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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一進一退

多年前,江湖上有一個人,他叫關遠途,只是這個名字並不常被人提起,人們更多的還是稱他為「劍神」。

沒有人知道他從哪里來,師承何處。只知道那一天,江湖上突然就有一個少年聲名鵲起。一張內容相同的戰貼同時發給江湖上七個以劍法聞名的幫派首領,約著他們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與他比劍。七個江湖名家合攻一個少年,少年只用了三招便將七名高手敗于劍下。他用的劍是最普通的鐵劍,到了他手里卻能削鐵如泥。

沒有人見過他的招術,或是說,沒有人能看清他的劍術。那些敗于他劍下的人,憑著腦中記著一絲一乎的模糊劍影,回去之後劍法竟都大有精進。

七大派的高手雖慘敗于他,此後多年竟無一人再敢提挑戰之事。因為識劍越深,劍術越高,便越知他劍法的深不可測。

人人都尊他為「劍神」,並非阿諛夸大,見過他使劍的人都相信,若非天上的劍仙新授,人間又怎會有如此神奇的劍法,如此奇詭的身姿?

成名之後,他在嶺南交州建下萬畝的神劍山莊,卻不收門徒。二十五歲後他在中原已無敵手可覓,于是攜劍北上,去天山尋那九重天閣,想挑戰傳說中那些生活在仙閣里的仙人。

沒有知道他在天山遇到了什麼,世人只知道他十年後歸來,再不見身旁的佩劍。他沉默不語,閉門不出。

再之後,他便瘋了,提著劍殺了自己的妻子、兒子,殺光了神劍山莊中的所有人,爾後獨自奔到當年一戰成名的亂紅崗,縱身躍下萬丈山崖……

從此,世上再沒有劍神關遠途這個人。劍神一脈,也自此斷絕,他的絕世劍法沒有一招一式流傳下來,他的神劍山莊轉眼變成荒墟,卻依舊無人敢入。世人傳說,山莊中冤魂盤踞,怨氣極重,妄想入內尋找劍神劍譜的人,最終都有去無回……

上官若愚是不懼鬼神的,她那五年本來就是被關在陰曹地府,已是做過一次鬼了,又怎還會怕?

但劍神關遠途她卻是知道的。她的師父南靖王爺成名之時,劍神已閉關不出。師父練成君子劍法後,在中原尋不到敵手,亦去神劍山莊拜貼求見過,但山莊大門緊閉,里面似是毫無人跡。師父在門外等了三天,仍不見里面有人出來,只有敗興而歸。

師父留下的君子劍法攻守兼備,博大精深,越練越覺深奧難懂。她少時孩子氣重,練了個皮毛便覺得自己除了白晨之外,已是天下無敵,固然勝不過白晨,也不過是因為自己不專心罷了,若換了師父,勝負只在一招半勢之間。實在是想象不出,天下還有哪套劍法能出其右。白晨卻說︰至少有兩套。一套是天山九重天閣里高束的那本《景蘭秘譜》,另一套便是劍神關遠途的劍法。

當時她年輕氣盛,並不服氣,反駁說︰「那九重天閣不過是世人傳說,天山上有沒有這麼個地方還不一定呢。至于劍神……哼,練個劍都能把練瘋了,這種劍法再厲害又有何用?」

如今思來,當年困擾她的這兩套劍法至今仍不過是傳說罷了。

白晨要她快馬加鞭趕往神劍山莊,她雖不明其意,卻也依言而行。馬不停蹄地趕了三天路後,她終于等到了陳聰的飛鴿。

她所要的訊息實在太多,陳聰連派了五只鴿子,才將那些消息全部送到。這些紙條中記載著劍神的生平、神劍山莊近幾年發生的事。關遠途為人低調,生平的事跡不多,紙上所記的多半也就是上官若愚知道的。而神劍山莊近幾年來已在世人的腦海漸漸淡出,不再有什麼新訊。唯一讓她精神一振的便是如今正往交州趕路的人。

其中有一張紙條寫著︰尚書獨子陸陵一行十人。

她將紙條一張張地在火折上燃盡,火苗燒到了手指亦不自覺。她心頭冷笑,感覺自己連身子里的血都在瞬間變得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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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宏理院中帶出的是匹良駒,日行千里,如風馳電騁。她拿著地圖,自山林中尋小徑穿梭,每日只休息一兩個時辰。短短兩日,已可遙望見官道上,那一隊悠閑前行的華麗車馬。

也幸得小公子陸陵養尊處優,不喜顛簸,一路走來稍有不順,便要全隊停下,一會兒要喝清水,一會兒要吃肉包,一會兒嫌這兒是窮山僻壤,一會兒又吵著要洗澡……公子要求不斷,車馬自然也就「休整」不斷。這才使得上官若愚策馬急追,還能在半道趕上他們。

她深知這隊人馬中,陸陵不過是個草包,不足為懼,最難纏的便是那付展風。他武功雖不比同門的朱書羽高,心思卻要細密得多,瞧上去毫無破綻,身旁又有一干得力的手下,委實有些難以下手。

車隊一路向前,拖拖拉拉,直到夕陽西下,才尋到一家破破爛爛的客棧。陸陵一掀轎門,即刻大怒︰「這什麼破地方,豈是人住的?便是本少爺家里養的狗,屋舍都要比這兒干淨!你們是怎麼辦的事!」

身旁的一干下人無人敢上前吱聲,都低垂著頭,用眼角求著付展風。

付展風上前勸道︰「也別罵他們。方圓百里之內,確是沒有其他像樣的住處了。」

「‘像樣’?這豬舍也叫‘像樣’?你難道要本少爺住在這種地方麼!讓你的人再探,再找!」

付展風面不改色,笑容和煦,好像陸陵適才的大吼大叫不是在對他,輕輕緩緩地悠然說道︰「再探、再找,亦是一樣。少爺若不想住,便在這車中呆一夜也好。好在車身寬敞,也算舒適。阿一,多拿些裘毯來,少爺今夜要睡在車中。其他的人守在車旁,晚上精神些,不可有絲毫懈怠!」

陸陵不曾答應,他便已一一吩咐了下去,堵得陸陵一張粉臉兒通紅一片,卻也實在不願睡入那寒酸客棧之中,只有「哼」地一聲,忿忿地丟下了車簾。

阿一向著付展風賊賊一笑,偷偷翹起一個大拇指。付展風淡淡點了點頭,揮手示意他快去守車。

星月高懸,寂夜無聲。付展風圍著馬車緩緩踱步,臉上卻是一派輕松之色,時不時舉頭望月,若有所思。

忽然不遠處傳來輕輕地一記聲響,眾守衛一齊尋聲張望,付展風手一揮,道︰「不礙事。咱們只管圍好車子,不讓少爺出事便好。切不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又過了會兒,西南角又是輕輕地一記聲響。眾守衛臉色緊繃,卻各自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動彈。

緊接著,正南、正北、東南、東北角各傳來聲響,爾後,一記哨聲響起,四周草叢中忽然爬出數只半個手掌般大的花斑甲蟲。蟲子雖不大,但背後的花紋色彩鮮麗,一見便知劇毒,讓人望而生畏。六只蟲子似是知道目標在何處,直向馬車爬來。

付展風道︰「用暗器打,切不可以手踫觸!」

話音一落,十幾枚暗器分射六只甲蟲,不過一瞬,便將它們全數釘死。甲蟲死時自身子中流出濃稠綠漿,漿水一遇著風便四散出陣陣奇香。

付展風心中暗叫「不妙」,道︰「快掩口鼻,屏息凝神!」

奈何香中之毒甚是猛烈,他才說完,便有六七人倒地,口中吐沫,雙眼泛紅,神志不清,如同酩酊大醉。

付展風一個箭步掠入車中,見陸陵已是醉得不省人世,深恐這劇毒難治,抱起他再顧不上旁人,施展出輕功疾疾奔逃。

他呼喝之時亦吸入少許毒香,又抱著陸陵一陣疾跑,催動血液快速流動,毒便散得越快,不過少時,便覺頭暈眼花,一個踉蹌,便即跌倒在地。陸陵自懷中直摔出去,滾出了丈許,卻仍是昏迷不醒。

付展風正掙扎著欲上前扶他,忽听身旁一人輕笑道︰「你倒真是忠犬一條。」轉頭望去,正是上官若愚。

這蟲子叫「醍醐蟲」,賀遙自苗疆帶來,亦是蠱毒錦囊中的一物。酒蟲自身無毒,只是體內漿液有醉人香氣,飲下固是腸穿肚爛,單只聞到,便也能讓人神志昏迷,如飲百壇烈酒。賀遙育它,是為了提取它漿水中的毒素,制成劇毒之物。上官若愚當年卻要他將其裹入臘丸中,要用時便掐碎臘丸將其拋出。

這種蟲子背上的花紋艷麗奇詭,越是謹慎的人越是不容其近身,哪知上官若愚要的就是你出手殺它,它身子一裂,漿汁流出,所發香氣便能輕易將人迷倒,用它對付武林中的高手,比下迷藥管用得多了。

付展風一見是她,頓時一凜,不由分說地拔出短刀,狠狠扎入腿中。他此時身受蟲毒,已有些神思恍惚,知道強敵當前,自己斷不可喪失心智,因此不惜自殘身軀,以劇痛來讓自己的頭腦保持清晰。

上官若愚微微一怔,隨即笑道︰「這法子好是好,只是為何要扎腿呢?腿傷了,一會兒又怎麼跑得動?」

付展風笑道︰「即便腿不傷,難道我帶著一個昏睡之人,便能逃得走麼?我留著清醒之思,不過是奢望俎上之魚尚有可用的籌碼,能與姑娘商榷交易罷了。」

上官若愚贊道︰「你武功不比朱書羽,腦袋倒是較他聰明得多了。」

「你見過我師兄?」付展風一怔,不禁微微蹙眉,「姑娘好本事,見過我師兄出手,竟然還能留下性命,這樣的人,在下生平所見不多。」

「何止留下性命,還毫發未傷呢!你就這麼自信你師兄的武功?就不擔心他已為我所殺?」

付展風笑著搖頭︰「不會的。姑娘的功夫,在下領教過,雖然不凡,卻還比不上師兄。」

「武功不敵,我還有這里。」上官若愚一邊說著,一邊指著自己的太陽穴,「你們一大幫子人,我今天不也是未施一招,便全部放倒了麼?你師兄武功再好,身子總不是百毒不侵吧?」

付展風一驚,略一思量,卻又笑了︰「姑娘是在嚇唬在下。以姑娘對本門的恨意,若師兄真的命喪你手,此刻早已將他的頭顱丟在我面前了。」

上官若愚倒沒料到他如此精明,不禁「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不過他雙眼中毒,不死也有得好受了。」笑聲略止,她湊身上前又道,「你不是要和我談籌碼麼?正巧,我也有筆交易要和你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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