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和這小鬼的命,換朱景溟的那四套絕學,如何?」
「姑娘這是要在下背叛師門,區區賤命不足掛齒,縱使再加上少爺的性命,也絕抵不上師父再造之恩。」
「那要是再加上劍神劍譜呢?」
「什麼?」
「你們此去神劍山莊,不就是沖著劍譜去的麼?我助你們。待劍譜到手,你是要藏下自己練,還是孝敬你的師父,都無妨。」
「劍譜在你手中?」
她給了他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不答,只問︰「你應不應?」
「這……在下若得了劍譜,定會交給家師。到時家師學了劍神的劍法,天下又哪還有敵手?姑娘縱是得了家師的四套絕學又如何?」
「我自有我的思量,卻是不足為你所道了。」見他臉上尚有遲疑,她俯來,笑著一張臉,說,「其實你仔細想一想,這單買賣,最後吃虧的絕不會是你。如你所言,拿得到劍譜,你師父練了,又何懼于我?若拿不到,買賣便算不成,你亦不用交出你家絕學。如此劃算,何樂不為?」
「姑娘既是如此吃虧,又何必要做這買賣?」
「我們所在乎的事不同,與你看來不值一提的小事,與我或就是甘願傾其所有去交換的大事。你既不懂,又何必追問?只需算好你自己的那份得失便是了。」
付展風蹙著眉頭思量了許久,只覺得此事從表面上看確是自己佔益良多,但總又無法放下心來。抬頭望一眼,只見她笑意無邪,似是個毫無心計、天真純良的小姑娘,似是自己與陸陵如今身上中毒,並非拜她所賜一般,不禁暗暗嘆了口氣。
這女子當真惹不得。
唯今看來,似乎也沒有別的法子,不禁苦笑道︰「听姑娘這樣說,難道在下還有第二條路可選麼?」
上官若愚燦然一笑,道︰「常言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卻信你絕不是什麼君子,因此非得起個毒誓不可。」
苦笑漸漸漫開︰「既然我並非君子,那誓言又怎會遵守?」說是這樣說,他卻還是端端正正地跪下,伸出手來對天發誓道,「在下付展風對天起誓,若眼前的這位姑娘助在下取得劍神劍譜,在下必將家師四門絕學……」
上官若愚在旁補充道︰「哪四門?」
付展風嘆了口氣,續道︰「天鷹手、玄鶴步、地雀鞭、黃鵠刀的心法招式交予姑娘。如若違誓,千刀萬剮,讓姑娘殺了我。」
上官若愚原以為憑他這樣機敏的人,起誓時定會取巧蒙混,哪知他卻一字一句,說得這樣擲地有聲。明明已是中毒不淺,神志漸迷,腿上鮮血潺潺,卻仍然倔強地仰著頭。一時竟也有些被他煞到,不知該如何接口。
卻見他誓一發完,便即雙眼一黑,終于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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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展風是被一陣叫嚷聲吵醒的,睜開眼,那聒噪的聲音便以熟悉的方式直沖入耳,讓他習慣性地先直起身子,爾後再是聞到了一股焦炭味。
他听到陸陵在叫著︰「這是什麼鬼東西?簡直就是豬吃的!」
上官若愚慢慢悠悠地答著︰「是呀,所以這不給您送來了麼?」
陸陵怔了一會兒,才明白她拐著彎子在罵他是「豬」,不由得勃然大怒道︰「你這刁婦!竟敢罵我!」
「真的敢罵,您待如何?」
「等我回京,我定要將你全家誅盡!」
她冷著臉,淡淡答道︰「我全家早就死得只剩我一人啦。再說這話,也得等少爺您,真有命回得了京再說。現在命尚懸于我手,便這樣出口威脅,你真道我是傻子,還肯放你回京,痴痴地等你來誅?」
一番話,說得陸陵剎白了臉,他畢竟年幼,涉世未深,竟有些嚇到了,結結巴巴地問她︰「你……你要殺我?」
「若換作少爺是我,會不會留敵性命呢?」她邪邪地笑著,不懷好意地向他湊近了臉。
陸陵嚇得身子發寒,不由地向後挪了挪,道︰「我是尚書之子,朝廷命官……你……你殺了我,我爹不會放過你!」
「誰又知道是我殺了你呢?就算是少爺自己,又知我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我……我……」他竟真的怕了,聲音也不由得有些發顫,「我家有很多錢,你要什麼只管開口,我爹都能給!」
「若我說,我只要少爺的性命呢?」
他大叫一聲,強自忍住了淚,道︰「我與你有什麼冤仇?你干嘛總與我過不去!」
「我就是討厭姓‘陸’的人,活該你姓了這麼個倒霉的姓。」瞧著他的模樣,上官若愚竟逗上了癮,伸出手指在他細皮女敕肉的臉上輕輕劃過,只劃得陸陵心膽俱裂,「江湖上的人都叫我‘皮作師’,少爺可知是什麼意思?」
陸陵一張俏臉慘白無色,冷汗直流,勉強搖了搖頭。
上官若愚邪魅地笑道︰「我呀,最喜歡人皮了。死人皮失了血性,僵冷發青,活剝的人皮才能保持血潤。少爺的皮吹彈可破,奴家要細細地、慢慢地、一層層地細致剝下,保管是件珍品……」
陸陵的臉由白轉青,身子猛然一頓,別過身去狂吐不止。
上官若愚立即抽手,訝然地望著他,喃喃道︰「這便吐了?我才說了個頭呢!」
付展風暗暗嘆了口氣,起身道︰「我家少爺未經世事,姑娘你莫要嚇他了。」一起身,右腿陣痛,這才想起自己尚有腿傷。低頭一瞧,只見自己右腳褲腿短了半截,卻已被撕成長條,將傷口包扎妥當了。心中竟不禁微微一動。
陸陵一听到他的聲音,如獲大赦,掙扎著爬起身來向他奔去,叫道︰「付展風!你快救我!」
付展風伸手在他「內關」「太沖」兩穴上輕輕一拂,助他防暈止嘔,又道︰「沒事了,這位姑娘不過是在與少爺說笑罷了。」
「她說她江湖人稱‘皮作師’,專……專門……」
上官若愚在旁提醒︰「專剝人皮,活人的噢!」
陸陵的臉更白了,死死拽住付展風的衣袖叫道︰「你听到沒?這樣的惡女人,快殺了她!」
付展風搖了搖頭,仍是寬慰他︰「她在唬你呢。江湖上根本沒有‘皮作師’這號人物。」
上官若愚道︰「從前沒有,是因為我還沒想到。如今既然想到了這個點子,做一做也是無妨的。如何,陸家少爺,可願做我‘皮作師’的開山之作?」
陸陵一聲驚叫,急忙躲到付展風身後。
付展風抬頭望了她一眼,只見她眉眼嘴角中蓄滿了惡作劇的笑意,又是嬌蠻又是俏皮,不禁微微一笑,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我叫‘阿于’。其他的你就不用知道了。」
「阿于姑娘,看天已大亮,不知現今該去往何處?」
上官若愚大咧咧地坐下,拾起地上剛剛被陸陵丟掉的烤野雞,道︰「我肚子餓了,先吃東西,喏,莫不要說我虐待囚犯!」
付展風接過野雞,只見烤得一半焦黑,一半未熟,不禁啞然失笑︰「這是姑娘烤的?」
上官若愚橫他一眼︰「難道還是你家少爺烤的?」
陸陵在旁說道︰「這是豬食!她硬逼我吃,我情願去吃毒藥!」
上官若愚道︰「毒藥我多得是,沒有一千種,也有一百種,少爺要吃哪一種?是想死得痛快些的,還是死得淒慘些的?」
陸陵又被駭到,知道自己在她嘴下討不到好,便躲回付展風身後再不敢言。
上官若愚冷「哼」一聲,道︰「不識好人心。愛吃不吃!」
付展風見她拿起另一只烤得半生不熟的野雞要吃,又是長嘆一聲,伸手奪過,說道︰「還是我來吧。」
上官若愚微微一愣,隨即說道︰「也罷。難得做回獄卒,享享福,也是應該的!」
陸陵又忍不住道︰「你說誰是犯人。」
上官若愚伸手沖他一指,嘴一咧,笑而不語。
陸陵氣極,卻也著實對她有些忌憚,躲在付展風身後無計可施,心中卻在惱他為何還不動手殺了她。
付展風視若不見,拾來木棍搭起烤架,將那烤焦的半邊雞肉撕去,放上架子重新烤起。只見不多時,雞肉上便開始滋滋冒油,香氣四溢。上官若愚湊上前去聞了聞,不禁贊道︰「不錯不錯,若是此時有些南疆的香料便更好了。」
付展風笑道︰「想不到姑娘竟是個懂食之人。」
上官若愚道︰「我知道你在笑什麼。懂食未必懂煮,有什麼稀奇的。」
「在下並未笑話姑娘。」
「管你笑是沒笑。雞好了沒?我要大的那只。」
付展風道︰「莫急,再過一會兒便好了。」
雞一烤好,付展風便將整只的那個交給上官若愚,又將剩下半只的交給陸陵。上官若愚毫不客氣,雞一到手便一把撕下了一個雞腿。陸陵卻惱道︰「為何我要吃這殘食?你又不是打不過她,何必討好她?」
付展風笑而不答,只道︰「以少爺的胃口,這半只就夠了。早晨剛起,不宜多食油水。」
陸陵見他不助自己,頗有惱怒,但忌諱著上官若愚,只得忍下,再加上肚子真有些餓了,烤雞香氣撲鼻,皮脆肉女敕,便再也顧不上其他,吹了兩下,大口吃將起來。
付展風望著他二人大塊朵頤,只靜靜坐在一旁等待。
忽見上官若愚手一甩,將一只雞腿丟到他面前,淡淡說道︰「買賣未成,你可別餓死了自己。」
付展風一愣,隨即笑了笑,拾起雞腿輕聲說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