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為什麼不愛我?」
「我為什麼要愛你?」
「因為我愛你呀!」
「你愛我關我屁事!」
「唉,果然是最毒‘婦妖’心啊!」
「知道就好,滾吧!」
「好 ,我滾嘍!」
「哎哎哎!」
「不讓我滾了?」
「嗯。」
「那你愛我了嗎?」
「不!」
「你為什麼不愛我?」
「…………」
我站在雪後的晴空下無語淚長流,周圍是無印無痕的蒼茫白原,身邊是一個作勢要滾不滾的大黑球。
我錯了,我懺悔。
我不該如此近乎病態地迷戀白雪所鋪就的畫卷,看不得半點破壞。若非如此,我就不會被這擺明了要在雪原上盡情撒歡的死黑球要挾,當初更加不會招惹上這個我命中的黑魔星。
可是誰又能想得到呢,那麼個粉雕玉琢的小小孩童居然會變成了如今的這般模樣,而且,居然到現在還沒死。
(二)
我很喜歡白色,因為它那種容不下一粒塵埃的純粹。
所以,我很喜歡下雪。
那天我飄來蕩去賞雪賞得正帶勁,卻忽有一幫家伙大呼小叫往這人跡罕至的山窪沖將過來。
于是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只刮起一陣旋風,將他們通通扔得不見了蹤影。
這個世界終于清靜了,我滿意地拍拍手準備收工時,一眼瞥到遠處似有個小白點在蠕動。
一個大約三歲的胖女圭女圭沖著浮在半空中的我笑得見牙不見眼。除非我願意,或主動現身,否則尋常人是無法看得到我的。
難道果然如那些人類所言,小孩子的眼楮是可以看到不干淨的東西的……啊呸呸!是可以看到我等神秘莫測的妖魔鬼怪的!
我一時高興,落地將他抱起。
這女圭女圭包著件厚厚的白披風,烏溜溜的大眼楮,粉女敕女敕的小臉,一點也不怕生地張開小手摟住我的脖子,咯咯的笑聲里還帶著絲軟糯的女乃香氣。
我看了看零亂的足印以及他周圍灑落的血跡,心中恍然,想必又是什麼殺來砍去的江湖仇怨,忠心的家僕抱著小主人逃命,由于身負重傷,在突遇的那場狂風襲擊中手一松,娃掉了……
捏了捏他滑膩的臉蛋,我努力不讓自己看上去像那個老少通吃的黑山老妖︰「雖然我把你的忠僕也和追殺你們的壞人一起干掉了,但好歹你小子還依然在喘氣,所以啊,是我救了你的對不對?」
他仿佛听懂了,不僅沒有因為我大言不慚的自吹自擂而有什麼不恥,反倒為了表表謝意似的,用那紅嘟嘟濕潤潤的小嘴在我的臉上狠狠地啄完一口又一口。
這個敢吃妖怪豆腐的小色鬼。
(三)
冬天了,下雪了,時間剛剛好。
我打著哈欠從這次淺眠的洞中晃出來,在凜冽的山風中心情大暢伸著懶腰,然後,干淨利落地被絆了個跟頭。
暈頭轉向爬起來,瞪著那罪魁禍首,竟是個深埋于積雪下的死人。
蒼白的臉孔,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緊閉的雙眼更顯出那兩排既濃且長的睫毛,真是好生英俊的一個小哥兒,可惜,翹辮子了。
我嘆一聲‘自古紅顏皆薄命’,剛想走,卻見他身上的一襲白衫血跡斑斑很是刺眼。稍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要把那衣服弄干淨,沒辦法,誰讓我有‘白色強迫癥’呢?
整理完了外衣,我又順手整了整內衣,唔,也是白色的,很好很強大。
不知道是他原本就沒有死透,還是因為我這種變態的行徑足以能夠讓死人復生,總之他又活了。
當我的手拿著他內衣的衣帶時,他睜開了眼楮,看著滿臉詭異笑容的我。
此情此景實在是囧得可以,就連我這飽經風霜的妖怪也唯有石化當場。
我與他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會兒,我承認,他的眼楮比我的大,又黑又亮又圓。這樣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楮生在一個男人身上確是少見,尤其是露出像現在這種混雜著茫然和無辜的神情時,真真兒是千嬌百媚我見猶憐……
「真的……是你……」
我正胡思亂想得惡念叢生,他卻眼神一凝臉色一變,猛地抓住了我那雙不規矩的手︰「我找了你……整整十六年……」
我頓時驚疑不定地開始絞盡腦汁想這些年來干過的壞事,有什麼是值得讓人家死追不放的。可是,十六年,貌似我隨隨便便一個瞌睡就十幾二十年啊!
揉揉尚有些惺忪的睡眼,我再次細細打量他的容貌,終于恍然︰「噢!你就是那個吃我豆腐的小!」
(四)
當年我伴在他身邊,一直到來找他的人將其帶走。他趴在別人肩頭直直盯著我的那兩只水汪汪的大眼楮,我依稀還有幾分印象。後來雪融了,我便覓了個山洞睡覺打發時間。
沒想到我一覺醒來就又見到了他,只是曾經的稚齒小兒已長成了個俊美的少年。更沒想到的是,他不僅記得我,而且竟還是能看得到我。
我解開了他的內衣,卻不是為了滿足色心。
他活了,自然血脈也流通了,于是剛弄干淨的衣物又斑斕了。
我無暇與自己的強迫癥作戰,只顧看著他雖然結實卻稍嫌瘦弱的胸膛發呆。
那里傷痕累累,新的舊的交相輝映琳瑯滿目,從其中幾乎可以總結出一個兵器大全來。而正流血流不停的那兩道最新的傷口更是斷筋露骨,望之可怖。
居然這樣都不死,這孩子的生命力絕對堪比小強。
由于物種不同,我是不知道如何去治療人類的。所以這個倒霉娃兒只好強撐著自救,我則好整以暇袖手旁觀,期間還很好學地問這問那,他也都氣若游絲地一一作答。
我這麼做的確有些無良,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去逗逗他,欺負他,誰讓他長得這麼招人愛了?
(五)
「這些傷都是跟人家打架弄的啊?」
「嗯,不過,我只是受傷,那些人都死了。」
「厲害!」
「滅我滿門的仇人也已經都被我親手殺了。」
「恭喜!」
「我那天以為自己死定了,拼了最後一口氣來到這兒,只希望臨死前能再看到你一眼。」
「感動!」
「現在,我大仇得報,無牽無掛,此生只余一件事未了。」
「嘛事?」
「娶你為妻。」
「噗!」
我將口中的美酒盡數噴到了面前的火堆上,騰空串起的火苗映照著他依然毫無血色的面容和那雙亮閃閃的大眼楮。
經過幾日的調養他傷勢大好,看得出他對療傷駕輕就熟,也看得出這些年他吃了不少苦頭。難得的是,他的身上並無什麼太甚眾的戾氣,眼神里除了有一股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著外,還是那樣的清澈。
「承蒙厚愛,不勝感激。不過,這事恐怕不成。」
「為什麼?」
「人妖殊途啊!我是妖,你不會不知道吧?」
「那又如何?妖怎麼了,我不介意。」
我深吸一口氣,盡力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樣︰「很感謝你不介意我是妖,可是,我介意你是人。」
趁他驚詫之際,我干咳一聲,趕緊擺出語重心長的架勢︰「別的暫且不說,我能活幾千幾萬年那麼久,你卻只有短短的數十年。我睡一覺的工夫,你說不定就成小老頭了,我再睡一覺,你很可能就成一堆白骨了。這樣說你能明白不?小家伙?」
為了表示我乃他的‘高齡長輩’,我捏了捏他的臉,手感不錯!
他靠坐在岩壁上任我蹂躪,蒼白的面頰上被我整出了一抹嫣紅。
我不懷好意地呵呵直樂,他則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兩道濃眉緊緊皺起,在認真思考了一段時間後,終于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我明白了。」
然而,還沒容我松口氣,他又一字一頓地加了一句︰「所以,我需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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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現在對妖怪滴愛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有同好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