉笑眯眯的說道︰「玉兒,孫伯伯全家就一個人,說什麼傳不傳家的,這三星葫蘆與你有緣,很應該是你的。」孫醫正貼近黛玉的耳旁,低低的說道︰「你的皇帝師兄想要這葫蘆好多年了,我都沒給他,這葫蘆有靈,你皇帝師兄鎮不住他。我年過葫蘆很是喜歡你,你只好好收著就是。我和你爹爹相交甚深,你可不能不要。」
黛玉抬頭一看水靖,果然從他眼中看到一絲羨慕,黛玉不懂,這只玉葫蘆是有來歷的,它能擇主,若不是有緣人擁有他,這葫蘆是便能讓那人頭疼欲裂,可黛玉拿了那葫蘆一點事都沒有,所以孫醫正才說黛玉是這葫蘆的有緣人。
孫醫正細心看著黛玉的氣色,見她雖然面色紅潤,可紅潤底下還是透著蒼白,拉過黛玉的手,見黛玉手掌內側根部有幾條微微高起的青筋,再一把脈,孫醫正心里嘆了口氣。賈敏高齡產女,黛玉到底胎里便弱了,生下來又沒能夠好生調理,以至黛玉現在的心肺都很弱,若是平日里能放開心懷,再加上精心調理,花上十年的時間,黛玉的身子或許也能象正常人一樣健康,若是不好生調養,只怕黛玉日後熬不過產育這一關。只是這件事孫醫正不想讓黛玉知道,便穩了心神,笑眯眯的說道︰「佷女兒,昨兒可是受了驚嚇,夜里發燒了?吃的哪位大夫的藥,今兒好多了。」
黛玉向紫葉招招手,紫葉走上前,黛玉拉著她的手道︰「是紫葉姐姐開的藥,一點都不苦,甜絲絲的可好喝了。」
孫醫正看向紫葉,一眼便看到紫葉腰間的白絲袋,便笑道︰「原來你是他的徒弟,怪不得有這樣好的醫術。」然後對對水靖微躬身子回道︰「皇上,這位紫葉姑娘的醫術極好,不在老臣之下,有她照顧著,皇上盡可以放心了。」
水靖听了這話,點點頭,又問道︰「可是怪了,玉兒也不是沒有人服侍著,怎生就受了驚嚇?」
水沐听了這話,心里又惱又愧,當下冷聲道︰「還不是那榮國府的賈寶玉沖撞了玉兒。昨日帶玉兒去逛廟會,偏被那賈寶玉撞倒了,玉兒才受了驚。」水沐說的極快,未等黛玉來得及攔他,他便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水靖一听便沉下臉來,恨聲道︰「那榮國府連著薛王史三家,又和忠順王府夾纏不清,不過一個小小的國公府,用度排場竟比王府還大,便是家下之人,也狗仗人勢橫行無忌。唉……偏現在又不能動他們,朕這個皇帝,作也實在是憋氣死了。」
見水靖如此,太妃淡淡道︰「靖兒,切不可亂了分寸,打蛇不死反受害,我們必有萬全的把握,方可行動。」
水靖本是心中煩燥,听了太妃淡淡的話,心中頓時平靜許多,道理他如何不懂,只是到底年輕,總有忍不住的時候。點了點頭,水靖道︰「王嬸說的是,靖兒記下了。」
大家談笑正歡,忽听大門外有吵鬧之聲,黛玉皺起眉頭听了听,頓時氣呼呼的說道︰「他還有臉來,雪雁做的好。」
座上多是習武之人,耳力自是不弱,水沐雙眉擰起,對黛玉說道︰「玉兒別擔心,沐哥哥去打發了他。」
原來雪雁正經過大門口,見左昊正要門房為他通傳。雪雁自小貼身服侍黛玉,當日賈敏服了左昊送來的天山玉蓮而死,這事情她是知道的。見了左昊,雪雁如何能有好臉色,她上前搶過貼子,往門外一丟,便讓門房關門,還恨恨對門房道︰「絕不許放這個人進來。」
門房上的人上前關門,左昊心急之下,一手撐住門,不讓關,雪雁見了大怒,夾槍帶棒的說道︰「素聞京城最是守禮之地,可不曾想到還有人會奪門而入,可真是長見識呀,原來在京城里,只要有權有勢,便那里都去得。我們原是小地方來的,可不懂這種規矩。」
左昊被雪雁臊得玉臉通紅,一只腳踩在門里,對雪雁打躬作揖道︰「雪雁姑娘,原是在下失禮,只是在下听說林姑娘病了,說什麼也要探望探望,否則在下心中實在難安。」
雪雁听了這話,心中雖驚面上卻冷,「呸,我們小姐好好的,你平白咒她,莫不是要我們小姐和太太一樣你才稱心。」
左昊心中對賈敏之死本就有極重的負罪感,听雪雁這樣說,臉上一片灰白,無力的垂下手,收回腳,沉痛的說道︰「原是我的錯,並不敢奢求林姑娘原諒我,只求讓我見林姑娘一面,林姑娘初來京城,人地兩生,若真是病了,我可以給也請位好大夫……」
雪雁「呸呸呸」連著呸了三聲,怒道︰「都說我們小姐身子好得很,你還如此夾纏不清,成心咒我們小姐麼?我們林家那里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害我們?」
左昊听了一言不發,只在大門旁撩袍跪倒在地,也不說話,只那麼跪著。
水沐出來時便見左昊穿著一身粗布素服,雙膝跪地,好似在懺悔一般。他冷冷道︰「左世子,你在這里跪著,是想壞玉兒的名聲麼?」
左昊听到水沐的聲音,猛的抬起頭來,眼中滿是倔強分毫不讓的光,他亦冷聲道︰「林夫人因我而死,我自當向林姑娘請罪,如何就壞了姑娘的名聲。」
水沐氣極,揪著左昊的衣領道︰「是男子漢的,校場上一見高低,這般死皮賴臉的跪在人家門前,算什麼英雄好漢。」
左昊使出千斤墜的功夫,仍跪那里紋絲不動,冷冷道︰「你要動手便動手,若是打死我可以出林姑娘心中的氣,左昊在所不惜。」
水沐一時倒有些為難,他總不能就在林家大門口去毆打一個王府世子,何況如今時局很是敏感,精心布下的網不能由他一時意氣便撕開。正在水沐無法之時,齊勝從房中走了過來,他站在左昊面前,低聲道︰「左昊子,林姑娘讓你進去。」
左昊聞言大喜,忙站起身來道了謝,便跟著齊勝走進門去,此時他也顧不上去想,如何宮中最有權勢的都太監總管齊勝會在這里。
走進門,左昊抬眼看去,見黛玉側坐在一旁,臉上蒙著一方面紗,清冷的雙眼正盯著他,眼中滿是恨。抬頭向上看,見當今皇帝正端坐正中。左昊忙跪下請安,水靖看著他,無喜無怒,只淡淡問道︰「左世子,朕的師妹不願見你,你如何還這般有失體統?」
左昊一滯,半晌方澀聲說道︰「啟稟萬歲,臣來向林姑娘請罪。」
因水靖與賈敏感情極深,如海和水溶恐水靖按捺不住,便沒有告訴水靖賈敏死去的詳情,是以他現在並不清楚賈敏竟是吃了左昊送的天山玉蓮而死。
北靜太妃昨夜已得了水溶的告知,也知道事情的輕重,便插言道︰「左世子,這事原也不能怪你,唉,只是我敏妹命苦罷了,誰能想到救命的良藥竟成了他索命的無常……林大人有書信與我,讓我開解于你,你不必為此事自責,也不要再來打擾玉兒,她本就生得弱,又在守制讀書,你且讓她清靜些吧。」
左昊也是心思縝密之人,听了北靜太妃這話,心中起疑,明明是自己送的藥,林如海卻說不怪他,難道……他已經知道是什麼人下的毒?
水靖听了話,心里憋了滿滿的疑惑,只是現在不是問的時候,便順著北靜太妃的話說道︰「既是不怪你,你便回去罷,師妹好靜,休要再來吵鬧。」
左昊無言,與水靖磕了頭,轉頭看向黛玉,心中極盼望黛玉能與他說上兩句話。
黛玉的目光極冷,好一會兒,她一字一字的重重說道︰「左世子,爹爹說不怪你,我必得听爹爹的話。可是我不想再見到你,請你永遠不要來打擾我。若是再來,便是要逼我有家不能歸,天下之大,必有一處你左世子找不到的。」
左昊听了這話,如被巨石擊中胸口,他看著黛玉,眼中滿是祈求,黛玉知道自己素來心軟,便閉上眼楮道︰「言盡于此,送客。」
左昊知道已無法心改變黛玉的決定,他失魂落魄的站起身來,也顧上應該退著出去,踉踉蹌蹌的轉身走出門,不知是如何走出的林府大門,只是漫無目的的一直走著,走著……
下集預告︰第十九章︰探玉病寶玉無禮種禍因
嘿嘿,下章要小虐一下,算是開個頭,至于虐的程度,要看親們的票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