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聆瀾館樓下,戲班的一干人等均被禁衛軍押解跪在了那里,連那只小猴子也被扮演少年靈猴的孩子抱在懷中,一臉驚慌的發出壓抑的吱吱聲。那個犯錯的武生更是被兩個禁衛軍壓的匍匐到了地上,嘴里還一個勁兒的請罪,「萬歲饒命!萬歲饒命!」那惶恐的模樣到與他扮演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靈猴有著千差萬別,只是生死關頭什麼英雄氣概都是屁話了吧。
班主是個富態的中年男子,面白無須,此刻正滿頭大汗地抖動著他肥碩的腦袋不敢抬頭。珍珠以為以他那害怕的程度恐怕連話都要說不出來了,但人類求生的本能真是不能小覷的,只見他甩著袖子擦著臉上的汗,用顫抖的聲音喊著「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戲班子一干人等見狀均跟著磕頭高喊「皇上恕罪!」
皇上並沒有搭理他們,他身邊的太監總管一個令下,幾個太監拿著一盆水對著武生當頭澆了下去,幾個人拿著抹布上去你一把我一把的,不一會兒就把他的妝都卸了下去,原來那武生年紀也並不大,大約十八九歲,卸妝後的臉除了那雙烏黑的桃花眼比較有特色外,五官到並沒有什麼特別,不算挺的鼻梁,嘴唇略薄,因為常年上妝,皮膚微黑略顯粗糙。
皇帝與秦王、沈延英互看了一眼,用他不算有力的聲音道「來人,將常家班一干人等收押,交刑部審理。」
珍珠有些吃驚,這不過是場意外,若是要處罰,皇帝當場就可以發落,要打要殺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兒,為什麼要交給刑部?難道這不是意外,而是刺殺?
大家一听要被押往刑部,都慌了,不知是誰先起的頭,一個個哭天搶地跪著不肯起來,禁衛軍兩個拉一個拖著他們往前走。少年懷中的猴子大概是受了驚嚇,一下子飛了出來,往珍珠這邊跑了過來,一時間引得本就有些神經脆弱的女眷們一陣驚叫,紛紛躲避。就在此時一道劍光閃過,直沖皇帝面門。
珍珠恰好看到這一幕,感覺身邊的空氣都凝固了,這一個晚上的起起伏伏真是比連續劇還連續劇啊!站在皇帝身側的沈延英本抬手欲救,但不知為何手舉到一半便僵住了,他只好側身以身體擋住皇帝,護著他往後退,眼見那劍尖就快要刺到他的心口,一道劍身橫來「叮」的一聲,兩劍相撞,刺來的劍擦著沈延英的衣角被挑了出去,幸好這禁衛軍不是吃干飯的。
大家見皇帝被刺,更加驚慌,紛紛躲避刺客,那刺客竟是扮演少年靈猴的小孩兒,只見他身形靈活,在花叢假山之間跳躍如履平地,眾侍衛一時到奈他不何,此時又一陣悶雷,雨點突如其來的 啪啪下了下來,因夜色和大雨掩蓋了行蹤,小孩兒的身影到似憑空在這御花園中消失了一般。
大家回到了聆瀾館,皇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上前問候的大皇子和太子都觸了霉頭。大皇子身形高壯,但不知是保養的不夠好,還是確實年紀比較大的緣故,竟已長了不少白發,站在皇帝身邊不像他兒子,到像他兄弟。只是這個高壯的大皇子現在正輕手輕腳地退到一邊不敢多話,而太子就更慘了,因為剛剛第一時間躲到太子妃身後的懦弱樣被皇帝看到了,皇帝只對他冷哼了一聲便沒再理他,這大概還是在大臣和眾多女眷前給他面子了,早先皇上就因為他多年無子且專寵太子妃而不喜,現在估計在皇上的心目中,對他的印象大概就更差了吧。
見兩位皇子都這樣了,其他的大臣們就更不敢多言了,外面的雨還在下,禁衛軍們也還在找刺客,皇上不開口,誰也不敢停下。只是這漆黑的雨夜,找一個如猴子般靈活的小孩,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珍珠三人依偎在韓氏的懷中站著,感覺到韓氏握著自己的手冰涼,抬頭看去,之間韓氏的目光追隨著沈延英一刻沒有離開,心中嘆了口氣,不管平時韓氏對待沈延英是多麼的相敬如賓,此刻她都是十分擔心的吧,剛剛的情形也確實叫人為他捏了把冷汗。
寂靜的聆瀾館里,珍珠感覺一道火一般的目光射在自己的身上,轉頭尋找,卻對上了那一雙桀驁的眼楮,今天的楚孜陽一襲紫青緙絲長袍配銀色瓖玉腰帶,顯得更為挺拔些,大概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幾個月沒見感覺長高了許多。他見珍珠望過去,很是不屑的瞥了瞥眼,轉開頭去。切,拽個什麼勁兒,珍珠真是不能理解這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他怎麼和他妹妹差那麼多,他那麼別扭,而楚詩柳那麼溫婉賢惠,真不像是一個娘生的。
沒那麼多閑情逸致去管無關人士,珍珠兩只手握住韓氏的手,感受到她小手上傳來的溫度,韓氏低頭看了看小女兒溫暖而沉靜的小臉,微微露出了一個安慰的笑容,把她們摟的愈發緊了。
時間在這沉悶的氣氛中默默溜走,外面的雨也淅淅瀝瀝漸止,禁衛軍統領,一個走路虎虎生風的中年男子來報,人已經找到了,但不知是不是雨夜里找不到路,已經淹死在了晚晴宮的池塘里。尸體已經抬來了,小小的身子用麻布裹著,頭頂略微能看到幾根裝扮成靈猴時帶的黃毛假發,隨著女眷們此起彼伏的低呼聲,皇上似乎終于想到了要照顧一下眾多女眷們脆弱的神經,沒讓禁衛軍把布掀開,當場驗看,揮手命人將尸體抬了下去。
此時一旁一個身著錦雞常服的男子走到皇帝身邊低語了幾句,皇帝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但並沒有說什麼,揮手讓他退下了,轉頭對麗妃道「愛妃今日的好興致都毀了,還是早些回宮歇息吧。」
麗妃娘娘已經調整好了心情,滿面關心的對皇帝行禮,「臣妾無礙,敗興事小,還忘萬歲以自身為重,天色已晚,其他這些事兒就交給大臣們去處理吧。」
皇帝看著麗妃年輕的臉上那真誠的擔憂,心情好了些,語氣也更溫和了些,「無妨,朕今夜就在聖清殿歇息了。夜深雨重,今夜還要勞煩你把大家都安置妥當。」
麗妃娘娘面露醒色,立即指揮身邊的宮女太監,把女眷們引向離御花園不遠的落英園。宮中規矩,朝臣及家眷是不準在宮中過夜的,除非有宮妃得到皇帝的特別允許,可以留家人在自己宮中陪伴一段時間,這也多數是在宮妃懷孕以後,為穩龍胎才會允許宮妃的母親或姐妹進宮,還從來沒有這麼多女眷一起留宿宮中的,所以麗妃娘娘這一安排到也算是急中生智了。
落英園是以前的公主所,小公主們出生後到十二歲以前,都由專門的乳母、宮女、教養嬤嬤和女先生伺候,集中養育在公主所,十二歲後再搬到獨立的宮宇去居住,曾經的公主所也是十分熱鬧的,二十多位公主在這里生活、學習,院子里的鮮花和屋子里精美的屏風無不昭示著這幢充滿女性氣息的美麗宮宇曾經的輝煌。公主所屋舍較多,而現在宮里只有三位公主,且都已經成年,有了自己的宮宇,所以用這里來安置女眷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麗妃娘娘還臨時抽調了一批宮女太監伺候著,大家很快便安頓好了。外面雨止了,風卻越刮越大,拍打在窗戶上似乎在昭示著這個夜晚的與眾不同。珍珠看著屋里牆上掛著的一幅嚴謹工整卻略顯稚女敕的字畫,想著不知道以前住在這里的是哪位公主,畫風簡潔,只有一只高飛的紙鳶,長長的線尾拖到紙邊,卻沒有牽著線的人,只有一排長長的宮牆在竹林的遮掩下若隱若現,旁邊沒有題字,只有落款處用清瘦的柳體提著「東風居士」四個字。
「珍珠,不早了,快來洗洗睡吧!」一旁明珠已經拆了珠釵散了頭發,衣服也已經掛了起來,寶珠正坐在梳妝台前讓宮女幫忙卸妝。韓氏拉過小女兒,把她頭上的發釵一一取下,幫她松了松頭發,再擰了把毛巾幫她擦臉。
不一會兒幾人便都打理好了,韓氏往伺候的宮女巧月手里塞了張銀票,她忙下跪道「不敢」。但宮中又怎麼會有不懂事故的人,推月兌了兩回到底還是受了,出去一會兒後便端來了一盆子細碳,雖然這天並不怎麼冷,但是這公主所到底很長時間沒人住了,又逢雨夜,總有些陰冷潮濕,炭火一起,屋子里立馬干爽了起來。
看來這個巧月還是個有些門道的,不過韓氏的銀票面額估計也是不小的。寶珠面色古怪的看了眼韓氏,站在一邊看著屋里的兩張床。一張是雕花大床,是公主的睡床,另一張略差一些,大概是教養嬤嬤睡的,還有一張塌,因該是陪夜宮女睡的。她們四人要是睡在一張床上,顯然是擠了一些,韓氏模了模小女兒柔女敕的臉蛋道「今晚寶珠跟著我睡大床,明珠你帶著妹妹睡小床。」她起身模了模小床的床板,聞了聞枕頭和被褥,對明珠到「你要好好照顧妹妹。」
明珠很懂事的應了,把珍珠扶上了小床,自己也鑽進了被窩,寶珠到是毫不客氣,韓氏一說完便自發地爬上了大床躺在了床里邊,還拍著枕頭喊著「嬸母快來,這床可軟和啦!」說著還得意的看了眼明珠他們。
珍珠到是無所謂和誰睡,睡在哪兒,反正她從來不認床,到是明珠生怕妹妹感到委屈,像個小媽媽似地抱著自己,還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哄她睡覺,伴著明珠有節奏的拍子和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她很快就沒心沒肺地睡著了,留下滿心憂慮的韓氏和明珠。至于寶珠,韓氏看著懷里肌肉一直沒有放松卻雙眼緊閉假裝睡著的孩子,心頭一軟,也輕輕撫模起她的脊背,直到後半夜,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是誰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