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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紅妝魔影廬山面 風雷意氣嘆崢嶸

我同素素一夜未眠,精神倒還不錯。自打上月于洛陽迷村飲了兩口李小念百毒不侵的血後,便不再發病。可我並不覺得慶幸,這當中是福是禍未可言定,池小茴千叮萬囑過不能沾葷腥,卻不曾言明為何沾不得葷腥,保不齊會要命,只是現在潛伏在體內也說不準。我只祈禱眼下不要發作,要死回京死。

第二日外面大概已是天光明朗,聖宮洞內卻依然森冷沉暗。那聖宮宮主馬上便會現出真身,是妖捉妖,是鬼打鬼。

非妖非鬼,卻是個女人,還是個熟人。

湘湘。

我不知這種時候是該裝出一臉驚奇的表情還是直接做出了然的神色,左右為難猶豫間卻已被她識破,「你早知道是我?」

她不似這洞里旁人都著一身黑布,仍是一貫的紫衣,卻已然不是初初在天鏡莊當丫鬟時的粗儉裝扮,如今看著霸氣得很。我心下暗道,這大約就是領導風範罷,要彰顯與底下人的不同,就先得從衣飾上著手。可見花曉殘亦是個地位不一般的,因為他今日又著了套白色的寬袍,依舊浮華得很。

唔,原來這聖宮的地位區分靠的是衣服,可自由變裝的是高層,基層的只好靠著一屋子黑衣過活了。這又不得不令我想到我的朋友們,我幾年前有一日閑來無事便去翻翻眾好友的衣櫃,卻驚奇地發現所有人當中衣服最好最貴的竟不是長恨閣當家洛艷絕而是尚未發達的上岐宣!這種認知教我驚疑了很久直到被李小念揭開,原來是自小在「神針繡莊」長大的神醫之女池小茴所贈。艷娘的家當出人意料得很簡樸,實不像一名天下第一美人或大妓院老板的做派,不過並非毫無收獲,我在她衣箱里翻出個上鎖的小盒子,遂請了一位開鎖高人打看後又不動聲色地鎖好放回,至此揭開她同柳木頭一段纏綿悱惻恩怨糾葛八年的情殤。而柳木頭的家我著實連翻都不想翻,他在朝為官時穿得最花哨的衣服便是那身朝服,回家立換,決不久穿。永遠一身青色長衫打扮,肯定是滿箱滿櫃的青乎乎。我一想便覺汗毛直豎,故更不想看了。

「你叫楚湘湘?還是鏡湘湘?」既然走到這一步,我便不同她賣關子,直接了當地笑問道。

「你果然不簡單,怪不得花郎向我爹爹引薦你。」她負手一立,踱步至我身前,笑道︰「我喚作鏡湘湘,也叫楚冰。鏡湘湘是天鏡莊盟主女兒的身份,楚冰是聖宮宮主的身份。」

「哦?天鏡莊竟有小姐?這還是一大奇聞呢。相傳鏡氏家人只生兒子不生女,如今看來倒是誤傳了。」江湖確有這一說,天鏡莊立派五十年,鏡炎膝下得了五子,當今莊主鏡須笙乃第三子,膝下又生三子,其余鏡氏兄弟倒不怎麼名動江湖,甚至已有銷聲匿跡之輩。卻從未听聞生女一事。瞞得如此緊,其中定有蹊蹺。

「呵呵,這你沒猜到麼?」她朝我流眼一笑,樣子媚得很,直教我一陣哆嗦,她本是清眉秀目的妙齡少女,在天鏡莊當我小丫鬟時甚可愛得緊,若不是自己行事不慎露出馬腳,我亦不敢懷疑她的身份。

「這個我倒真沒想到,不過現下思來,怕是與你們費盡心機捉住她有關吧。」我拉過素素,她已不是平常披頭散發的模樣了,早間梳洗後我用緞帶草草幫她束發,手藝卻差得很,教人不敢恭維。她卻兀自激動半晌,可見當真是個可憐的野丫頭,連自己束發都不會。她那離哥哥教她吃教她穿教她習字念書,卻惟獨不教她注重形象,可見也是個怪人。

楚冰聞言倒是一驚,隨後誠服一笑,「想必李公子已知道天曉一族的秘密,也知道我聖宮同天鏡莊的聯系,那你可又知曉我鏡氏同天曉氏的淵源?」

「願聞其詳。」素素自幼長于東荒,定有一些事是她所不知道的,這其中,也定有鏡氏摻和的一腳。

听完鏡湘湘的一番長談,我好一陣慨嘆,他們兩族的淵源,竟能追朔到千年前的那場禍亂。

當年天曉氏幸存之人逃回闢天大澤之前,曾從一幫酷吏手中救下一個家族,便是鏡氏。鏡氏先祖感恩天曉一族的活命大德,遂舉族同遷闢天大澤,並發願世代為天曉氏僕從,听差候遣,永世不悔。兩族先人共享澤內資源,分住百花丘南北兩側,生息勞作,共處千年。可漸漸有鏡氏之人生出二心,不甘屈于人下,終于百年前叛離天曉氏,離開闢天大澤,在人世尋覓居所。可他們畢竟與世隔絕千年之久,外面早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們的先人為了活命,只好遣散族人再次與人為奴,直至五十年前鏡炎一人獨挑江湖群豪,得盟主位,號群雄令,鏡氏才算翻身。可自打他們月兌離闢天大澤叛變天曉氏,命運儼然像被詛咒一般,每一個鏡氏男人無論娶多少妻子,卻都只生得兒子生不得女,這使他們的血統愈來愈不純正,一代弱似一代,如今更有痴兒出世,故鏡家勢力遠不如前。單鏡炎到鏡須笙兩代,竟只得兩位鏡氏小姐,一位是聖宮上代宮主,尚未滿雙十便已早夭,如今偌大鏡氏家族,只余鏡湘湘一位嫡女。所以他們疑心是因當年之叛被天曉氏詛咒,而孤女天曉靈素正是可解咒之人。

鏡湘湘雙目含淚,滿面悲情,為自己為家族的命運憂心不已,甚是可憐。

「李公子,我祖父創天鏡莊,為的是擺月兌奴僕之身,立聖宮,卻是為了鏡氏血脈延續。如今這個女女圭女圭,是我們唯一的希望,還請公子成全。」

「我成全?哈哈,」我一臉苦笑,伸手模模素素的頭發,這已然成為我的習慣,「你鏡氏真是……真是傳統優良啊!千年前為報救命之恩,自己許諾生世為奴。入得世內,為求活命,還是與人為奴。先前為又為了莫須有的詛咒之說,竟教尊貴無雙的鏡家大小姐假扮丫鬟伺候我半月之久。這種骨子里的奴性,你卻以為是他人的詛咒?天曉氏早已封印異秉千年,且畏之如虎,怎麼會因為你家先人的叛離而生咒怨之心?你……」

「你住口!你根本不懂,不懂我們這種祖祖輩輩靠伺候別人而活之人的心情!你是大少爺大貴族,是教人伺候慣了的,自然不知道我們的遭遇。我……我祖父時時刻刻叮囑我們一定要想辦法解開這種無故加諸命運里的詛咒,大哥二哥的妻子,已經生過三個殘廢胎兒,我鏡氏族人也早已凋零大半,再如此下去,鏡氏一族便會覆沒……我們好容易生存下來,歷經萬苦,難道,難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滅族嗎?公子,你肯善心救那女娃,卻……不願救我們嗎?」。

她說到動情之處,早已泣不成聲。素素走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看得出也很哀傷。花曉殘卻一貫笑顏不改,似只當听故事般不作表示。

我反手牽住素素,朝她一笑,又轉頭同鏡湘湘說道︰「縱有天大的理由,你祖父也不該殺害那雲氏一家,半口不留。而你父親,更不該帶人滅天曉氏全族。這些罪孽,即便你們闔族殲滅,也萬萬贖不回來。」

我言之將定,卻迎來三道目光,自是素素的不可置信,鏡湘湘的驚詫不已,還有花曉殘的——如釋重負。

「未央,是……他們?」素素身材小,只到我胸口,她仰頭將我看著,隨後了悟般道︰「怪不得,他們一身血腥之氣,怪不得,那朽園內冤魂遍地……竟是他們……他們所為……」

我看著她情形不太好,只得安慰道︰「乖,你不要怕,有我在。」

「你怎麼知道?那是……是我鏡氏絕密,為什麼……」

「五十年前的事早已沒幾人記得了,那些知道的,怕也被你聖宮滅了口。可你還記得當日武林大會上出現的那位八十高齡的擎蒼派掌門嗎?我妹妹李小念同他有些交情,他說你天鏡莊的舊址便是曾經的玄凌派雲府,想來大約是你祖父鏡炎曾在雲府做工,後借機將他們全害了罷。若非相熟之人作案,旁人怕也奈何不了那對‘才子’‘佳人’。若是江湖中人所為,亦不會如此滴水不漏,定有些風言風語。你們是從此翻了身,卻害得人家家破人亡,連收尸的人都沒有。」

「李未央,你……」鏡湘湘指著我卻說不出話,忽又轉身指著一直默然無聲的花曉殘,狀甚激動,「花曉殘,你找的好祭品!好祭品!枉我祖父爹爹那般看重你,你竟這樣報答他們!你不是說他只是個紈褲公子麼?現在呢,他可是能耐大得很!」

「他的確夠紈褲啊,你伺候他大半月難道沒看出來?」花曉殘言笑晏晏,竟無半點畏色,「他整日里無所事事四處閑逛,很有紈褲公子的氣質啊。」

「你……」又被戳中痛處,鏡湘湘已然怒不可遏,她一雙柳眉倒豎,杏目圓瞪,小臉氣得發白,「你們真是很好……很好!哼,李未央,你再能耐又如何?我聖宮三千手下,高手如雲,這洞窟九曲十八彎,你們以為還能活著出去嗎?十年前我爹叔伯們沒能全殲天曉氏,遺了個禍患,今日我必要斬草除根!」她一點不似玩笑,年紀輕輕卻已練就一副蛇蠍心腸。

我最懼這種女人,更不喜歡她此時的神情,即便是李小念那種不男不女偶爾精神失常的樣子瞧著都比她順眼的多。「今日?斬草除根?鏡大小姐楚宮主,你們辛辛苦苦瞞著世人囚禁素素半年之久都不曾下手殺她,難道以為我會信你現在就是時候?在那個特別日子到來之前,只怕你們一族所謂的‘解咒之法’同我這個‘祭品’都死不得吧?本少爺既然有恃無恐地隨花郎到你聖宮一行,自然知道眼下死不了,哼,或許我還知道那個特殊日子究竟是哪天呢。」

鏡湘湘轉怒為疑,沉著臉看我,「你知道?」

我略略一笑,揮動袖子趕走鼻息里的燃油味,洞里通風不好,火油燃燒後的氣味很是不好聞,遂輕皺一下眉頭,順便替素素清空濁氣,這才悠悠道來,「我有個朋友很有意思,就是那種……那種感覺神神鬼鬼不人不妖的,雖然老是躲在家里不出頭,可能耐還是有的,沒事看看天象算算命什麼,倒也餓不死。他去年同我說了一件事,與天象有關,說是今年九月初八天有異象,就是俗稱的天狗食日。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觀,更是你們那所謂‘殺人解咒祭祀除怨’最猖獗的日子,多少迷信邪行的人都巴巴等著這一天。你們欲殺而不殺,多半也是信了這種說法罷。」

我斜睨著鏡湘湘,從她不怎麼好看的臉色上看出了自己的英明,果然是不錯的,他們囚而不殺素素,當真是要在九月初八日全食之日進行逆天做法,還順便把本少爺我當成祭祀的祭品了。

我心下仰天一聲長嘆,若我英明一世的爹同文成武德的先帝地下有知他們寵得連模一下都怕不見了的京城第一少爺李未央今日淪落為他人解除奴性解除詛咒的祭品,不知會不會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若此法能成倒也算了,就當是我死前救死扶傷一把,犧牲素素同我這種小我,成全他鏡氏一族。可據本少爺的經驗來講,他們這種沒人道的做法成功率基本為零,萬一到時我同素素舍了小我也沒成全他們的大我,反又教他們生出些怪異心態,覺得只有殺了所有人才能除了身上的咒怨,再整一些ど蛾子,那我們豈不是白死了?我未央少爺的人生格言有一說便是︰死要死的有價值有尊嚴,決不一身空空去地下見我爹爹。為了如斯重大攸關面子的宣言,我豈能白白吞下這虧?

此時鏡湘湘已然啞口,只一雙恨眸堪堪表達心情,倒是一旁永遠嬌艷如花的花曉殘開口了,「嘿,一不小心挖到一塊寶,這麼能耐卻是個活不長的當真可惜了些。嘖嘖,人常道天妒紅顏又妒英才,果真是不會放過你這般妙人的,著實教人心寒,可見這人哪該糊涂就得糊涂,太能耐了是天理不容的。」

我嗤嗤一笑,惹得素素也笑將起來。她秀發後梳,梨渦淺現,若不是個十二三的身子,倒真是傾國傾城。我隨即想到她今年已有十九了,倘如今是個大姑娘的樣子,不知能教多少人羨死妒死恨死。可惜我命不久長,怕是看不到她長大的那日了。

心中突現一陣悲涼。

鏡湘湘聞得花曉殘一席話本有些得意,卻被我們笑懵了,她大約覺得莫名其妙,人都要死了還有什麼可笑的。我只當她活得太陰暗,不懂我們這般以苦作樂的姿態,遂也不想多做解釋,只說︰「你鏡氏造孽也忒深了些,不怕遭天譴麼?」我心知這種話問了也白問,他們若怕便不會行諸多惡業,造萬般惡果,不過覺得按理該問上一問,指不定就是因為沒人似我這般提點他們才導致踏上不歸路呢。

只是鏡大小姐的表現證明剛剛確是我想多了,否則她亦不會雙目放出那種猶如毒蛇獠牙般的眼色,瞧得直教人心底發毛,饒是自小同蛇蟲虎豹打交道的素素也不禁哆嗦一下,我實在佩服這聖宮宮主為了家族命運執著不休甚至無愧無悔的覺悟。可見她祖父鏡炎亦是位厲害角色,能將區區小女子打造得這般酷厲狠辣,得是灌輸了多少思想教育才有今日這等成就。

「我鏡氏一族為了萬世流芳永垂不朽門楣顯赫不惜殺人流血,成大事必伴犧牲,那些死者亦會為我族功臣,永世銘感。所以李公子天曉姑娘,你們的死不會為人所忘,我鏡氏開祠堂立功德碑,必有你們的一筆!」

我听完不得不忍住想狂笑三日夜的沖動,遂更用力握緊素素的手,她沖我淡淡一笑,我卻以為抓疼了她,只好收力,又撫了撫她的手背,整頓心態,因怕一不小心沒忍住笑會損了鏡湘湘此刻一派正經肅穆甚至大義凜然的形象,只好背過身去,輕咳一聲才敢開口,「這話若教那些在你手中死不瞑目死狀淒慘的人听了去,不定夜里你就能見到他們了。雲家上下幾十口人,天曉氏闔族千人之眾,若我所言不差,那東岳廟血案也是你所為吧?還有洛陽城外的小迷村,那里的孤寡婦人也定都遭了你們的毒手。鏡湘湘,你鏡氏得開一間多大的祠堂多高的功德碑才能刻滿這些亡魂?以他人之血祭爾族之殤,你卻還能以為可以名垂青史萬古流芳?哼哼,合該天要滅你一族,你們何止奴性不改,更是良心泯滅。我李未央從未覺得誰該死,只有你們,卻是萬萬不能活的。」

我心里對自己這番說辭很是欽佩,自覺這趟江湖之行,意義重大,無疑成為我短暫人生最光鮮的一筆。這種前所未有的慷慨激昂義憤填膺,大約便是花曉殘所說的「生能盡歡」吧。

生能盡歡,死亦無憾。

我無憾……

「你……你居然什麼都知道?」鏡湘湘如我所料滿面驚疑,她在我身邊半月,竟一點沒看出我的動作,不知是我入戲太深演技已然爐火純青還是她過于自信,只是我不想說她笨,因為做人最基本的尊重之禮還要守的,更何況她只是個同我妹妹李小念一般大的女孩,這種年紀的女孩最看重尊嚴面子之類,稍有不慎我怕她便不顧什麼家族使命就要了我的命。

壯志未酬身先死,對于我這個罹患絕癥的病秧子來說,未免過于殘忍不公了些。

「你想知道麼?唔,左右還有些時日可活,我便解你心中所惑。」又拉過素素,與她同坐石台,笑問她,「你想不想听故事?」

「嗯,我已經十年未听過故事了,未央。」

當日我在洛陽偶遇李小念同唐楚庭緝凶,當時並不知他倆追的什麼殺人女魔頭,只听李小念隨口提過那凶手作案手法的殘忍,因實在听不慣這種血腥場面,便也不再多問。直到我們三人循著「覓花蜂」追至洛陽城外的黑林後小迷村,那時我心中已察覺不祥之感。本欲離開再行商討對策,卻不幸病發。次日醒來時已身在村內,李小念同我說「覓花蜂」香味消失,我心下立時大呼不妙,因為驚覺那地方同魔教聖宮定有關系。我幼時總愛偷閱先帝搜集的江湖秘錄,其中便記載著聖宮宮主女兒之身卻修習至剛至陽的「大聖手」之說。「大聖手」掌力強勁,被劈之人多半碎肢斷骨,死狀慘不忍睹。但因武功路數陽氣過盛,女子陰寒之體往往駕馭不得,故須得常以寒水浸體,趨陽避熱。不巧的是唐門秘香「覓花蜂」尚未研制完成,偏偏遇不得冰水,所以即便是嗅覺異于常人的李小念,亦無法追蹤。後來被困迷村險些喪命,卻為花曉殘誤打誤撞所救。我雖未听聞花曉殘的大名,但由此亦知他是聖宮之人。他救我之後,便立刻引導我前去天鏡莊,那時我就已在懷疑天鏡莊同聖宮的聯系。這也是非江湖人的好處,我既非正道亦非邪道,自是不必理會天鏡莊的正氣凜然聖宮的邪氣入骨,心里那桿秤便是平的。試想一個魔教的人指引我去武林最正道之所,總不會是想為正道注入一股年輕新鮮的血液然後再去滅自己罷,這當中肯定有貓膩啊。到得天鏡莊,果然,事情的端倪初現,一個平常訓練有素決不會將莊內秘密外泄的下人居然很爽快地帶我參觀並告知我他們家最隱秘的秘密,我也很想她是一時色迷心竅被我的美色所迷,只是一些無端端跑來監視我的人立時便破了我的幻想。自那時起,我便一直在思索這一系列事情的關聯,也注意到他們囚著素素卻欲殺不殺的大概用意,那便是等待某個特殊日子的到來。我去年閑來無事跑到死巫師玉倬卿家屋頂上看星星,他冷不丁指著天同我說,明年九月初八天現異象,太陽會被月亮整個遮住,白晝如夜。我當時立刻踹他一腳,滿心以為他是腦子悶壞了胡說八道。但就著眼下的情況,我覺得說不定那呆子講得不錯。既然他們得等到九月初八,那我便先下手為強,利用奸商的勢力財力人脈網于八月十五召開武林大會,名為除魔衛道,實際卻是為了引出一直躲在暗處的聖宮出手救走素素,那時,我的所有猜想便都得到印證——天鏡莊即聖宮,聖宮亦天鏡莊。

我自覺故事講得很動人,心中先行喝彩。那三人卻久不吱聲,我還心道即便鏡湘湘不予鼓勵,花曉殘同素素還是該有所表示的,等了半晌只等到一片靜謐。

火架上的火燒得「呲啦」作響,映得一室昏色,我只瞧見鏡湘湘一雙杏眸怪異地將我瞪著,那神色——仿若見到當世最無法置信之事的樣子,她嘴唇微顫,面色灰白,口中兀自低喃,我隱約听得一身冷汗,她說︰「我絕不能……絕不能讓你活著走出聖宮……」若說她此前所作之態都是受鏡炎影響,那麼此刻,我想該祝賀她成功升華成她自己——怎一個魔影縱橫千番怨,恨不得一劍西來穿我身哪!

我苦笑下,只得將目光轉移,卻聞花曉殘一句驚雷,「你知道聖宮絕密‘大聖手’卻沒听過我的名號?沒搞錯吧?」

我一口茶水噴涌而出,似看怪物般地將他瞧著,「合著你听完我這番壯舉之後的感想居然是這個?」

「唔,也想了很多呢,不過覺得這條最重要。」他以手支頜,慣性思索。昏沉光暈下,我隱約覺得他——很快樂。

「簡單啊,因為先帝的江湖秘錄里沒有你這號采花賊。」

「哦?什麼意思?」

「雖不知你為什麼被冠上‘采花大賊’的名頭,但那秘錄中未被記載,你便斷然不是。你可不要小瞧那些大內密探的能耐,他們搜來的江湖秘辛,絕對去偽存真。不過,你大好男兒為何甘願頂著那不甚雅觀的名號?有什麼內情不成?嗯嗯?」我的八卦潛質被成功激發,覺得似花曉殘這謫仙一般的人物,這當中定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絕世悲戀。

我豎著耳朵打算听別人講故事,忽又發現剛剛還憤怒不已的鏡湘湘竟也掩了一臉怒色,不動聲色地想听一些秘聞。我心下失笑,年紀輕輕本該享受大好純真的少女何必擔起連男人都承受不了的家族大任,她本該——可以是個很美很可愛的女子,可以找個很愛她的男人成親,相夫教子,終此一生。她所謂的家族詛咒,其實並非來自他人來自天曉氏,是她的先人加諸己身然後一輩一輩傳承,終釀此奇禍。

她生在鏡氏,絕不是幸福的。

這時只听花曉殘略作思考後說道︰「我剛出道時,被一位據說挺有名氣的女俠看上,她**我未遂,一怒之下故在江湖上四處散播我采花賊的名聲,後來又被多位女俠效仿,于是我就出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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