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女眷,前朝的大臣們就沒那麼幸運了,那在皇帝身邊附耳講話的是刑部侍郎聶舍。他在刑部多年,辦案經驗豐富,他一眼便看出了麻布中包裹的尸體並非溺斃,經仵作驗尸也確實如此,尸體月復中無水,是被人悶死後扔進水中的。經班主辨認死者確系演猴戲的小孩,但他一再哭訴這小孩從襁褓中被他撿回來後就一直跟著戲班,根本沒有那個本事去行刺皇帝,也沒有必要那麼做。
現在擺在大家的面前有兩種可能,其一,另有刺客潛伏宮中,他見小孩事敗殺人滅口;其二,小孩早被殺害,刺客假扮小孩行刺皇帝,而且他現在還在逃月兌之中。不論是哪種可能,都叫皇帝震怒,一個刺客在皇宮中出入,竟然沒人能抓住他,還差點讓他行刺成功,這簡直是對皇權的蔑視,對皇帝的侮辱。
皇帝不睡,大臣們也不敢喊累,于是一眾大臣們只得連夜商討對策。他們可不像韓氏等女眷,還會顧著孩子們是否安好,老子都在忙,兒子們憑什麼休息,都給老子一邊兒呆著去,也好叫你們都知道知道老子是怎麼辛辛苦苦賺錢養育你們這班小兔崽子的。于是這些平日里在家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官二代們都老老實實的呆在了大臣們平日里等候上朝的復安館里,雖有太監伺候,也有香爐炭火,但到底不能好好休息了。
「啪!」一只上好的越窯青瓷茶杯砸在禁衛軍統領洪盛腳下,而他單膝跪地,不敢躲避,任憑瓷渣和茶水濺了一身。
「我堂堂大齊皇宮,竟叫一個刺客來去自如,你這個禁衛軍統領怎麼當的!」皇上一想到這些年自己勵精圖治,自以為已經民富力強,海晏河清的國家竟有人要刺殺自己,且險些成功,便深感心寒。看來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歌功頌德的大臣們都是些阿諛之輩,一到這關鍵時刻,竟是一個比一個不中用。
「萬歲息怒,臣已命人守住皇宮各個出口,並加派禁衛軍巡視,必定在最短時間將刺客捉拿。」洪盛是當年皇上親自從數千名禁衛軍中選出來的,他出生低微,憑的只有一身硬本事,感念皇上知遇之恩,是以一直忠心耿耿,今日之事無疑也是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所以他心里也憋了一肚子氣,恨不得親自去把那刺客捉出來。
皇上怎會不知洪盛為人,只是心中有氣,必定拿沖在前面的人撒氣,但偏偏這沖在前面的是洪盛這個木頭疙瘩,真叫他有火沒處發。
「萬歲」在這檔口,聶舍不疾不徐地站了出來「當務之急是關閉所有宮門,並加強各宮護衛才是。如今刺客必定還沒逃離皇宮,今夜宮里人員復雜,他若想要混在朝臣家眷或僕從、馬車中離開是最好選擇,因是朝臣女眷的車馬,禁衛軍即便查驗也不敢過分,索性皇上已將女眷安置在宮中,所以我們不妨乘此機會來個關門打狗。不過,我們也要防止刺客狗急跳牆,驚擾宮中貴人,所以還要勞煩洪統領加派護衛,保護好皇上及貴人。」
「啊,是,下官這就去辦,請準屬下先行退下。」洪盛一听聶舍的話,立即向皇上行禮告退,皇上也認為聶舍的話在理,時間緊迫便揮手讓洪盛下去了。
「今日之事,諸卿怎麼看?」皇上端起太監重新換上的茶,一臉憂思。
他這個問題的效果,便和那課堂上老師問了個難答的問題一般,下面是一陣沉默。
「韓卿,你說。」頭一個被點名的,竟是珍珠的外公。
文昌伯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早已看出皇帝心結的他捋了捋自己那花白的胡須道「今日之事,對我等是個大驚醒,叫我等切不可因現今天下國泰民安而過于安樂,不過萬歲也不必過分擔憂,事情尚未徹查清楚,刺客現在已是甕中之鱉,待抓住刺客我們再下定論也不遲。」
這一番話雖點中了皇帝的心結,但到底今日之事給他的震撼太大,不是一句話可以安撫的,皇帝依舊是眉頭蹙攏。
沈延英一向不習慣這種搬弄辭藻的場合,盡管先前救駕立功叫他很興奮,但這時候他卻幫不上岳父說上一句半句,只好縮在一旁和大家一起充當木頭人。
「是啊」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秦王倒是站了出來,「皇兄還是要以身體為重,若為此事氣壞了身子,這才順了那刺客的心思。不若皇兄先休息一會兒,捉拿刺客的事還是交給大臣們,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好消息的。」
皇帝听著親弟弟的關切之語,心氣兒稍微順了些,大臣們紛紛跪下「臣等定當竭盡全力。」
「皇兄還是莫叫母後擔憂了吧。」秦王的這話,總算打動了皇帝,他嘆了口氣,「罷了,你們暫時也幫不上什麼忙,先休息一會兒吧」說著扶著秦王的手去了側殿。
眾大臣總算暫時送了口氣,坐下喝了口熱茶,放松一下緊繃的肌肉。
沈延英立刻上前問岳父大人安,老爵爺眯著眼,渾不在意剛剛的緊張情形,到是關心起沈延英的傷勢來,「你雖年輕,但還是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是」談到傷勢,沈延英其實還是有些沾沾自喜的,之前在戲台上花槍飛過來,是他上前擋了一下,所以槍頭劃傷了左肩,不過這點小傷他並不放在眼里,在西北大營里這麼多年,哪還沒受過一點皮肉傷啊,能護駕立功這才是關鍵,想來這件事不管最終結果如何,與他總不會是個壞結果了。
老爵爺似乎也看出沈延英的想法了,「在朝中不比西北大營,事事均要警醒,便如今日之事,若是你來處理,也未必比那洪盛做的更好吧。」
老爵爺的話音不高,只身邊的沈延英能听清,但恰如一盆冷水潑醒了他,原本他是不喜歡在朝中做官的,掛著四品衛指揮僉事的悠差,背靠著伯爵府,日子逍遙又自在,只是今日的事兒又挑起了他的個人英雄主義,想想若他處在洪盛的位置上,估計還真不一定會比他做的好。想到這里,他立即弓腰給岳父作了個揖,「岳父大人說的是。」
「不過你也不必過分小心,人嘛,都是歷練出來的。」經過這件事兒,沈延英必定不能像以前那般混日子了,不過在朝中有老泰山和兩位大舅子幫襯著,一時也不用過分擔心了。
沈延英這時才感慨母親幫他找了門好親事,若是大哥身體好,沒幾個親友幫扶,在這朝中也未必會很順當。
「呵呵,妹夫這傷不要緊嗎?嚴太醫有沒有說什麼?」大舅子韓荀關切地在旁詢問「不是說那花槍上面有毒嗎?」。
沈延英下意識地抬手撫上左肩,笑的憨厚「無妨的,本就傷的不深,且那不過是尋常的毒,一碗藥下去也就解了。」
「哦?」韓荀疑惑的皺了皺眉「這刺客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入宮行刺,必定是想一擊即中的,不用見血封喉的毒藥已是奇怪,為什麼還用這麼尋常的毒藥呢?」
「大哥你這話說的」一旁的韓秀瞪著他那雙不大的眼楮道「難道你還想見到妹夫遭遇不測不成?」
「不」沈延英到不在意小舅子的說法「大哥說的有道理。」
「來人」老爵爺思索了一會兒開了口「把嚴太醫叫來。」
大殿上的人本就還沒什麼頭緒,一听閣老有吩咐,以為有了什麼線索,紛紛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嚴太醫便拎著藥箱子趕了過來。
老爵爺免了嚴太醫的禮,問道「請問,那花槍上的毒,不知嚴太醫能否辨別是何種毒藥?」
嚴太醫見是問這個,知道與今晚的行刺有關,也不敢怠慢,拱手答道「沈大人的受傷不到一刻,傷口便呈紫青色,看似毒性十分劇烈,但是紫青色只在傷口邊緣出現,沒有蔓延,也沒有浮腫現象,其實並不能稱得上是劇毒,很多類似的尋常毒物藥理相通,針對這些毒物,太醫院制有一些解毒劑,給沈大人也服用了一劑,經過觀察似乎已沒有大礙,但是要研究出具體是哪種毒,這到有些難了,需得費些時日,將那槍頭取下用水煮,把毒都化入水中,經多方測試,才能查出,現在太醫院正在調查當中。」
「原來如此。」韓荀半歪著腦袋,「不知就嚴太醫所知,這所謂的尋常毒物都有哪些?」
嚴太醫思考了一會,答道「尋常的毒物來源無非幾種,動物、植物,動植物的毒根據醫理都可找到其相生相克,如綠豆殺巴豆,半夏畏生姜等,太醫院的解毒劑正是研究了這些研制了解毒劑,若要說尋常的毒物,則砒霜、半夏、天仙子、石蒜等等都是尋常毒物。」
線索到這里,似乎便斷了,一時大家都沉默了下來,這些尋常的毒物若有心思並不難找,甚至太醫院里便有,並不是一條追查的好線索。
「有勞嚴太醫了。」老爵爺對嚴太醫作了個揖,到叫嚴太醫萬分惶恐,慌忙回禮。「不過還是要太醫院盡早查出到底是何種毒物才好。」
「是」嚴太醫應聲準備回太醫院,卻只听身旁普通一聲,循聲望去,只見沈延英痛苦倒地,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嚴太醫忙跪地檢查,他一把撕開沈延英的衣服,解開原本包扎好的傷口,只見那傷口竟已腐爛化膿,胸前青黑一片,眾大臣均深吸了一口氣。
嚴太醫當機立斷,讓沈延英身子側躺,讓跟來的藥童清除他口中穢物,自己則手起刀落,刮下他肩上的腐肉,從藥箱中取出一個密封的瓷瓶,把瓶中的白色粉末倒出半瓶用水化開直接給他灌了進去,另外半瓶全部到在了傷口處,再用白色布條包扎好。半刻鐘後,沈延英終于不再抽搐,卻也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