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天仙醫谷
白煙陣陣，三四人高的草叢順風飄動，狹窄的山谷底部，一條湛藍的河波自谷底一掠而過，輕風吹拂而過，蕩起層層清波。
忽然間，草叢發出一陣「唏唏簌簌」的聲音，大片的鳥群被驚的沖天而起，在天空中盤旋數周，向著四周散去，而一道灰色身影在其中掙扎而出，來人全身染血，跌跌撞撞地沖出草叢，「撲通」一聲坐倒在河邊，粗粗地喘著氣。
來人正是穆箋卓，當日與吳秉一戰後，身中奇蠱之毒，逃到山頂後見沒有退路，一時心頭驚怔，但他乃是不遜常禮之輩，自己的性命只掌握在自己手中，既然踫上吳秉只有死路一條，那他索性便跳下懸崖，在山下尋出路。
他本身玄功已是傲視華夏，雖然身負奇毒，但是憑借他深厚內力暫時將蠱毒壓制了下來，同時將「無妄刀」插入山壁之內，借以緩慢下滑。饒是如此，在他距離地面約有十丈的地方，一直壓制的蠱毒突然爆發，猝不及防之下，他整個人松開了手臂，向山下墜了下去，而「無妄刀」，則留在了山壁之上。
「啪嗒」一聲，在這靜悄悄的草叢中顯得極為響亮，穆箋卓回過了神來，勉強抬起手，捧起水來將全身淋了個透，低呼一口氣，正欲起身去尋找出路，忽然覺得一陣潮濕的氣息沖到自己後頸處，他雖然身中蠱毒，但是內力猶自存在，趕忙一個翻身向側躲開。
只听背後一聲怒吼，一道黑影如驚電般閃了出來。穆箋卓強忍蠱毒在心頭肆虐之痛，右臂支地，凝神定目看去，不覺心頭大驚，思忖道︰「乖乖，是熊瞎子？！」來的卻是一頭深山黑熊，這只黑熊是蠢笨之物，見穆箋卓一個翻滾躲開，竟然失了目標，呆了半晌後一陣尋找，方才看見穆箋卓的狼狽模樣。
黑熊不由地又是一聲嘶吼，縱身向穆箋卓撲來。黑熊攻勢雖然無度，但是氣勢極大，穆箋卓勉勵欲躲，但方才提起內力，蠱毒順內力而走，頃刻間遁滿全身，不覺喉頭一甜，還未轉念，已然被那只黑熊撲上胸口，頓覺氣息一滯，呼吸不暢。
穆箋卓欲要掙扎，但全身卻越發松弛，直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覺走滿全身。迷糊中的最後一個想法卻是︰「想不到我居然死在這蠢笨黑熊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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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霧蒙蒙，細雨若似斷斷續續的玉珠，從漫天煙塵中墜下。山谷得清雨滌過，清新可人，越發妖嬈撫媚。兩名白衣男子步履若風，在三四間竹屋內來回穿梭。竹屋是翠竹所制，兩層台階，被細雨拂過，露珠展放出銀亮的光芒。
竹屋之側，一間倚湖而立的涼亭之內，一名藍衫老者負手而立，微捻長須，閉目間似有喃喃自語，若在旁仔細看去，卻會不由自主地將他給忽略掉，僅瞧此人不言不語之狀態，可知乃是一名絕世高手，其內力之深厚，絕不弱于穆箋卓所遇的任何一個高手。
老者眉宇忽地一皺，聞得身後有一名僕人走進，當下淡然道︰「他醒了麼？」身後那僕人聞言，略一揖首，說道︰「醒了……」老者微微一斂眉，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去吧，我去看看！」言罷長袖一拂，向著其中一間竹屋走去。
方才走近那竹屋，便遙遙感應到其中氣勁四射，不覺白眉一揚，心頭暗暗驚駭︰「好小子，沒想到這小子來時尚且半死不活，想不到竟有如斯功力！」一個念頭還未轉過，便已邁步跨入屋內。
才走入屋內，便已看見一名白衫少年盤膝坐于床頭，雙手結印，喃喃自語，一道灰色玄光在其身體表面縱橫交錯。那藍衫老者不覺目光微亮，隨目一掃桌面，輕一頷首，走到桌旁坐下，默默凝視著穆箋卓的面龐。
約過了半柱香時間，穆箋卓面頰突然涌起一片赤色，眼角微一抽搐，「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全身微微顫抖，苦笑一聲，無奈搖了搖頭。藍衫老者笑了笑，道︰「看起來，你已經明白你目前的情況了？」
穆箋卓聞言抬頭看來，點了點頭，黯然道︰「這蠱果然厲害，竟然將我全身功力逼入丹田，絲毫出不得丹田半步，咳咳……」他苦笑了聲，拱手道，「多謝前輩搭救之恩，敢問大名？」
藍衫老者譏諷一笑，顯然對那蠱不以為意，听他詢問，淡淡道︰「老夫水刃鋒，你如今雖然真氣被蠱逼入丹田之內，但是也使蠱毒無法爆發出來，不如暫且在我谷內安心養傷，尋機破此蠱如何？」
穆箋卓沉默半晌，緩緩問道︰「這里是什麼地方？」藍衫老者傲然一笑，長聲道︰「此處乃是醫仙谷。」穆箋卓劍眉微皺，顯然沒有听說過這個地方，但是他此刻內力被困，一時也有些心灰意冷，當下也不多問。
水刃鋒見狀心頭冷笑，轉身對屋外喝道︰「小榭，去拿一份吃的來！」
門外應聲走入一名綠衫女子，蛾眉皓齒，柳眉玉目，發垂至腰，衣領半折，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玉頸，晨光一襯，更顯得撫媚動人。女子進屋一瞧，奇道︰「師父，干嗎？人家正和姐妹們玩呢！」
水刃鋒皺了皺眉，叱道︰「你沒長耳朵麼，叫你去拿一份吃的來！」綠衫女子輕啐一聲，道︰「哦。」瞧了眼穆箋卓，露出好奇之色，轉身走出竹屋。水刃鋒咳嗽一聲，問道︰「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穆箋卓心頭思忖道︰「我縱橫江湖，何時有如此落魄，豈是說出真名任人恥笑……」當下淡然道︰「禾白少。」正是將「穆」分開來所取之名。水刃鋒也不多言，說道︰「禾公子，待會兒小榭取來飯食後你先吃了，暫時安心在我谷內養傷吧！」
穆箋卓微微頷首，目光看向窗外，顯露出一絲苦澀和孤獨。老者看他數眼，嘆了口氣，轉身緩步出屋。
穆箋卓見他出了竹屋，便步至二樓，手執竹欄，挑目遠望，只見四周約有三四間竹屋，一口清涼玉泉，潭水清冽，十余只不知名的鳥雀信空飛舞。微風拂過自己的長發。穆箋卓只覺身心舒暢，禁不住放聲長嘯，一吐自己滿胸阻滯。
他內力深厚，雖說無法運用，但意境悠遠，透過密密竹林，傳入遠方，鳥雀鳴叫襯著嘯聲，使人身心越發愉悅。長嘯未絕，忽听身後一人笑道︰「原來你在這里，害我一陣好找。」穆箋卓也不回頭，淡然道︰「米姑娘，有事麼？」
便听幾聲邁步，方才那名綠衫女子已信步走到他身旁，失笑道︰「你好厲害，師父叫我給你送飯來的。」穆箋卓默然片刻，轉身走入屋內，只見方才一只玉盤上盛著一只赤紅燒雞，上起陣陣麝香，雞香聞之撲鼻；一側約有一勺五色米飯，中間隱有片片玉瓜，瓜香甜蜜。
穆箋卓遲疑半晌，道︰「這醫仙谷到底是什麼地方？」綠衫女子聞言思忖半晌，步至桌旁坐下，手托桃腮，柳眉略挑，道︰「山谷唄！」穆箋卓討了個沒趣，見側有玉筷，右手抓起，瞧了幾下，低頭飲食，不再多言。
綠衫女子見他臉頰，忽地笑道︰「我叫米小榭，你呢？」穆箋卓正在吃飯，聞言頓了頓，冷然道︰「穆……禾白少。」米小榭縴指點住朱唇，奇道︰「穆禾白少，好怪的名字。」穆箋卓面色略紅，冷然道︰「禾白少！」
米小榭見他生氣，也不害怕，雙手負背，目露好奇之色，盯他面頰。穆箋卓皺了皺眉，目光向側避開，淡然道︰「你看什麼？」米小榭嘻嘻一笑，說道︰「第一，本姑娘名字叫米小榭，但是不姓米！第二，你難道不知道這飯中我放一點毒藥麼？」
穆箋卓目光一變，向體內看去，不料才動內息，全身頓時滾燙如火，一口鮮血飛吐而出，而他全身顫抖不止，趕忙盤膝坐倒床頭，凝神壓制蠱毒。過了半晌，他方才吐出一口氣。米小榭此刻已經嚇的面色發白，見他看來，忙擺手道︰「我……我不過和你開開玩笑，誰知道……我……」
穆箋卓也懶得和她羅嗦，一擺手，不耐道︰「出去！」米小榭似乎常常踫到這種脾氣的人，聞言反倒呼一口氣，趕忙轉身一蹦一跳地出了竹屋。穆箋卓看著她的背影，沉默片刻，腦中想起一名青衣女子，心口猛然一痛，手抓胸口，目光漸顯迷茫。
就在竹屋的不遠處，那座涼亭之中，但水刃鋒踏入涼亭內時，已然看見了一對男女立于亭中，默默地看著他。水刃鋒嘿然一笑，端起一杯茶仰頭飲下，笑道︰「好茶！」那名紅衫男子盯著他，慢慢道︰「水兄，他如何了？」
水刃鋒呵呵一笑，說道︰「沒什麼，被吳秉的幾只小蠱蟲進了身體，暫時使不出內力，一時頹廢罷了……」那紅衫男子吐了口氣，忽地濃眉一揚，冷哼道︰「好個吳門，竟然敢欺負到他頭上來了！」
水刃鋒呵呵一笑，淡然道︰「羽兄不必生氣，待老夫將他蠱毒治好，再將金魂蠱傳他，小小吳門豈在話下！」紅衫男子點了點頭，面露感激之色，正要說話，卻听那藍衫女子叫道︰「那你為什麼剛才不給他治療呢？」
水刃鋒看了他一眼，劍眉一挑，緩緩道︰「此子一生雖然屢遭磨難，但是總能逢凶化吉，但長時間下來，他已然銳氣盡消，只剩凶蠻之氣，此次乃是一次機會，若能把握得當，必定讓他心性再上一層樓。」
紅衫男子點了點頭，嘆道︰「水兄智謀了得，羽某自愧不如啊！」水刃鋒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微笑道︰「堂堂醉仙島島王，居然還未在此自愧不如，若傳了出去，水某豈不揚名天下了！」
羽宏笑哈哈一笑，隨即面色一正，肅然道︰「羽某並不妄言，放眼天下，能讓羽某佩服的人，除了帝蠃之外，只有你與霍維二人也！」水刃鋒淡然一笑，右手輕輕捻動長須，慢慢道︰「他就在那竹屋之中，你們是否去見一下他？」
羽宏笑擺手一笑，爽朗道︰「算了，他此刻與我陣營非同，相見徒增煩惱，既然相見不如不見，便不見了吧！」水刃鋒長眉微皺，默默看了他一眼，嘆道︰「是麼？以你的性子，說了這麼多，難道真的不想見麼？」
羽宏笑怔了怔，口唇微張，隨即面目一黯，搖了搖頭，淡笑不言。水清波略一沉吟，說道︰「那他……現在可好……？」水刃鋒嘆了口氣，淡淡道︰「一身內功盡被封住，一點內力都使不出來，有什麼好？現在正值頹廢呢！」
羽宏笑雙眉一挑，冷笑一聲，傲然道︰「吳門麼？好，待本王雙腿盡好，重出江湖之時，便是他們成為歷史之刻！」冷笑聲間，滔天的傲氣與殺意轟然四射而出，四周的湖面被這濃烈的殺意激的不斷波蕩起伏，而草木青竹，則被這凌厲的傲氣震的四下傾倒。
水刃鋒長眉一緊，忽地怒哼一聲，全身散發出一陣清涼之氣，羽宏笑身軀微震，滿天殺意驟然收縮回體，他兩道凌厲的瞳孔盯住水刃鋒，慢慢道︰「水兄這是什麼意思？」
水刃鋒怡然不懼，緩緩道︰「羽兄，我早就對你說過，你的‘赤明帝訣’乃是月兌發自刑神的‘邪魔搜刑法’，霸道邪惡無比，你如今雖然玄功蓋世，但是這份邪魔殺意已經深入骨髓，若不小心對付，隨時會被激的走火入魔的！」
羽宏笑傲然長笑，厲聲道︰「邪魔殺意？哈哈，羽某縱橫江湖三十余載，何時懼過走火入魔！」水刃鋒長眉緊鎖，冷冷道︰「羽兄真不怕死麼？」羽宏笑冷然一笑，哼聲道︰「死誰不怕？若說羽某不怕死，那是騙人的，但是羽某怕的是，以何種方法死！」
水刃鋒瞳孔微縮，嘆道︰「羽兄，你入魔了……」羽宏笑拂手一笑，傲然道︰「入魔又如何，難道天下入魔者少麼？」水刃鋒強忍心頭怒意，冷冷道︰「好，既然羽兄自願入魔，那今後若有差池，且莫來找老夫！」
言罷水刃鋒長袖一拂，轉身快步走出涼亭，水清波見二人漸起爭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但見水刃鋒走出涼亭，忍不住叫道︰「哥，你……」水刃鋒步子微滯，隨即抬起，只听他遙遙道︰「當年你離開醫仙谷時，水某已經說過，今生沒有你這個妹子了，待醫好了羽兄雙腿，便離開吧！」
水清波見水刃鋒身影漸漸稀疏，不覺心頭一酸，倚在涼亭柱上，兩行清淚驀地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