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電影般一幕幕在葒茗腦海里頭播放。
曾經苦難、心碎、絕望、不堪回首的往事，現在想起其實也沒那麼糟。如果一個人一生都活著幸福的城堡里，沒有經歷風吹雨打，那等到老的時候回想起來，是不是會覺得像白開水一樣呢？
葒茗心中感嘆萬千，眼看已經走到白堤的盡頭，前面就是斷橋了。
現在已經是春天，斷橋看起來跟別的橋基本沒什麼不同。
但葒茗不禁想起來︰
有一年冬天瑞雪初霽，她站在寶石山上向南眺望，整個西湖銀裝素裹，白堤橫亙雪柳霜桃。斷橋的石橋拱面無遮無攔，在陽光下冰雪消融，露出了斑駁的橋欄，而橋的兩端卻還在皚皚白雪的覆蓋下。依稀可辯的石橋身似隱似現，而涵洞中的白雪奕奕生光，橋面灰褐形成反差，遠望去似斷非斷，感覺很美很神奇。
那時候葒茗才領略了什麼叫「斷橋殘雪」。
葒茗還想起來，那時候她已經看得痴了，但身邊一個渾厚的男聲忽然響起，深情地念著︰「斷橋殘雪一線牽，神話流轉戀千年。如今初踏斷橋前，不見白蛇與許仙。」
葒茗回頭一看，是一個男生摟著一個女孩子正在展示他的知識淵博……
這一幕，竟讓葒茗的眼眶紅起來，對藍田的不舍和對藍田絕情的憎恨迅速在她的血液里蔓延開來，然後被一根刺挑破，那麼多的悲傷就這樣**果地暴露在空氣中。她抱著腦袋大叫起來，眼淚也肆無忌憚地流出來。
嚇得那個女生拼命往男生的懷里鑽……
那幾年這樣的狀態是葒茗很不正常的狀態，她正常的狀態是一言不發，隨著人家哭，隨著人家笑。
對于那次嚇到那個女生葒茗一直覺得過意不去。不過後來听說他們結婚了，女生說因為男生讓她覺得很有安全感……
這結果，葒茗想想貌似大概也許可能和她有一點關系？那就算安慰了……
葒茗邊笑著這個事往斷橋上擠，因為斷橋上人很多，必須要用擠的。杭州斷橋因為太富盛名，所以每天慕名而來的游客何止千萬。每個人都要在這條其實「不斷」的斷橋上走一遭，高峰的時候簡直是人踩人的腳踝、人看人的後腦勺過去。
如果許仙當年是在這樣情景下的斷橋走過。是否還能遇得到白娘子呢？白娘子就算是蛇眼，估計也很難從烏泱泱的過橋大軍中把許仙給拎出來吧？
嗯，這古人修的橋就是結實，經過千年風吹不倒水沖不跨，現代還得每天超負荷運行，要是現代修的橋，稍微超負荷點的或者干脆還在修的，說塌就塌，哪里架得住這樣折騰？
葒茗正感概呢。偏偏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看著前面的游客大軍，葒茗還是搖搖頭還是放棄了憑她的小身板擠過去。
那邊又沒有許仙，擠過去也是白搭。
她走到湖邊。接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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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醫院病房。
葒茗將水果洗了很多放進床頭的水果盤里，吩咐著葒葉要多吃；又把換洗的病服床單都整理好，囑咐著看護要天天拿去換洗……
葒葉坐在椅子上看著葒茗忙個沒完，無奈地笑笑說︰「得了女兒，你怎麼比你媽我還嗦啊？媽媽又不是小孩子，會照顧好自己的。」
葒茗還是邊忙邊說︰「唉，本來請了三個星期的假，沒想到小奕突然打電話來說我的作品過復選了，後天開始就要進行現場作圖選拔。其實我是想放棄的。可又覺得有點可惜。而且，我也放心不下你啊。」
「別拿我做借口。你不是怕現場作圖不進一輪比賽吧？」
「媽媽，我沒開玩笑。」葒茗轉過頭看葒葉，生氣地嘟起嘴。
「好啦好啦，知道你是放心不下我。可是我這不是好好的嘛？」葒葉拍拍她還打著石膏的腿。
「得了你，以後你得幾年不敢開車了吧？開個車怎麼能撞成這樣啊！」
「明明是那個人的車逆向行駛好嘛！」葒葉都激動地要站起來了，無奈確實拖不動。
「好，好！你沒錯！」葒茗無奈地搖頭，「葉子同志，咱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本來就是嘛！」葒葉還是激動，「如果當時不是腿疼得厲害，我就一把下車，揪著那人的衣領教訓他了，人流車流那麼密集的地方，他竟然逆向行駛，不顧自己的死活就算了，別人跟他又沒仇！」說著還激動地揮舞拳頭。
葒葉穿著一身寬松的病號服，頭發是盤起來的，素面朝天，她的皮膚也是很好，一點斑點都沒有。五官清麗秀雅，眉眼間隱約透著江南女子的書卷氣息，但並不濃郁，只是淡淡一點，卻襯得她的氣質更加出眾。葒茗大概是遺傳了她的緣故，氣質上佳。
她一點都看不出人到中年的樣子，如若不是前些年操勞過度，現在看起來會更年輕。她年輕的時候，也就是大概葒茗這個年紀的時候，容貌可想而知有多出眾，當然，現在也沒多大變化，只是褪去浮華的美，多了一些成熟的韻味。
見葒茗直直地盯著自己，葒葉模模臉問︰「怎麼了，媽媽臉上有髒東西？」
「媽媽……」
「嗯？」
「你知道嗎？你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跟藍奕一樣。藍奕是總長不大，你是返老還童……」葒茗笑說。
「這樣不是挺好嘛。對了，我都幾年沒見到小奕了，她現在怎麼樣啊？」葒葉收起孩子氣。
「媽媽，你這話去年我回來的時候你不就問過嗎？我十一回來的時候還給你看過我們的合照哦。」
「呃，好像是哦。」
葒茗故意板臉，「你別裝傻，讓你過去那邊工作你又不肯。」
葒葉裝傻到底。「還是說說藍奕吧，你幾次回來都沒怎麼好好講過她。」
「哪里沒有了？講很多了好吧？」
「有嗎？好像只是看過照片呀？」
「挺好的她，現在啊她比我都要活潑得多。」葒茗無奈。
「嗯，那就好。不過當年她的病能好起來還真是奇跡，我這幾年見過不少自閉癥的孩子，能夠訓練到會說幾句話都已經是很大的奇跡了。」
「是啊。」葒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又想起來什麼高興地對葒葉說。「媽媽你知道嗎？那丫頭可是談戀愛了哦。」
「真的？」葒葉驚訝地說，「什麼樣的男孩子？」
葒茗手中的動作稍稍停滯了下，只是一秒鐘的事。
「很好的男孩子呢。」
葒葉似乎注意到了葒茗的細微的情緒，她馬上轉移話題︰「對了茗兒，比賽的事你可千萬放棄，這可是你們學了兩年的成果體現呀，媽媽以後的漂亮衣服可都包在你身上啦。」
听了這話的葒茗先是一愣，然後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服，走到葒葉身邊坐下。
「媽媽。其實……我還是比較喜歡家具、室內設計這一方面的。」
「啊……」
葒葉竟然驚訝地把手中的隻果都掉了下來。
葒茗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然後彎下腰將掉在地上的隻果拾起來，重新塞回葒葉手里……
「……你想謀殺親媽啊！」
「科學道理呢，是說東西掉在地上5秒鐘以內拿起來是不會有細菌的！」葒茗解釋道。
「哦。那就好……」葒葉利落地咬了一口，嚼著嚼著她突然又問，「你確定剛才沒超過5秒撿起來？」
「……」
「哈哈……」葒葉開心地笑起來，重歸認真，「茗兒，你剛才說地到底怎麼回事呢？」
「媽媽，我是說，我發現我還是對室內設計比較感興趣。而且我這一次，進入復選的作品是家具，我想。如果這次有成績了。我要考慮轉專業的……」
葒葉听後皺著眉頭，認真想了一下後。重新露出笑容。
「茗兒，人生是你自己的，要你自己去選擇和判斷。如果你覺得有信心從頭學起，那媽媽當然支持你。不論如何，媽媽只希望你過得快樂，簡單。」
「媽媽……」
葒茗心里泛起一陣酸楚，淚眼朦朧地抱住葒葉。
「傻孩子……」
葒葉微笑著輕拍葒茗的背。
平復了情緒後，葒茗擦掉了眼角的淚。再重新面對著葒葉的時候，她已經面帶微笑了。
「媽媽，如果遇到你喜歡的人，就勇敢去追吧！」
葒葉有點愣住，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听女兒這樣說。
「傻孩子，媽媽有你就夠了！」
「媽媽，我是說真的。我要你幸福，以前是我不懂事，可這一次當我听到你車禍的消息時，我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如果有一個你愛的或是愛你的男人陪在你身邊，那該有多好啊！那我就會放心很多吧。」葒茗眼里散發真心的光。
葒葉還是很感動的，但心里又有些難過。她掩飾地一笑，說︰「行了，你是怕我老了拖累你吧？好好，我趕快給你找個後爸好了。」
葒茗很清楚葒葉是在開玩笑，便也故意激道︰「好啊，你趕快的。在我沒有後爸前我一定不嫁人！」
「……竟敢威脅你媽媽！」
看著葒葉夸張的表情，葒茗被逗樂了，哈哈大笑起來。
「茗兒，記得照顧好自己。還有，不要輕易放棄幸福的機會，懂嗎？」
葒茗知道葒葉是指什麼，于是微笑地點點頭。
——我何曾想輕易放棄啊，可那個唯一可以讓我感受到幸福的人，他已經輕易地放棄了我們之間的幸福。可我仍沒有死心，我仍貪心地奢望著他會回過頭來。雖然我明明知道他的心已變換了季節，可我仍滿心期待地站在他對我許下諾言的那一天。我多想像樹一樣站著啊，不顧風雨。
「我會的，媽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