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楓薄唇微抿,淡淡的應了一個字,「是。」然後稍稍頓了一頓,就清清淡淡的娓娓道來,臉上那淡漠的神色,仿若不是在說自己的事,而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事情是這樣,除夕那夜,顧傾楓的心情不好,灌了自己許多酒,俗話說酒入愁腸愁更愁,顧傾楓很快就把自己給灌醉了,然後就是絲雨扶著他回了鐘粹宮休息,可一進了廂房,他就覺得渾身燥熱起來,神智也變得迷糊不清,等到他醒來時,才發覺自己未著寸縷,而身邊則躺著同樣未著寸縷的絲雨。
語落,顧傾楓看似無意的瞥了雲香一眼,然後心口莫名的一陣抽痛,其實他還隱瞞了部分,那天,他迷迷糊糊間是錯將絲雨當成了雲香,所以他才會情動的難以自控……
從小到大,他從不知道什麼樣的感覺是愛,在他的觀念里,每個男人都是妻妾成群的,男人可以同時喜歡很多個女人,只不過對每個女人喜歡的程度有所不同罷了,沒人教過他什麼是愛,也沒人教過他愛人,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對雲香就只是喜歡,直到,直到失去了雲香,他心痛如刀絞,直到他失而復得,可雲香的心里眼里已經不再有他,雲香雖然沒死,可他卻徹徹底底失去了她,那個時候,他才恍然意識,這一種感覺就是愛。
听著顧傾楓說完,雲香就有些懷疑的看向顧傾寒,從他的神色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顧傾楓說完,就靜靜的站在中央,對周圍的竊竊私語充耳不聞,面無表情的等著雲帝發落。
靜妃此時早已泣不成聲,神情哀慟的匍匐到雲帝腳邊,伏在他的膝上,哽咽著為自己的兒子求情。
皇子看模樣清秀的宮女,向皇上討回府中做侍妾的也是常有的事,可如果在皇上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與宮女私自苟且的,便是大逆不道,婬亂後宮之罪,傳到了前朝上,也會被百官議論,顧傾楓這一生的聲譽上,都會因此事而蒙上污點。
雲帝蹙著眉頭,心底暗暗思忖著這件事該如何處理,雖然他不怎麼不喜歡靜妃跋扈的性子,但顧傾楓這個兒子的沉穩和冷靜,還是深得他歡心的,而且,他四個兒子,有兩個都已娶妻,卻沒有一個人肯生個孫子給他抱,這好不容易等來了他頭一個乖孫,他說什麼也得保住了絲雨的肚子。
打定了這個主意,雲帝就緩緩的抬起了頭,犀利的眼神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然後故作威嚴的輕咳一聲,看著顧傾楓開口說道,「楓兒啊,這件事情你確實是叫朕失望了,不過呀,朕看你平日的品行端正,朕相信你這次是無心之失,朕就罰你罰俸三年,閉門思過一個月,你可心服?」
顧傾楓有些詫異的抬頭看向雲帝,愣了一秒,才怔怔的回道,「兒臣,心服。」
如此輕罰,靜妃一顆心這才落了地,楚楚可憐的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情意綿綿瞅著雲帝,一個謝字還未說出口,就听雲帝的嗓音再次飄下,「那個丫頭既然懷了你的骨肉,朕今天就把她指給你做侍妾,今天就收拾收拾隨你回府吧。」雲帝稍頓了一下,然後有些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才稍稍壓低了嗓音對顧傾楓交代道,「咳咳,楓兒啊,怎麼說這也是朕第一個小金孫,你可得給朕照顧好了啊!」
此話一出,雲香頓時訝異的瞪圓了眼楮,瞧著雲帝眼神熠熠的瞅著絲雨尚平坦的肚子,樂得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線,雲香扶額,終于明白顧傾寒的性子像誰了,父子倆的神情根本一模一樣嘛,正想著,她突然感到小手被用力捏了一下,于是她不滿的向身邊瞪去,卻見顧傾寒一臉受不了的瞪著只差沒流下口水的雲帝,那副神情仿佛在說,小爺我不認識他,堅決不認識他,小香香你別拿那種眼神看著我,我跟他不一樣,絕對不一樣!
靜妃一听雲帝要將一個卑賤的宮女指給自己的兒子,頓時就反感的蹙起了眉,她這一生最重視名利,顧傾楓是她唯一的寶貝兒子,就算只是一個侍妾,她也要挑選清清白白人家的姑娘,絕對不容許一個低賤的宮女去迷惑她的兒子。
于是,她紅唇一抿,似泣非泣的眸子看著雲帝,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雲帝眯著眼冷冷的掃過她的臉,直接將她滿肚子的話語堵了回去,「靜妃,你也有失察之過,從今天起你就好好的待著宮里,靜思己過吧,還有,這件事情,朕已經決定了,你不必再多說什麼了。」
靜妃委委屈屈的撇撇嘴,就是再不願意,也不能多說些什麼。
本來,事情到此,應該已經結束了,可顧傾寒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劍眉蹙了一下,于是向前一步,嬉皮笑臉的看著雲帝,提醒道,「老七恭喜父皇終于如願以償,只是不知道,父皇的心願會不會半途化作泡影呢?」vxik。
雲帝氣的眼楮一瞪,「呸呸呸,你就不會說些好的!」雲帝嘴上雖然這麼說,可他心里知道,老七這是在提醒他,十月懷胎,孩子能否平安出生才是最重要的,別說皇室後宮,就是尋常的官賈,不能出生的孩子也不在少數。
老七確實給他提了醒,雲帝眉頭輕蹙,思索了半晌,而後看向了垂頭喪氣的靜妃,嚴肅的囑咐道,「靜妃,老五的頭一個孩子,朕就全權交給你去照料了,你可不能叫朕失望啊!」
靜妃神情一愣,恨恨的白了多管閑事的顧傾寒一眼,然後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了一聲。
如此一來,她不僅什麼都不能做了,還得不遺余力的護著絲雨周全,否則這孩子要是出了什麼事,她更是月兌不了干系了。
一想到這些,靜妃的臉色就變得越來越難看了,恨得咬碎了一口銀牙。
結束了鬧劇一般的花朝節後,顧傾寒突然帶著雲香出了宮。
因為是他顧傾寒的馬車,守宮門的侍衛不敢盤查,于是他順順利利的就帶著雲香出了皇宮。
周顯在外頭駕著馬車,馬車內狹小的空間里,只有雲香和顧傾寒兩個人,顧傾寒自上了馬車後就眯著眼楮,一句話不說,雲香開始還有些興致的掀起簾子,好奇的看著外頭熱鬧的街道,但時間一長,她就覺得有些無聊了。
落下了簾子,雲香將視線轉回到了馬車內,看著顧傾寒依舊緊閉著雙眼,她的膽子就大了起來,雙手托腮,認真的端詳起他的俊臉來,其實,他長得真的很好看,很妖孽,妖孽到她每次與他四目相對時,都會克制不住的心跳加速,雲香靜靜的看著顧傾寒,此刻的他,一改平日不正經的模樣,神情恬淡,薄唇微抿,兩道濃黑的星眉卻輕輕的蹙在一起,雲香想不到,一個平日里橫行霸道的小霸王,能有什麼讓他蹙眉的煩心事。
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雲香已經可以肯定,顧傾寒真正的本性並非平日看到那樣專橫霸道,雲香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用蠻橫霸道掩蓋住自己真實的本性,或許……雲香大膽的猜想,或許是為了保護他自己吧!
畢竟,一個從小沒了娘的孩子,生活在那樣一個龍潭虎穴的地方,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換做是她自己,她也一定會采取一些手段去保護自己,給自己上一層保護色,讓人看不透真實的自己,這也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吧!
雲香想到他一個人小心翼翼的生活在那樣復雜的環境里,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要學著保護自己,突然就心疼起來,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顧傾寒,見他呼吸平穩,雙眼緊閉,雲香只當他睡著了,于是就膽大的慢慢向他靠近,然後再大膽一點的探出了手指,輕輕的柔柔的將他額前散亂的發絲撥開,見他還是緊閉著眼沒什麼反應,就又更大膽了些,將手指輕輕的放在他蹙起的眉宇間,動作輕柔緩慢的輕揉著。
「你一定過的很寂寞吧!」雲香輕不可聞的嘆道。
雲香專注于替他撫平糾結的眉心,卻沒發覺,在她說出這句話時,顧傾寒身子輕顫了一下,薄唇緊緊的抿起。
一句話,就道出了他十年來深埋于心底的心情,寂寞,這一個詞,他甚至都不敢想起,自從母妃歿後,自從那碗毒藥事件後,他雖然用微笑和玩世不恭偽裝自己,可從沒有一個人知道,每到夜晚,他的心里就會被無邊無際的寂寞充斥。
曾經,他無數次的問過自己,為什麼會愛上這個女人,為什麼總是莫名其妙的被她吸引,現在,他終于明白,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懂他,懂得他的寂寞。
突然間,顧傾寒壞壞的勾起嘴角,然後毫無預兆的睜開了雙眸,映在他眼底的是雲香盡在眼前的小臉,瞪大了雙眼驚訝的看著他,雲香倏地一下漲紅了臉,因為她和他的距離實在離得太近,近到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渾厚的灼熱氣息,近到他只要微微傾身就會踫觸到她的雙唇。
雲香羞紅了俏臉,下意識的就要向後退去,可顧傾寒卻不讓,大手一伸,攬住了她的縴腰,迫使她保持現在的距離,然後因為她的掙扎,兩人的肌膚若有似無的觸踫到一起,他就心情很是愉悅的勾起了嘴角,漆黑的眼底溢滿了濃濃的笑意和柔情的看著滿臉通紅的雲香,直到惹得她真的生了氣,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賭氣似的背轉過身子,閉著眼楮不去看他那雙含著笑意的深眸。
馬車輕輕搖晃著,雲香很快就舒服的睡著了,而顧傾寒卻怕她不小心掉下去,就一直輕柔的抱著她,在感覺到她呼吸漸漸平穩後,嘴角勾起一抹溫柔迷人的笑容,在她輕啄了一下,也跟著闔上了雙眼,滿臉微笑的靜靜養神。
待到她揉著惺忪的睡眼醒來時,馬車已經停了,掀開簾子一看,只見馬車停在了上京城外,一座諾大華美的大宅子前。
「醒啦!」身側,顧傾寒沉磁低啞的嗓音響起。
雲香嚇了一跳,回頭看到他,愣了一妙,繼而莫名的就紅了臉頰,顧傾寒輕輕一笑,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方才發生的那一段,顧傾寒不敢逗她,就裝作沒看到她通紅的臉頰,率先掀開車簾,鑽了出去,「下車。」
「這里是什麼地方?」雲香為掩飾自己的尷尬羞窘,就看著眼前的大宅子,轉移話題道。
顧傾寒微微一笑,神秘的眨眨眼,「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下了馬車,雲香才發覺,天色已暮。
在顧傾寒的帶領下,她抬腳走到了宅子的大門前,抬頭,見大門正上方掛著一方金漆匾額,上頭用金漆龍飛鳳舞書寫著四個大字,「毓秀鐘林」。腸很頓清。
雲香狐疑的看著顧傾寒,卻見他已經推開門走了進去,雲香也忙抬腳緊緊跟了進去。
一路走來,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假山水榭,應有盡有,絲毫不比任何一座王府的建造遜色,顧傾寒腳步未停頓,一直將雲香帶到了內宅東南面的一座庭院前。
看這庭院的面積和位置,雲香猜想,這應該就是這座宅子的主宅,院子里種滿了梨樹,枝頭上開滿了白女敕女敕的梨花花苞,清爽的夜風徐徐吹過,梨香滿園。
「掬香園!」雲香抬頭,輕聲的念出牌匾上的三個字,和大門外的那四個字一樣,是出自一個人的手筆。
掬香園,掬,意為捧在掌心,香,取自雲香閨名,掬香的意思,就是把她捧在掌心的意思,顧傾寒笑眯眯的看著雲香,卻壞心的不告訴她自己將這個院子取名掬香園的真正含義。
掬香園二樓的東側,顧傾寒別出心裁的闢出了一塊空地,將亭子搭建在了半空中,夜晚,兩個人坐在這里,一抬頭就能看到漫天繁星。
清涼的晚風拂過,雲香頰邊散落的發絲隨風舞動著,她側過臉,終于忍不住的開口問道,「你帶我來這里做什麼?」
顧傾寒抬頭望天,似乎在等著什麼,「再等等告訴你!」
話音剛落,就見天際一道銀光劃過,顧傾寒欣喜的睜了睜眸子,指著天空對雲香道,「香香,快看,飛星!」
雲香抬頭,果真看見黑絲絨的天幕上,一顆又一顆的流星劃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雲香就側過臉去,看著顧傾寒的側臉,莞爾一笑,「你帶我來這里,就是為了帶我看飛星群?」(此處的飛星群就是我們所說的流星雨,古時候叫飛星,和飛星群。)
雲香回想起了兩個多月前,某一天,她懷抱著一本剛剛借來的關于星象記載的書籍,踫巧撞見了顧傾寒,被他追問,于是她就隨口扯了一句,說自己是因為想看飛星群,所以才找些相關的書籍查看的。
當時,她不過是信口胡編了一個借口,沒想到他竟然就記在了心里,還特意帶她出來觀看飛星群,在一顆顆飛星劃過天際的映襯下,雲香的心里被感動充斥的滿滿的,姑且就將心中所有的顧慮暫時拋開,雲香慢慢的緩緩的伸出手,輕輕的環住了顧傾寒的腰。
顧傾寒燦然一笑,化被動為主動,伸開雙臂將雲香攬緊,一低頭,就吻上了她香甜軟糯的雙唇,柔柔的輕輕地,一寸一寸的啄吻著她的雙唇,直到將自己的氣息都印在了雲香的唇上,他才滿意的一笑,眼神漸漸的變得深邃起來,也不由得加深了這一個吻,加重了力道的輕咬著她的唇瓣,含糊不清的嘟噥,「以後,你的雙唇,你的一切都是屬于我的,我不許別人踫觸半分,你听到了嗎,我會保護你的,拼盡我全力的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雲香听著他含糊不清的話語,先是一愣,後細細一想,就開心的眼楮彎成了月牙形,感受著他霸道卻溫柔的吻,雲香就不由得收緊了手臂,生澀而害羞的回應著他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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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時分,顧傾寒就悄悄的將雲香送了回去,雖然他心里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想想他和老狐狸的約定,想想他以後幸福快樂的日子,他只能再忍一忍。
依依不舍的分別後,雲香滿臉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開開心心的向英華宮走去,剛走到英華宮的院牆外,就見牆角一道黑影閃過。
「誰?」雲香斂去笑容,警惕的喝了一聲。
那黑影一听到她的聲音,掉頭就跑,雲香秀眉一蹙,來不及通知其他人了,只能自己拔腿就追了過去……
那黑影似乎並不急著逃跑,而是有意的要將雲香引到什麼地方似的,而且他還似乎很熟悉宮里的環境,轉過幾道彎之後,黑影朝著冷宮方向偏僻之處跑去。
雲香不知不覺就追到了冷宮外的一處僻靜之地,眨眼間,方才那道黑影就沒了蹤影,雲香停下腳步,皺著眉頭四下打量了一圈,心中掠過一抹不好的預感,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上當了。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雲香只覺得後脖子處一陣疼痛,然後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陰涼的月光下,方才那道黑影居高臨下的望著倒在地上的雲香,寡薄的唇角就緩緩勾勒出一抹陰森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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