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
那狗咬妖呢?妖咬狗呢?
反正肯定不是他女乃女乃的緋聞!
我吐掉嘴里的一撮黑毛,惡狠狠地與面前的這條死狗互瞪。
丫居然還好意思瞪我?我才是虧大了虧海了虧到姥姥家的那個好不好?!
話說我好端端躺在樹杈上睡大覺,沒招誰沒惹誰,竟被一物咬住小腿就這麼生生給拖了下來。
暈頭轉向摔在地上,抱著血淋淋的傷處定楮一瞧,那物乃是個黑黑瘦瘦,八字眉綠豆眼朝天鼻的丑男人。
長得丑不是你的錯,但長得丑還非要擺出這幅‘不服你咬我啊?’的樣子,那就確實是你丫欠咬了。
我怒火熊熊張開血盆大口便撲將了上去,萬沒料到這家伙竟身子一挫變成了一條壯碩無比的大黑狗,令我這驚天一咬只咬到了滿嘴的臭毛。
幾根狗毛換我一攤鮮血,叫我以後還怎麼有臉做妖?!
(二)
「住手!」
一聲輕叱打破了妖與狗之間一觸即發的對峙。
那死狗惡相頓消,伸著大舌頭換上副搖頭尾巴晃的諂媚相。
而齜牙咧嘴面目猙獰的我,也趕緊搖身一變成了個賢良淑德的端莊閨秀。
散發披肩,玄扇在手,長眉入鬢,眸若寒星。
白色長衫外罩黑色輕紗,更顯身材修長挺拔,身姿飄逸俊朗。
顧盼間帶著三分傲然,三分清冷,三分沉靜,還有一分深深的寂寥。
他便只是這麼緩步而來,神情寡淡,卻已足令這山川天地失了顏色。
極品吶!
我正垂涎欲滴色相畢露,那又化成了丑八怪的死狗卻沖著他討好地喊著‘主人’。
「這是你的狗?怎麼也不栓好了,就這麼放他出來到處亂跑?!」
他目光一掃,便已明了。瞥了身邊那人模狗樣的家伙一眼,而後對我微微施禮︰「想來是誤認為你是這山中作惡的妖物了。我且代他賠個不是,還望見諒。」
「你們是來捉妖的?」
「是。」
「你們是神仙?」
「不是。」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愛跟誰過不去不關我的事,只要他倆不是那些不招我待見的神仙就成。
「你的狗咬了我,你管不管?」
我指著鮮血淋灕的小腿,在深度的恥辱感中顯得有些窮凶極惡。
他略頓了頓,從懷中模出一個精致的瓶子︰「這是外用的療傷藥物,效果很好。」
「我不會用!再說馬上就要天黑了,你總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荒山野嶺吧?」
這兩天就要入梅雨了,陰雨綿綿的我正愁沒個舒服地方待著,現如今真是天助我也!
他打量我一番,又沉吟片刻︰「既如此,便請移步寒舍。」
詭計得逞的我剛想開步走,卻忽又改了主意︰「腿傷了,走不了啦!我要你背我!」
我理直氣壯的無賴至極,面對如此絕色,不趁機吃上幾塊豆腐豈是我等妖類所為?他則聞言一呆,波瀾不驚的神色終于有了那麼一點點的破綻。
還沒容我來得及搓手奸笑,他已眨眼間恢復正常。隨手摘了幾片樹葉變成了個兩人抬的小轎,旋即對我做一‘請’的手勢,便再無二話,當先走人。
那死狗怪(對,是怪,我決不承認咬了我的東西是妖!)幸災樂禍地齜了齜獠牙,屁顛屁顛也跟著去了。
會兩招厲害的法術了不起啊?得瑟了還!就不信本妖搞不定你小樣兒的!
(三)
他住在一處幽靜的山莊內,和他的狗以及一堆奇形怪狀的非人類。
他叫楊戩,他的狗叫哮天犬,那堆非人類是他的結義兄弟,太多了,我也懶得一一去記。
沒想到,這麼個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家伙,竟會如此愛熱鬧。
哦,還有一點沒想到,他居然是玉帝老兒的親外甥。
只是這舅甥倆的關系可不怎麼好,他大筆一揮僅用五個字便打發了想讓他上天封神做官的聖旨——听調不听宣!真真兒是帥呆了酷斃了太對我等妖類的胃口了!
腿上的傷沒幾日便已痊愈,不過我可絕沒有告辭的意思。
成天介同那群據說曾經是山大王的怪物們廝混一處,喝酒劃拳吹牛比武好不快活。
他偶爾也會參與,飲酒不多,話語也不多,但豪邁灑月兌之氣一點兒也不遜色。
連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怪物們竟一個賽一個的尊他敬他,喚他‘二爺’。看得出,他們之間的感情很好,似朋友似兄弟更似家人。
而他對我,則像是已經徹底無視了。
雖然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在這里混吃混喝,可是作為一個自詡為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妖,我的自尊很受傷。
(四)
胡天胡地又鬧了一宿,怪物和狗都出溜進了桌底,只有我這海量的妖依然挺立不倒。
邁著自以為是直線實際上是蛇行的步子,我搖搖擺擺晃到了內湖邊。
他墨黑的發絲臨風輕動,輕袍緩帶憑岸而立。黎明前的黑暗里,本當很是孤寂的他卻仿若一縷淡色的光芒,柔柔的,暖暖的。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我看得心花怒放咧嘴嘿嘿一笑︰「半道逃跑,原來躲在這兒了。可是月黑風高殺人夜的,有什麼好看的呢?」
他轉身接住跌撞過來的我︰「結束了?他們呢?」
「全趴下了!我厲不厲害?」
我半真半假地癱軟在他的臂彎里,擺出神智不清的痴傻模樣。
正所謂酒後亂性,此時不上更待何時?大不了吃完豆腐以後,拍拍他的臉大義凜然說上一句︰「美人表怕,我會負責的!」……
他低頭看著面紅耳赤酒氣燻天的我,輕輕一笑,有無奈更有寵溺︰「你呀,耍無賴的時候真是跟蓮兒一模一樣。」
蓮兒?那個天上地下獨此一個,為了她的一絲喜悅他便可傾盡所有的寶貝妹妹?
我頓時瀉了一大半的氣,無論如何,兄妹戀還是很挑戰我這妖類的承受能力的。
(五)
「嗯……你那傷藥挺好用,兩天就好了。」我垂死掙扎著企圖讓他正視懷中人的身份。
「哮天犬剛幻化成人形,總是會把自己弄得這傷那傷。久病成醫,這是我專門為了他的外傷而配的,效果自然很好。」
感情他是獸醫!我吐血。
這麼一鬧,我再也沒了勾搭的興致,怏怏地站好。
他見我突然垂頭喪氣,不由得有些詫異︰「怎麼了?是不是酒勁上涌,不舒服?」
這時,陰死陽活的天也湊著熱鬧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雖不大卻甚是寒涼。
他月兌下長衫為我披上,細致而溫柔。
我仰首看著他被雨絲打濕的臉龐,那抹永恆不變的淡然,那嘴角所噙的若有似無的淺笑,忽地讓我覺得無比刺目。
「你明明不快活,為什麼要假裝?」
我舉手撫上他的眉間,那里有一道深深的細紋。他的雙眉總是飛揚,為何卻會有這樣的印痕?
「你明明有那麼多的朋友兄弟,為什麼一切都要自己來扛?」
我凝視著他的雙眸,雖看不到他的過去,但能看到隱藏于古井無波中的微瀾,那是他苦苦壓抑無處傾訴的心吧?
他的神情先是愕然,接著蕭瑟,復又平靜。
拍拍我的肩,他的聲音輕緩仿如此時落地的雨珠︰「你醉了,快回去休息吧,小心著涼。」
我將臉貼在他的胸口,笑得渾身打顫︰「醉了不好麼?你為什麼要那麼清醒呢?你為什麼就連放縱自己一醉都不願意呢?眾人皆醉你獨醒的寂寞難道還沒有嘗夠嗎?是啊,我醉了,醉了,多好……」
我喃喃著陷入了黑暗,恍惚間似乎看到了他的苦笑,听到他的低語︰
「我也想醉,可是,我沒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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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純粹是我這兩日又吃撐了找虐,重看《人生長恨水長東》而產生滴無比滴怨念滴產物,偶滴個二哥哥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