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坊,監察司,這座卞唐的黑色衙門,游走在黑暗中的官邸,依舊如往常一般運作著。
官邸內的氣氛並未因陽春的到來而多那麼一絲溫暖。每個人都各司其事,閑暇時或者打屁聊天,扯著一些有的沒有的爛俗葷段子。
整個府邸都顯得很是沉靜,人們即便說話也習慣性的低沉著聲音。
直到那一雙靴子踏入府門,這持續已久的沉寂。如滾油中落下一滴水,炸裂開來,冰封瓦解。
「院長大人!!」
齊齊的驚訝聲響起,伴隨著重物落地,人影跌倒的聲響,一時間,這頭沉睡的黑獅醒了過來,官邸內被七嘴八舌的招呼聲嬉笑聲所充滿。
「院長大人你終于出關了!」
「太好了,你再不回來藥所那些瘋子都要把整塊地皮給掀翻了!」
「院長大人,求加工錢啊,修老大實在太不人性,小的們已經要窮的沒米下鍋了!」
「去你的,老子昨日還看到你去風紅樓找的頭牌!」
「是了是了,錢都花到女人肚子了吧,哈哈哈!」
歡笑打鬧聲充斥在院內,楚玥笑著看著一眾耍寶的下屬,心里不禁一暖。目光在眾人臉上梭巡了一圈,這是她親手建立的官衙,這里每個人都是她精挑細選後留下來的人馬。這里的每一草每一物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解。
倏然,楚玥的臉深深板了起來,原本還嬉笑怒罵的眾人立刻收斂了聲息,手足無措的看著女子,心想著自己是哪里犯了錯誤不成。
「青天白日不好好做事,倒學會偷懶了!」女子冰冷的聲音響起,聲線下卻潛伏著一絲笑意。
眾人們听了出來,繃緊的身子這才一松。女子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們雀躍半分。
「瞧你們人比黃花瘦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咱監察司的爺們都是喝西北風長大的,告訴小宜子讓他給每個人都漲漲緊貼,別死扣著自家兄弟!」
「耶——院長大人千千歲!」
和下屬一陣嬉鬧之後,楚玥便朝內走去,推開會議室的大門,就見那幾人早已等候在其內。圓桌頭,屬于她的位置赫然是空著的。
「你還知道回來,哼!」
「小月亮,你要是再不回來怕就只有給我收尸的了!」
「院長大人,你身為我們所有人的首領怎麼如此不負責任,玩忽職守,摞擔子不干……」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院長大人自然也不能例外,這三個月的俸祿可都已充公了。」
「大人不該如此任性,將暗部的人遣走,若是有人此間心懷不軌那該如何!」
三個月不見女子的聲音,此刻她好不容易出現。沒有喜相迎,屋內無人將這個三個月來的苦水怨氣郁悶如機關槍一般 里啪啦的吐出來,甚至不給楚玥一點說話的空檔,步步緊逼,逼迫的她一摔在了椅子上。
楚玥不由苦笑,倒真沒想到這五個人會有如此大的怨氣。此刻,她似乎都看到了五對黑幽幽的犄角從面前無人的頭上生了出來。
「咳咳……」楚玥一聲輕咳,面上帶著強裝鎮定的笑容,「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
「知道自己有錯就好,下次莫要再犯。」
「就是,白白害的我也被牽連,替罪羊啊,替罪羊,我是最冤枉的!」
「大人萬萬不該一回來就叫囂著漲工錢,雖說你的俸祿比咱們每個人都高,但分下去還是杯水車薪,連吃花酒的零頭都不夠。」
「院內已積了不少案子,院長大人還是先了解一下。」
「大人切不可再將暗部的人遣走,要知道大人的安危勝于一切!」
楚玥不過說了一句話,五個人便又 里啪啦的說了一大片,無奈之下楚玥至寶緘口不言,保持沉默,听著一眾化身唐僧的五名下屬對自己大念緊箍咒,只覺得昏昏欲睡,差點就此長眠。
「好了,再說下去她怕是又要跑人了!」
曲峰止住了眾人的抱怨,看著主位上昏昏欲睡的女子。
楚玥訕訕一笑,她知道五人如此嘀咕是對自己的關心。這里面除了那個小白臉是愛嘀咕之人,其余四個都不喜言辭,今日說的話怕是比他們半年來說的都多,楚玥心頭感動,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不禁有些難以開口。
在場五人都是何等敏銳之人,明顯察覺了女子的面色有異。眉頭都是一皺。
楚玥知曉事難避過,開門見山的說道︰
「今日我來,是來道別。」
五人眉頭一皺。
「道別?小月亮是要去哪里?」陳世美皺眉問道。
「大燕。」楚玥回答道。
五人的眉頭皺的愈發緊。
曲峰沉眉看著女子安靜的眉眼,出聲說道︰「你此去多久?」
「我不知道。」和李御同樣的問題,楚玥不知怎麼回答,嘴角不禁浮現出一抹苦笑。
曲峰揚眉,其余四人面上都閃現出憂色,甚是不解女子的想法。
「我想出去走走。」楚玥開口說道。
「你還有何處沒去過,北至大燕,南至齊楚,四處都有你的足跡。」修萬宜不贊同的說道。
楚玥搖搖頭,笑著說道︰「這片大陸遠比我們所見到的,知道的遼闊。」
「我想去四海,想去極北的冰原和西方的呼倫貝爾草原,還有遼東的沙漠。」
「這些年忙著殺人,忽略了太多的美景,乘著還有時間我想去四處走走。」
女子如是說道。
屋內的無人面面相覷,不知作何言語。
「陛下知道了嗎?」曲峰出聲問道。
「來之前已經見過了他。」楚玥答道。
「隨你。」曲峰說道,國字臉上依舊是一片嚴肅,「這是你的決定。」
楚玥點點頭,感激的一笑。
「瘋子……」
其余四人看向女子不知作何言語,最後都化為濃重的嘆息。
女子所言的四處走走,他們怎麼會不知其中的含義。那話里的地方,有些就是窮極一生也不一定能全不走完,沒想到三月不見後的第一次見面,緊接就又要面臨著臨別。
此離別不知何時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