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還未入睡,衡璣這是怎麼了?」解憂溜回竹館子時已過,寂靜的林子里除了偶爾驚現的蛙聲,幾乎沒有生趣【大漢蒼顏章節】。她刻意輕手輕腳,不願吵醒熟睡的人。卻意外發現衡璣神色肅然,獨坐于解憂房內。
「怎麼不點燈?怪嚇人的。」解憂輕敲竹門,喚侍女清溪前來盞燈,隔著些距離的衡璣依舊不置一詞。
「啪」一朵火花綻開,落在孤清的燈芯上,緩緩融成一圈枯黃的光暈,逐漸照亮了屋內的三個人。
清溪大概知曉衡璣有要事相談,待屋內通明後便靜靜退下。
「我若不在此等候,還不知你要躲到幾時。終日不見人影,還以為你做了多少虧心事。」衡璣似有慍怒。
解憂卻吃了一驚,雖知她所指何時,但依據她們原有的默契,衡璣實在不該過問無足輕重的小事。她凝眸道,「原知沒結果的事,我自然不給人希望【大漢蒼顏章節】。他不過看我新鮮,過些天見了如花似玉的女子,自然把我拋諸腦後。」
「只怕你已經給了他希望。」衡璣目中泛著洞悉一切的幽光。
「是我不謹慎,以後絕無可能。」解憂說道。
見她面上波瀾不興,似毫無認真之意,衡璣反倒越發嚴肅道,「你且看這是什麼?他今日托人送來的。」
衡璣以兩根手指敲擊著幾案指著兩個豆腐塊大小的盒子,聲音錚錚似扣著她心弦。
墨底紅漆,她想不出這和那匈奴人有什麼關系。解憂不敢輕慢,坐下打開,一股濃郁的香氣噴涌而出,嗆得解憂立即合上蓋子,另一盒連看都不看一眼。
「這是哪個店鋪買來的脂粉,這般難聞。」解憂蹙眉將「豆腐塊」往前一推,眉間盡是嫌棄鄙夷之色。
衡璣似未覺難聞,反倒打開盒子,淡淡笑道,「這是他途經焉支山,見那胭脂花開正紅,親手采擷並命人研制送你的。」
「如此說來還有些特別。」解憂往盒中瞅一眼,立即躲開,免受香氣的荼毒,「他若真有心,不如把那焉支山送我,何必做這些小女子心思。」
「只怕陛下真有此意。」衡璣不無擔憂道。
「什麼?陛下不會听了他的鬼話以為我跟他有私情吧。」解憂聲音尖銳起來,突兀的刺穿了空氣。
衡璣淡漠道,「他怎麼以為的我不知道,但他似乎有意撮合你和他那位苦難重重的外甥。」
「哼!」解憂目中不屑,「是憐憫還是補償,陛下好生大方。」
「若非陛下首肯,這匈奴人的東西只怕還送不到我眼前。」衡璣托起那盒子,似有千鈞沉重之感。
「我才不要他呢!」解憂一怒之下,隨手將那「豆腐塊」擲出窗外。黑夜之下,只傳來兩聲悶響。
解憂這邊是怒氣沖沖,衡璣是愁上心頭,偏巧不識趣的清溪還躡手躡腳走進來,把解憂剛剛丟出去的盒子撿了回來,畢恭畢敬的置于她們之間的案上。
剛剛拋出的禍患又回到跟前,解憂苦笑,再度避無可避。
「我這就回來。」不由分說,解憂起身三兩步跳出竹館,踩著無邊的落葉朝遠處而行。
她出門太急,忘了今夜有小雨,策馬趕到于單居住的驛館時已被細雨淋濕了半個肩膀。衣襟濕漉漉貼在身上,好不難受。
整個長安城早已進入夢鄉,除了注定徹夜難眠的人。解憂很快發現,難眠的不僅是她。于單的驛館燈火通明,院中不時傳來磨刀打鐵的金戈之聲。
解憂心中疑懼,他莫不是有什麼異心?但也不該如此明目張膽。
踏進院落,一干匈奴人頓時停下手中的活計,目不轉楮注視著她。自走入長安城以來,除了朝廷派來的安撫官員,甚少有漢人主動與他們來往,更別說是深夜有女子來訪。漢地的女子听到匈奴人莫不拒之于千里之外。于是解憂的到來略顯突兀。
她也正打量著這批歸降的匈奴人,不該粗獷本色。閉月疏桐之下,庭院落滿不知名的細碎淡黃色小花。他們竟然盞燈磨刀大煞風景,即便與她對視依然不忘操持手中的彎刀。
「玦!」一聲飽含驚喜的呼喊穿透雨夜的微涼而來,他從屋中闖出,旁若無人的拉過她的手,將她迎入屋內。
解憂默然不語,任由別人用各色特異眼光注視自己。
「你怎麼來了?我怎麼找你都找不著。我還以為你離開了,幾天幾夜想的我快瘋了。」于單開始長篇大論講述他對她的思念之情,可惜他口才不佳,深情的表述只換來她冷漠的一瞥。
解憂把那胭脂盒子交給他,「還你胭脂。」
「怎麼?你是不喜歡?下次我再換種制法。」被她斷然拒絕他亦不惱。他自顧自揣測著她的心思,殊不知她已听得不耐煩。亡命之時,焉支山下,隨從皆催促他快逃,他卻不顧勸阻,施施然采摘那無邊蒼茫的奼紫嫣紅,只有他自己懂得這里邊的含義。而她呢,竟然看都懶得看一眼,就這般原物奉還。
「誰告訴你我喜歡胭脂的?」解憂蹙眉以對,她從小便厭惡脂粉氣,在她看來,那是女子取悅男子的用具,她不需要這些。往日時常見夷安一面調制水分一面天馬行空猜測霍去病對氣味的喜好,她不禁覺得可笑,女為悅己者容嗎?
「怎麼了?難道你不喜歡?我還以為漢家女子都喜歡這個呢。母親提起大漢,總是不忘提昔日漢宮女子的粉黛。」于單再度陷入回憶,紛繁而略帶酸楚。
解憂登時無語,她是來告訴他不要對她白費心思,而非听他傾訴他的相思之情。正欲辯駁什麼,忽有冷風入室,解憂驟然一冷,微微瑟縮,「哈欠!」
這才注意到她衣衫半濕,于單感慨自己不懂憐香惜玉,忽然很想伸展臂膀擁她入懷,卻伸手間被她巧妙避開,「我沒事。」
于單卻很喜歡她倔強的姿態,他愛的人,怎會是柔弱女子?忽有感慨對她道,「你看這大漢的雨真奇怪,說下就落下來了。」
解憂不解其意,他繼續說道,「在大漠苦寒之地,天空陰沉落雨時,地上是見不到雨的。尤其昆侖山下,山頂明明暴雨突降,山下卻依然晴朗,不見一點雨滴。而晴空萬里時,卻有飛泉瀑布順山勢而下,匯成溪流,養育山麓周圍的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