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君山。
夕陽西下,落日紅顏,站在山頂,眺望天際,遐想無限。這正是應了田宗仁此刻的心境,這一年多,他時常會來此處,距百毒堂相隔了一座山峰,雖說並不遠,卻是偷得片刻清閑,偶爾做一做塵世之外的閑人,感覺也是很不錯的。
遠遠的,天邊飛來一個人,近了才看清楚,來人是田宗仁的妻子姚彤。
輕盈的身形落在田宗仁的身側,反手將所乘法器收回,這是一把象牙色的木扇,薄薄的木片上鏤刻著細致的圖案,尾端被做成了梳子狀,回到手中,只有掌心大小。
姚彤順手將木扇插在髻上,輕笑道︰「都出來三個時辰了,太陽就快落山了,還不打算回去嗎?」
田宗仁輕輕拉住妻子的手,握在掌心中,嘆道︰「也不知這樣的日子,今後還能不能再有了,突然覺得,日出日落好快啊,快到來不及細看,就過去了。」
「快別講這些不吉利的話了,千年前更加危急險惡,幾座城,數個鎮子的人全都沒了。」姚彤眉眼一松,溫柔的挽著丈夫,笑道︰「那時的劫難都能度過,今時怎就泄氣了?空長老不是說,那位姑娘已在閉關苦修中,只待假以時日,便可出關,她來了,你還擔心什麼?」
田宗仁眉梢微微跳動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著妻子低笑了幾聲,突然問道︰「我們的寶貝女兒怎樣了,這幾日你有沒有去看過她?」
提起女兒,姚彤的笑容瞬間消失了,自從那次和小敏偷偷的溜下山,去了一趟溫化縣城,見過林若雲眾人後,女兒整個人都變了,不要說那區區閉門思過百日,她乖乖的待在房間,就是之後也再沒有偷跑出去過,連堂內事務也不插手多問了,除非是他們夫妻找女兒來說說話,否則她除了修煉再不做其他事。
雖說這樣勤奮努力是好事,修為也因此大大的提升,可他們夫妻倆心中明鏡一般,知道女兒的轉變和那個叫柳逸陽的男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可每次詢問,女兒都矢口否認,小敏那邊也是一問三不知,姚彤揪著心又深知女兒固執,也是啊,遇到感情之事,天下又有幾個女子不固執的。為了此事,夫妻倆還特意旁敲側擊的去問過骷谷的三大長老,據他們說,那柳逸陽是林若雲的好朋友,無門無派,幾年前離開家四方游走,是為了修習醫道才和林若雲走到了一起。
這樣一個無名之輩,丈夫怎會同意女兒和他在一起,就是姚彤也是心中不甘願,想想就無奈,又不禁嘆起氣來,「也不知那柳逸陽的修為如何,人品怎樣,若是還不錯,要他拜入百毒堂門下,不但成全了語嫣,我百毒堂也多了一個可造之才,豈不兩全其美。」
田宗仁閉著眼楮沉思了良久,輕輕搖了搖頭,「空長老說,他和林若雲一起去了萬空洞,還要一起來骷谷,哼……男人可以為了義字兩肋插刀,但絕不是對女人,對女人只有一個情字可舍命,他這樣不顧自身安危,七成是因林若雲,再不然,就是另有企圖,八成也與地之靈氣月兌不了干系!」
「你是說他想得到地之靈氣,才故意親近林姑娘的。」姚彤皺了皺眉,又道︰「凡人是斷不能承載起天地靈氣的,他若有此念,不是自尋死路。」
「哼,反正柳逸陽的心里肯定沒有我們的女兒,你還是多勸勸語嫣,讓她別再胡思亂想了!」田宗仁在妻子手背上拍了拍,轉身往回走了幾步,「你說鄭勇怎麼樣?他是我們的大弟子,從小就在我們身邊,對語嫣也是關愛有加,事事都讓著她,若是女兒嫁給他,你也能放心啊。」
對于丈夫突然提起鄭勇,姚彤還略怔了一會兒,話是不錯,可鄭勇也太遷就語嫣了,自己的女兒還是很了解的,這以後還不讓她上了天,當下就搖頭否定了,「你以為你的女兒能喜歡上鄭勇,她不過是仗著人家好欺負。好了,這事又不急,天晚了,咱們回去吧。」
夫妻倆迎著日落回到了百毒堂,已是深秋了,庭院中隨處可見落葉,吃過了晚飯,本以為這一天就這樣結束了,誰知二人才回到屋中坐下,外面一陣歡悅之聲便傳入耳中。
「爹,娘!」
夫妻倆還在奇怪,女兒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田語嫣的腳就已經邁進了門檻,一臉俏皮的笑顏,跑過來摟住母親的肩膀,樣子很是親昵。
「不得了,田大小姐今日怎麼舍得出屋了?」姚彤故作驚訝的看著女兒,雖然有些不滿,但難掩心中疼愛之情。
田語嫣貝齒輕咬著嘴唇,嘻嘻一笑,「十幾日沒見到爹娘了,語嫣可想你們了,女兒剛剛泡了一壺清茶,這水可是去年冬天收集的雪水,特意孝敬爹娘的。」
夫妻倆看著桌上的茶碗,心里嘀咕起來,女兒不是不孝順,只是這般特意,總覺得葫蘆里賣的不是好藥。
端起這孝道滿滿的茶碗,二人先是品了品,入口頗為清爽,茶味的幽香在口中回味起來,更加誘人。田宗仁不禁又喝了一口,清清喉嚨,說道︰「你這丫頭還惦記著爹娘啊,每日修煉,也不能是這樣的刻苦法吧。」
「爹,女兒也不小了,再不刻苦怕是連小敏都要超過我了。」田語嫣俏皮的朝立在一旁的小敏撇了撇嘴,不過這兩年的努力成果還是很讓她得意的。
姚彤將女兒一把拉到身邊,正色道︰「你呀,總是一會兒一個主意的,又想把小敏拖下水!從前勸過你多少次,你也不听,現在怎麼突然這樣積極起來?」
田語嫣知道瞞不過父母,隨即挽著母親的手臂,撒嬌道︰「人家也不能一直做個小孩子吧,我怎麼說也是百毒堂堂主的女兒啊,總不能給爹娘丟臉吧,過兩年就是大劫之期,到時候爹娘和師兄師姐都要去骷谷輔助天地靈氣鎮壓鎖魂殿,那我什麼忙都幫不上的話,還不讓人笑啊!」
「哼,你真的是怕丟臉才這樣賣力的?」田宗仁瞅了瞅女兒,茶碗的蓋子在水面撥弄了幾下,「該不會,是想去幫那個柳逸陽吧。」
「爹—」田語嫣嗲了一聲,又拉著母親的手晃了幾晃,撅著小嘴說,「娘,您看爹,總是取笑女兒。」
姚彤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聲勸道︰「做爹的怎麼會取笑自己的女兒呢,你爹是想提醒你!才見了一面的男人不可信,況且他是跟著林姑娘的,你自己也說了,那位林姑娘貌賽天仙,你說他會喜歡誰?」
「娘,您怎麼這麼說,難道你女兒長得很丑嗎!?」田語嫣嘴巴一撅,生氣的別過身去。
姚彤跟著站起身,模著女兒的秀發,安撫道︰「娘是擔心你到時候傷心,你可知道,柳逸陽已隨林姑娘進了萬空洞閉關,你自己想想看,到骷谷來是因為好玩嗎?他不顧性命不是為了來看你,是為了林姑娘啊。」
「林姑娘又不能和他在一起,這些他們都清楚的。」田語嫣倔強的駁回了母親的評論。
田宗仁把臉一沉,看來妻子輕言細語的勸是沒有用了,本來這種事就不能好言好語的說,一拍桌子,厲聲道︰「你才多大,了解男人的心思嗎?爹娘這是為你好,那個柳逸陽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時隔幾年,他也許早就忘了,你卻在這一廂情願的做著相思夢!別傻了,男人不會無緣無故為一個女人拼命的。」
田語嫣還從未見過父親對自己發火,是真的發火,起初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可听著听著就把這些都拋腦後了,嘟著一張臉,誰也不看,氣鼓鼓的站在那像根木頭。
姚彤擔心丈夫真的壓不住火氣,再讓女兒受委屈,悄悄拉了拉女兒的手,低聲哄著,「語嫣乖,听你爹的話。」
「我不!」田語嫣甩開母親的手,毫不示弱的看著父親,「爹娘忘了,女兒我什麼時候乖乖听過話,柳逸陽是我喜歡的男人,我不會一步不走就後退的!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自己的事,爹娘若是不喜歡他,可以當作從不知道,不要管!」
「你……給我回來!」
「語嫣,語嫣!」
夫妻倆眼睜睜的看著女兒轉身離去,雖然這孩子從小到大都不听話,總是有自己的主意,卻從沒對父母有過這樣的態度。
田宗仁氣得手抖,指著門口,沖妻子嚷道︰「你听听,她竟然說不要我管,我是她爹!喜歡上一個男人就開始和爹大呼小叫了,豈有此理!」
「好了,你少說幾句吧,你越是這樣,語嫣就越不听。」姚彤望著門外心中著急,還要先安撫著丈夫消消火氣。
夫妻倆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田宗仁更是對女兒疼愛有加,現在寶貝女兒竟然對他說當作不知道,不要管,著實刺痛了他的心。
可田語嫣已經顧不上這許多了,原本也想忍著,可是兩年來,父母提及柳逸陽的態度從沒有轉變,真不明白見都沒見過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意見?
哭著跑回房間,連小敏都被關在了門外。怎麼都想不出柳逸陽的不好,越是這樣越覺得委屈,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心中卻對自己的心意又堅定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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