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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耍了那次酒瘋之後沒兩天,我就跑路了。因為梅雨季節已過,也因為面對美色而不能肆意勾搭的感覺實在是有點不爽。

我東游西蕩無牽無掛逍遙自在,只是無聊的時候偶爾會想起,那個叫楊戩的家伙是不是依然從不醉酒呢?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那幫怪物兄弟也太廢材太沒用,可以集體**去了。

近兩三百年,我常能听到一個傳言,天庭里有個司法天神,倒行逆施為虎作倀,出賣兄弟背叛手足,更將親妹妹壓在山下,玩了命的追殺親外甥,總之就是個混蛋到底的主兒。

巧的是,他也叫楊戩,更巧的是,玉帝老兒也是他舅舅。

我是堅決不信我認識的那個楊戩會上天做神仙做走狗的,更不信他會是個無情無義的混蛋。

不過,去看看這同名同姓的家伙到底是個什麼德行也蠻有意思的吧?

于是,無聊的我偷偷模模的上了天。

然後,悲劇的我淒淒慘慘的迷了路。

(七)

這個變態天庭,到處都是白茫茫霧蒙蒙一片,難道那些神仙們都是像狗一樣靠鼻子認路的?

我一邊暗自月復誹,一邊糊里糊涂地到處亂模,就在我以為自己鐵定要被困斃在這死氣沉沉的見鬼地方時,看到了一處黑色的建築。

對于幾乎患了雪盲癥的我而言,這就是指路的明燈啊!

我歡呼雀躍著狂奔而去,暢行無阻地沖進了那兩扇墨黑的大門,然後又一路順利地跑進了一間黑鐵皮似的密閉屋子。

我終于停下來了,因為正有個冷冰冰的尖銳物件抵在我的咽喉處。

‘這下完蛋大吉死翹翹也!’

我正兩眼一閉乖乖等死,一直掛于脖頸的白色珠鏈卻猛地發出一陣耀目白光。

電光火石間,但見銀白兩道光柱迎面而撞,旋即七彩火花四下亂濺,如果不是命懸一線,我定然會覺得非常好看。

隨著‘ ’的一聲悶響,我凌空飛起翻著跟頭摔了出去。

「是你?」

我眼冒金星耳內轟鳴,隱約听到了一個甚為詫異的聲音。

好不容易狼狽地翻身爬起,卻險些腿一軟又再次跌了回去。

銀甲黑麾,玉冠束發,手持三尖兩叉戟,自密室邁步而出的那人竟是楊戩,我認識的楊戩。

(八)

還是那樣的眉清目朗,只那神情卻是十足十的狠厲凜然,冷凝的目光似是帶著萬丈寒冰的氣息,僅一眼,便能讓人血液凍結。

「你你……你怎麼在這兒?」

我張口結舌了半天才憋出這麼句話來,他眉峰一蹙,語帶煞意︰「這個問題,該我問你。」

「我……我是來找那個什麼司法天神的。」被他這麼看著,我立馬老老實實的坦白從寬。

他顯得有些意外,又蹙了蹙眉︰「找我何事?」

我頓時如遭晴天霹靂般傻了眼。

「你你……怎麼可能……」

「你是如何進來的?」他不理會我的惶然無措,依然寒著一張臉。

「用腳走進來的!」我終于來了怒氣,叉著腰豁出去了。

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目光落在我那珠鏈上,略一思索後似有所悟︰「你不該來的,快走吧!」

說完再也不管我,徑自一轉身便復要入室。

我愣了一下,只覺熱血上涌,火大無比。

還拽了,還得瑟了,甭管你是不是那混蛋當官的,本妖好歹上門就是客,大老遠來了,幾百年沒見,照面就撂我一跟頭不說,居然還轉臉就下逐客令!

今兒個不好好教訓教訓你,小樣兒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我哇呀呀大叫一聲,飛身躍起沖著他的後背就是狠狠的一拳。

老實說,像我的三腳貓功夫對他這種牛掰級別的而言,估計連撓癢癢都不夠,這番作為純粹只不過是為了個面子問題而已。

結果,我居然把他給打趴下了。

(九)

我看看自己的拳頭,又看了看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他,凌亂了。

當年他的本事就勝我百倍,傳聞中司法天神的一身功夫更是傲視三界所向無敵,除了他自己之外絕沒任何生物能傷得了他。

這一定是我這妖類不適合天庭的環境而產生的幻覺吧!

我正拼命催眠自己,他忽地輕輕一哼,有了動靜。

顧不得再胡思亂想,我跑過去撐住掙扎站起的他,觸手所及處是冷硬的鎧甲。

他倚著門看了看我,臉色煞白,汗珠滾落,遲疑片刻終沉聲開口︰「扶我進去。」

點亮密室的燈,方見這斗室內的陳設極其簡單,一桌一椅一塌,以及滿桌高高壘起的卷宗,此外再無他物。純黑的色調與整個建築一致,冰冷似鐵。

助他月兌去銀甲,我開始慶幸還好我不暈血,不然早就厥死過去了。

胸前的血漬,層層浸透暈染,幾乎佔滿了半面衣衫,且還有繼續擴散的趨勢,這顯然是極厲害的外傷所造成的,絕對跟我那一拳無關。

自認撇清了干系的我頓時松了一口氣,沖著萎頓在床的他一伸手︰「藥呢?就是你給哮天犬配的那種。」

就算是‘獸藥’,那也是經過我這妖類親身試驗的很有效果的‘獸藥’。

不想他還是那副酷酷的樣子,把我當空氣。自行勉力坐起,點了止血的穴道便開始閉目調息。

我咯咯吱吱地咬著牙,要不是看在他半死的份兒上,我早就飛踹了!

在這方寸之地團團轉了兩圈,我終于選擇坐下來欣賞美色。

睫毛好長,鼻子好挺,輪廓好完美,不愧是極品。

然而在昏黃的燭光下,他的臉色雖沒有那麼蒼白,卻透著一股慘淡的灰敗,究竟是誰能把他傷得那麼重呢?

眉毛一直緊緊的皺著,剛才他數度蹙眉,想必就是因為這傷勢吧?為什麼受傷了卻沒有一個人在身邊照料呢?可憐的娃兒……

(十)

「你暫時不能離開,過幾日我再想辦法帶你走。」

我正托腮看得入迷,他忽地睜開眼沒頭沒腦淡淡說了這麼一句,隨後就緩緩起身至桌邊理起卷宗來。

「啊?什麼意思?」

「你之前能夠到處亂跑而未被發現,是因為天庭出了點麻煩,守衛都被調走了。另外……」他頓了一下︰「總之你需先留在這兒。」

我听得暈乎乎的,見他拿了兩份卷宗就要出去才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哎!我留下來玩幾天是沒有問題啦,可你得告訴我你的那幫兄弟在哪里,我找他們喝酒去。」

他神情一凝︰「走了。」

「……那哮天犬呢?」

「也走了。」

「……你……你莫非真的像傳言所說的那樣……」

「眾叛親離。」

他側臉看著我,眼眸暗淡,唇邊卻綻開一抹微笑,淒冷自嘲,孤寂蕭索。

空空的密室里,燭光如豆,他最後留下的那幾聲再也壓制不住的輕咳,讓我的心也莫名隨之瑟縮起來。

(十一)

接下來的日子,白天我只能在他設了結界的後院里百無聊賴,晚上他下了朝後我便待在他處理事物的書房內窮極無聊。

他的府邸很大,可是沒有了那幫怪物和那只死狗,顯得極為冷清,同當年那座隨時隨地熱鬧翻天的山莊有天淵之別。

他一直很忙,早出晚歸,回來後還要繼續理事到深夜,常常通宵達旦。

所以我雖差點兒憋悶致死卻也不敢過于打擾他,只好翻翻他給我找的閑書打發時間。不過通常沒看多久便會趴在那兒睡死過去,醒來後卻總是在舒舒服服的床上。

他的話本就不多,現如今更是少得天怒人怨,表情也單一得猶如鐵板一塊,這麼多天來,我與他幾乎沒有過什麼交談。

郁悶吶!憋屈呀!我恨天庭!我恨神仙!我……還是很待見這個‘冰美人’的。唉,真是太沒原則了,自我鄙視一下……

這日,他回來的較以往早,帶著兩個大食盒,是下界地仙上供的各色小點。

我幾欲飆淚。

天上廚子弄出來的那些個沒有煙火氣的東西,怎一個難吃了得,我的嘴里早就已淡出個鳥來,真不知道他這大幾百年是怎麼活下來的。

看著我欣喜若狂的德性,他清冷的神情中竟露出一分笑意,就像當初在那細雨的湖畔。

我見他心情貌似不錯,便得寸進尺涎著臉要酒,他竟也爽快的答應了。

(十二)

後花園內小橋流水花草飄香,別有一番清幽雅致,同整座府邸的冷硬風格頗為不同。

他也換下了厚厚的鎧甲朝服,廣袖長衫,散發飄逸,恰如初見之時的隨性灑月兌,只是那眉宇間的沉重蒼涼卻似再也無法掩去。

我埋頭就是一通狂吃海喝毫不客氣,他則只挑了幾樣清淡食物淺嘗,不過酒倒是喝了不少,堪稱奇跡。

飲至半酣,我抱著酒壇看著他微泛紅暈的面頰,忽提議想看他耍耍那三尖兩叉戟,這麼有個性的兵器我還是第一次見。

他今天的心情想必是好到爆,居然有求必應。

信手一揮,銀光流轉,身形如電,衣袂生風。

舞到興處,一聲清嘯,沉月暗星,天地永寂。

他獨自在園中央持戟而立,周圍是撲簌簌飄過的殘花,修長的身姿瘦削而挺拔,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清寂和悲涼。

默然良久,他化戟為扇移步落座,逼出酒氣後,額有薄汗面復蒼白,然而那如鐵的神情卻像是因為這一通發泄而有所緩解,竟帶了幾分如釋重負的輕松之意,仿若是千萬里的艱險跋涉只差一步便到了終點一般。

我沒來由心尖一顫,終于問出了在腦中盤桓良久的疑問。

「你把看得比你自己還重的寶貝妹妹壓在山底下了?」

「是。」

「你還追殺她的兒子你的外甥了?」

「是。」

「你出賣了你的那幫兄弟?」

「是。」

「哮天犬也是你趕走的?」

「是。」

「你顛倒黑白胡作非為甘當走狗就是為了權勢?」

「是。」

我問得快,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清楚毫不猶豫更無解釋。

面對著他的平靜坦然,我喝干杯中酒,而後一抹嘴︰「呸!」

(十三)

撐著桌子站起,我指著他的鼻子就是一頓罵︰「你當我是白痴嗎?這種狗屁話連鬼都不會信!你要是會做出這種混蛋事情,你就不是那听調不听宣的楊戩了!你說,你把所有人都逼走,把自己放在這個孤絕的境地,到底有什麼圖謀?」

他抬眼看著我,愣怔中帶著幾分驚詫︰「何出此言?有何憑據?」

「就憑武道由心生!一個無情義寡廉恥的涼薄之徒,是絕不可能有你這手大開大闔磊落陽剛的功夫的!」

他挑挑眉,搖了搖頭︰「沒想到,我居然會被你這丫頭給設計了。」

「你承認了?這麼說,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演戲的?」

我頓時高興起來︰「那他們一定也都是知道的對不對?我其實還真是有些擔心,你若跟那幫怪物鬧翻了,我可找誰喝酒去呢!」

「誰都不知道,誰都不會知道。」

輕輕淡淡的一句話,讓我如墜冰窖︰「怎麼可能?!像我這種菜鳥都看得出來的事情,那些跟你朝夕相處了幾千年的家伙如何會看不出?你寵她寵上了天的親妹妹如何會不知道?」

「也許是因為,你非局中人。」他含笑起身,將我頰邊亂發輕輕理至耳後︰「無論如何,謝謝你,信我。」

有些窒息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拼命抓著他的衣襟,深恐一松手,他便會在我眼前就此消失不見︰「你到底想干嘛?你今天這麼反常是為了什麼?那天又是誰傷的你?除了你自己,誰又能傷得了你?」

他笑意未減,甚至還有著些許自得︰「那日的確是我故意敗在沉香手下,放他去尋佛門中人。也是因為這番變故,天庭守衛才會一時混亂,恰巧讓你鑽了空子。」

「你……你明明知道自己會受傷,卻根本不準備傷藥,就只是一味強撐!」我只覺所有的酒氣都直沖了頭頂心,幾乎開始咆哮︰

「那個什麼沉香就是你的外甥?!個混帳小子王八蛋!居然下這麼重的手,成心是想要你的命啊!」

他竟不以為然︰「也不能這麼說,本就是我逼得太緊,這孩子恨我也是理所當然。」

我氣結。

(十四)

「算了算了,你的家事我不管,我只問你,接下來呢?」

他轉身又開啟了一個壇子,斟了酒,遞給我一杯︰「你之前不是說醉了的感覺很好麼?今日我便放縱一回,可願與我同醉?」

我干了那杯酒,接著拎起酒壇︰「既然要醉,那就要這麼喝才過癮!」

他朗聲一笑,與我整壇相踫,仰脖痛飲,酣暢淋灕痛快非常。

「自打他們走後,我已許久未能如此盡興。命數總算待我不薄,讓我行到最後一步尚能有這般時刻。」

許是喝得急了,我腦中昏沉,眼皮子也有些開始打架。但他的這句輕語卻如一聲炸雷將我的神智復又拉了回來︰「什麼最後一步?!你……」

「你身上有上古之神的法力,所以才能輕易闖入我的密室。我不知道這其中的詳情,但看得出這股力量在保護著你。而且很可能,還牽涉到了一起數千年前的公案。很可惜,我沒有時間去查清了,只能告訴你,千萬不要再貿貿然這麼獨闖天庭,記住了麼?」

他的聲音平靜而清晰,可是我听不懂,也沒工夫去弄懂。我只想牢牢抓住他,不讓他離開,不讓他邁出那見鬼的‘最後一步’。

頭暈得越加厲害,他的容顏已開始模糊,我索性不管不顧抱緊他的腰,將臉在他的胸前蹭來蹭去撒潑耍賴︰

「我不管!你敢亂來試試看!我最看不得你這樣的,什麼都是為了別人,什麼都自己擔著,你要那些兄弟親人是干嘛用的?當擺設的嗎?你現在就跟我去見他們,把一切都說清楚!」

「沒這個必要了,局已布完,等過了明天即成定數。我所在乎的人們都會得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他的話語里帶著一絲欣慰,更多的是心力交瘁的疲憊︰「原本,是不會有人知道的,你就算是個意外吧。幸好,你是局外人,且生性豁達,想來該不會感到太大的痛苦。你也不要去找他們說出真相,就當是為了完成我的心願吧!」

我拼命仰起頭睜開眼,卻只能看到他仿若置于濃霧中的眼楮,那其中的苦澀與悲憫若隱若現漸行漸遠。他明明就是在我耳邊說話,然而聲音卻像是自遙遠的天際傳來一般,虛無飄渺。

「因為你身上的力量,我無法封印你的記憶。所以只能讓你暫且睡去,等一切結束後,你自然便會醒來。」

頸間的珠鏈似是感應到了我的掙扎,發出了一波一波白色的柔光,于是我終于又看到了他的笑容,溫暖而決然︰

「你將來的路也許並不平坦,可惜我已幫不了你,我太累了。此生最大的遺憾,是從未能放縱一醉。醉了的感覺,真的那麼好嗎?……」

「好,真的很好!不信你試試看啊!」我在心中狂喊,周圍卻已是濃濃的黑暗。

「你說了要與我共醉的,你個騙子騙子大騙子……」這是我最後的一個念頭。

(十五)

我抱著一個大酒壇子躺在樹杈上,一條腿搭下來胡亂的晃蕩。

這次,我還會跟一只大黑狗互咬嗎?這次,還會有一個讓山川天地共失顏色的極品出現嗎?

我搖頭晃腦樂呵呵地閉著眼楮一通猛灌。

才不要弄得一嘴臭狗毛呢,我只要吃上幾塊極品豆腐!

再度睜開眼,果然看到個散發長衫,風神俊朗的男人正輕搖摺扇緩步向我走來。

瞧,這就是醉了的感覺,多好!

可是那個笨蛋,那個殫精竭慮不惜將自己逼到天地共棄的絕路,以一己之力將環伺強敵玩弄于鼓掌之間,就為了用自己的骨血為在乎的人鋪平幸福大道,末了還心甘情願被那些人罵做十惡不赦無恥小人的笨蛋,他是沒機會知道這種爽翻的感覺了。

因為他死了,他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了,他連轉世投胎都省了,他永遠消失于這天地之間三界之中了,干干淨淨的連渣都沒剩下,順便,還背著永世的罵名。

笨蛋啊,你個笨蛋。

我打個哈欠,扔了酒壇。醉了,便要睡覺。

但願,我這一覺醒來,不會再記得你這個叫做楊戩的笨蛋。

————————————————————永恆怨念滴分割線—————————————————

本來想YY一個甜蜜的小戀愛,結果怎麼看怎麼是弄成了哥倆好,看來二哥哥滴愛情啊偶這個凡人是YY不出了……于是偶悲催萬分……

偶算是明白鳥,二哥哥將是偶這輩子永遠滴怨念啊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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