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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北域血魔(下)

「雲川,你可真是個讓人擔心的孩子啊,就那麼想要品嘗鮮血嗎?」。

帝王一把抓起男孩的衣襟,伸手便將他提到了半空。那雙同樣如血的紅瞳湊上前,平視著他。「你不配繼承我的血脈,為何妖化之時仍無法將璃眼發揮極致?」

男孩注視著他,忽地冷笑道。「君赤,我該是引以為豪啊——擁有你高貴的血。」

「哦?你在恨我。」男人一手挑劍,抬起身旁女人的下巴,劍鋒貼著她光滑的肌膚,「你身上也流有這個女人的血,這般憎恨,她該怎麼辦。」

男孩觸電般顫抖了一下,漸漸絞緊起雙拳。

「好,既然你這麼喜歡鮮血。」恍然間男人的笑聲傳來,冷酷輕蔑。男孩剛抬頭,只覺有股猛烈的氣流撲面,身體便如枯葉般震向石階,掉落進那潭血池。

「——就讓你喝個夠吧。」

血水倒灌進喉中,男孩奮力地掙扎,幾乎窒息。他看到被殺死的孩子們的鮮血在水中漸漸融散,浸暈成一朵朵嬌艷的曼珠,向上盛開。他甚至看見宏炎的尸首在水面注視著自己,睜著一雙驚恐未定的瞳孔。

「啊!」他叫出聲,卻被冰冷的池水遏住喉嚨。

瞬間,頭頂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開,被一片毒綠的液體佔據,那些蠕動的液體仿佛注入了生命,漸漸噬進他皮膚,穿入骨髓深處。無力吶喊,池中人渾身發出一陣無法遏制的顫栗。

「我的孩子,你不會死。」

「弱者注定成為力量的容器,有了你這個活祭,帝王力量才可得到永生。」

男人的聲音透過水層模糊地傳來,如同濃郁不散的陰霾。「這池水會滿足你的願望,只要你願意,我隨時可放你出去。」

意識漸漸游離。他陷入了永恆的黑暗。

黑色的錦袍于水中浮散開,包裹起男孩顫抖的身軀,化作一朵黑蓮,于此潛伏。隱約中,他看到了那朵瑰麗的薔薇,在頭頂粼粼的水波中搖晃,卻無法看清女人的臉。

「救我……」意識消散間,他發出一個含糊的音調。

女人抬起手,食指上的寶戒明燦如星輝流轉,只是一瞬猶豫,又緩緩地垂下去。

「救我啊。」

毒綠的液體攀爬入心室,隨著嗤啦一聲,深深地扎進血肉,長出了延展的根系,與那顆不堪重負的心髒產生一陣共鳴,交融。

他已辨不清,疼痛來自哪里。

緊鎖的雙眉緩緩舒展開,沉睡的男孩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奇異的笑容。

——血,好想要血啊。

然後無數個夜晚里,這個男孩被囚禁于一潭孤水中,如一朵將枯死的黑蓮,等待生命干涸成裂紋。而這個殘喘的軀殼無法終結,那積壓在胸中躍躍欲出的不安與無限渴求,仿佛要洶涌而出,在池水中激起一層層暗濤。

籠罩在無盡的黑暗里,心也要潰爛吧。正是心中壓抑而生的渴望與沸騰,讓那副無知覺的軀殼一步步成長為少年。

漫長的歲月後,少年的他打開雙眼,听到池水之上男人的召喚。

「想要出來麼,我可以給你更多的血。」男人的聲音擴散在氤氳的霧氣中,帶著威懾與蠱惑。

「啊——」

那一瞬他張開雙臂,向著頭頂離合的波光伸手,發出一陣困獸般的嘶啞聲。長年的死寂後,他幾乎已無法發出人類的語調。

「呵,弱者所謂的尊嚴啊,只配做我的容器。」帝王冷笑道,伸手向著虛無劃下,一個偌大的器空間展開。空間中央,一個同樣被囚禁的北域人站在原地,眼中腥紅,沒有一絲人的氣息。

「為我儲備鮮血,雲川。」他听到男人的要求,身上的束縛漸漸解開。

紅黑的鱗片爬上面頰,融入那雙如同鏤空般絳紫的瞳孔,少年伸出利爪,低鳴嗚咽了一聲,拖著腳步緩緩走去。

「呵呵,不夠啊。」恍惚間他吐出了幾字。

北域的上空響起一陣沉悶的撕裂聲,那些火紅的彤雲沉沉聚集在血色的夕陽下,濃密無法散去。初生的血魔裹在一身黑色的錦袍下,發出凌厲猖狂的笑聲,將靈魂撕碎。

囚禁,廝殺,然後再被囚禁,等待下一輪的獵物。生命周而復始,輪回中卻如毒癮,樂此不疲。他狠厲地挖出每一個對手的心髒,愜意而享受地將鮮血飲盡。

不再是飲鴆止渴,而是不停歇地,不停歇地將所謂的理性與自尊墮落到底。

呵,多麼痛快。

終于有一天,少年長身矗立在那個潑血的殺場中,等待著最後一個獵物。完成最後一個,他將化作冰冷的容器,以這個活祭的軀殼承載帝王力量的永生。他終于可得解月兌。

他望著不遠處,望著如雄獅一般軒昂挺立的帝王,突然覺得他是個有趣的人。少年低聲笑了。

「親愛的父皇,這應是今生第一次這麼叫你。你讓我領略到這個世界從未有過的美好,讓我枯乏無趣的一生,變得如此精彩。父皇,我該怎麼感謝你呢。」

男人看著他沒有說話,許久才縱聲笑道,「雲川啊,最後不得不承認,你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帝王雄渾的笑聲中,地面也隨之震動了。

男孩的視野逐漸清晰,對面掠來一襲瑰麗的紅裙,那朵闊別多年的薔薇出現在眼前,容顏依舊美麗。

「川兒,我來做你對手。」她說道,然後沒有言語。

他停滯望著她,突然退了一步。

「呵……呵呵……」一股滾燙的熱力迅猛佔據了胸臆,幾欲噴薄而出,卻被什麼牢牢壓抑住,他終諷刺而瘋狂地笑出聲。

這場對弈,連輸的資格都被剝奪了啊。

「不,父皇。」轉身,他望向那個高處的男人,眼中是如血的恨意。「我的最後一個獵物啊——」

「應該是你!」

翻飛的錦袍發出裂帛聲,最後一刻,他揚起利爪,向著男人閃電般撕去,卻終如一支斷矢靜止于半空。他看到一只幾乎同樣的利爪,瞬間將自己胸膛洞穿。

「我兒,既然我造就你,也可以將你毀滅。」男人的聲音傳來。

畫面靜止。

天光透過盈盈離合的水波照射下來,再次被囚于池底的人醒來,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眸注視著他,里面是柔軟的潮濕。

看到這雙熟稔的眼楮,他竟再也無法露出任何表情。

「川兒。」眼楮的主人深深喚他。

……

「川兒。」女人伸出手,不顧綠毒的侵蝕,顫抖地環抱起他。

「母親沒有辦法,母親愛你啊。」

池中的人已不習慣被觸踫,身體顫動了一下。他慢慢抬頭,眼神疏離而陌生,突然地抓起女人的手,痴聲道,「愛……不,這種東西不需要,你能給我血嗎,我要更多的血。」他用力地抓著她,眼中是如獸般狂熱的氣息。

那鮮紅的雙瞳里,即便與她對視,里面也已沒有她。

女人頹然跪倒在地。

池水倒映出冷月蒼白的側臉,在無聲的沉寂中漾起一層輕輕的漣漪。池中的少年看著女人落魄離去的背影,緩緩閉上眼楮。

終于是可以解月兌了。

天邊響起沉悶如鼓的雷點,轟隆隆將漆黑的穹頂震得四分五裂,少年絞起雙拳,將最後一絲絕望與恨意注入胸腔,隨著一聲破曉的驚雷,靈魂月兌離空然的軀殼,騰空而起。

那些未完全擴散的核,在靈魂深處凝聚起隱隱不滅的形神,帶著他在低空游離,逃月兌這個囚禁了他一生的地方。

少年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這座恢宏壯麗的宮離,仿佛听到斷裂的枷鎖發出錚然的落地聲,他仰起頭笑了。

他要一點一點地記住這里,記住每個角落,記住那些將詛咒與不公加注于他命運的雙手,將一切暗紅的風景反復銘刻于頭顱。

然後,等待這場盛大的償還。

「活著,才會有等待的人吧。」

——流落凡世的他遇到那只潰散的心核,那時核的主人對他微笑道,話語中溢出悲傷。

「就讓我,代替你活著。」他走過去,將白年的最後一絲意識吞噬,獲得了意料之外的重生。

化作靈體的那一刻,他從這個人類身上看到了無數的畫面,平靜、快樂、悲傷,抑或是絕望都是那般純粹與安詳,讓這場冥暗中漫長的重生,也漸漸有了色彩。

是,一切不應這樣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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