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流,轉眼到了三伏。舒駑襻
也許是盛夏的酷暑令人提不起精神,整日悶極思睡,也許是皇帝采納蘇寒汐的建議,遣散妃嬪宮女上千人,後宮里出奇的平靜,連平日里的小摩擦也未曾發生過。
不平靜的,是淑妃的心。看著皇帝日漸寵愛蘇寒汐,淑妃的嫉恨與日俱增。但她一天天顯了懷,距離誕下龍子的日了越來越近,心情也越來越興奮。皇帝答應過她,只要誕下龍子,便封她為貴妃。一個生了太子的貴妃,想弄倒無子的皇後,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自然,想干掉蘇寒汐那個得寵的貴人,便更加容易。
不過,為免節外生枝,她讓自己稍安勿躁,一切,等順利得到龍子後再作行事妃。
這天,淑妃發現臉上的褐色斑點又有抬頭的趨勢,便派小福子到宮外討些民間的美容偏方。
小福子出了宮,剛走下一條官道,斜刺里沖過一騎馬來,馬上人身形瘦小,黑紗蒙面,將小福子向偏僻的巷道里逼去。
小福子是宮中寵妃的得勢太監,素來驕橫,哪里容得下這等事情。停下馬來指住那人道,「混賬東西,竟來攔你爺爺的道,滾開!窈」
那蒙面人不說話,催馬繞到小福子身後,揚起手臂,照著小福子的馬便是一鞭,那馬吃痛,載著小福子向旁邊一條狹窄的僻巷奔去。
小福子見勢不妙,勒緊馬繩將馬制住,並撥轉馬頭,便向那蒙面人沖去,想狠狠地教訓他一頓。
忽然脖子一緊,身子被一種很大的力道向後拉。他松了馬繩,去抓扯勒住他脖子的東西,卻整個人向後飛去,撲通一聲,摔落馬下。
驚惶中正要起身,又一個蒙面人不知從何處沖來,用穿著黑靴的腳,狠狠向他踢來。小福子就地一滾避開,那人緊追幾步,一腳踩在他肚子上,痛得他哇哇大叫。
這時第一個瘦小的蒙面人也已趕來,瞪著一雙眼,凶巴巴地看著他。
「你們是什麼人?」小福子又憤怒又驚懼地問。
兩個蒙面人沒有回答,而是合力將小福子挾持到一所破舊房舍的隱蔽處。
啪!身形瘦小的蒙面人亮起明晃晃的匕首,一步步向他走來。
「來人吶,救命啊!救——」小福子操著尖細的嗓音大聲呼救,不料被另一個蒙面人從背後捏住了嘴巴,並將利刃抵上他的喉嚨。
小福子不敢再叫,驚恐地看著瘦小的蒙面人,顫聲道,「我身上的錢,都給你們。你們快放了我。」
「誰稀罕你的臭錢!」瘦小蒙面人道。
小福子听他的聲音,倒是與自己幾分相似,心中一寒,「你是誰?」
瘦小蒙面人擺弄著手里的匕首,在小福子臉上脖子亂比劃,嚇得小福子心髒咚咚亂跳,身上汗毛都豎了起來。
「你看看我的眼楮,象誰?」那人道。
小福子仔細向他的眼楮看去,不禁大駭,指住他,「你,你,你是——」
「對!」那人一下子揭去面紗,露出一張光滑無須的臉孔,「我是王海,你的同行。我們共同侍奉一個主子。」
「王海,你要干什麼?」
「奉淑妃之命,送你上西天。」
「我,我不信。」
「別裝天真了。你知道淑妃那麼多事,淑妃豈能放過你?賈六怎麼死的,你難道不知?」
「淑妃即使要殺我,也不會派你來!」小福子道。
「淑妃娘娘的智謀,豈是你能猜透的?」
小福子眼神暗下來,心道,他預料的這一天,終于來了。
賈六的死,讓小福子更加看到了淑妃的無情和險毒,擔心自己成為下一個賈六,惶惶終日,尤其是黑暗的夜里,常常夢到自己命喪淑妃之手,醒來兀自心驚膽戰。今日淑妃派人殺他,也是在他意料之中,因而毫不懷疑。
他咬緊牙關,猶有不甘地道,「淑妃啊淑妃,小福子為你出謀劃策,忠心耿耿,你卻這麼急切來殺我,竟等不及那件事情結束,娘娘真是無情至極!」
王海眼眸一亮,趁勢道,「那件事情,淑妃娘娘已經指派給我了。」
小福子淒聲大笑,「不是我獻上借胎之計,到民間去訂購嬰孩,淑妃敢說自己有孕,填大自己的肚子?我小福子為了助她封後,煞費苦心,任勞任怨,她卻過河拆橋,置我于死地!」
王海听了,與另一個蒙面人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即隱隱一笑。
……
一個時辰後,王海恢復了太監的打扮,進宮回稟,卻不是去永和宮,而是急匆匆趕往凝玉宮。
原來太監王海,是淑妃宮里打雜的太監,因不受器重,心里多有怨尤。蘇寒汐便利用這一點,將他招至麾下,使他成了自己的細作。這也是受了月兒的啟發,以其人之道還之。
而與王海同去的另一個蒙面人,是凝玉宮里的太監小李子,此時正與王海一起站在凝玉宮堂上。
「怎樣?」蘇寒汐見了兩人,問道。
「貴人好謀略。」王海道,「那小福子果然相信淑妃派奴婢去殺他,透露了淑妃的秘密。淑妃懷孕果然是假,是小福子到民間去訂購的嬰兒,立了買賣字據,都在淑妃手里。」
「小福子現在哪里?」蘇寒汐問。
「被我們綁在一處荒廢的宅子,無人知曉。」小李子道。
蘇寒汐點點頭,向王海道,「淑妃可曾懷疑你?」
「並不曾懷疑。」
「你速回永和宮,不出意外,今日,會發生大事件,我會找機會將你調到凝玉宮當差。」
王海應命,出門去了。
「備好儀輿,我要去見皇上。」蘇寒汐向小李子道。
兩刻鐘後,蘇寒汐已置身于乾清宮。她將疑淑妃假孕的消息告訴了皇帝,皇帝驚訝道,「愛妾如何知曉?」
「妾身無意間听到淑妃近侍說的,因事關重大,妾身不敢隱瞞,故而告之皇上。」
朱宏光手中本來拿著茶杯,此時將杯子一擲,叫來近侍太監,「傳淑妃,說朕要見她。」
「皇上,」太監走後,蘇寒汐道,「不如傳兩個太醫來,當場為淑妃斷脈,這樣便一清二楚。」
「愛妾所言極是。」朱宏光道,旋即吩咐下去。
不一時,淑妃來到乾清宮。她小月復凸起,神態雍容,面帶紅潤,得到皇上召見,以為皇上想念她,心中正美,不料看到蘇寒汐,暗暗咬緊牙根。
她向朱宏光略微福身,「臣妾見過皇上。」
朱宏光冷著眼看著她,半晌,才讓她平了身。
淑妃感受到壓抑的氣氛,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勉強擠出一絲媚笑,向朱宏光道,「皇上召見臣妾,有何吩咐?」
話音未落,御醫府太監引進兩個上了年紀的太醫。
「朕十分掛念你的身體,今特傳太醫來,為愛妃診脈。」
淑妃驀然間變了臉色,她看了看那兩個陌生的太醫,一顆心突突地跳,忙道,「皇,皇上,臣妾並沒有抱恙,不必診脈了。再說,畢太醫時常來給我診脈,調理身子,何,何需他們。」
朱宏光冷哼一聲,「你為何這樣懼怕?」說著一揮手,已有太監上前,請淑妃就坐。
淑妃不敢違命,只得向座椅走去。她撇了眼蘇寒汐,後者淡定如水,仿佛與所發生的一切毫不相關一般。淑妃恨得牙癢,卻又無可奈何。
兩太監先後為淑妃診了脈,退到一邊。
「淑妃胎象如何,把你們診斷的結果說出來。」朱宏光命令。
淑妃身子一震,之後便如癱軟了一般,靠在椅背上顫栗著,想站卻站不起,只好有兩肘支撐著身體,額上早已汗水涔涔。
「回皇上,」第一個為淑妃診脈的太醫道,「恕微臣愚笨,實在診不出有孕胎之象。」
第二個太醫性子比較耿直,回道,「據微臣診斷,淑妃並沒有懷孕。」
「好了,你們下去吧。」朱宏光揮手屏退二人。
「皇上!」淑妃淒厲地叫了一聲,起身跌跌撞撞地撲到朱宏光腳下,抱住他的龍袍,涕淚滿面,「臣妾知罪了,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上,想讓皇上高興啊。看在幾年來臣妾對皇上一片痴情全心服侍的份上,饒過臣妾吧!」
朱宏光細小的眼楮中,閃動著狠戾的光芒,一腳將她的身子踢開,接著上前將她提起,大手向她腰間一探,束帶已然掉落,隨後撕開她華麗的襦衣,從里衣中,扯出一個厚厚的,用來充當孕肚的墊子。
「這就是你對朕一片痴情全心服侍的結果?」朱宏光抖著那墊布怒聲質問淑妃,「朕寵你幾年,你卻用這種方法欺騙朕?」
面對皇帝的質問,淑妃無言以對,只匍匐在地,哭成了淚人。
……
元德十七年七月三十日,淑妃因欺君之罪,被杖責一百,打入冷宮。太醫畢曾同罪問斬,近侍小福子回宮後亦被斬首。當日,蘇寒汐由貴人晉封為德妃,賜住芳華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