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不容易睡著,卻沒一會兒便驚醒了,韓氏模了模自己一腦袋的汗,感覺心跳的厲害,看著不知何時裹著被子縮到牆邊的寶珠,韓氏給她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的下了床,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些心緒不寧。
沒有驚動孩子們,韓氏就著廊上傳來的燈光倒了些水喝,已經涼了的水滑過喉管,令她感覺鎮定了些,幸好屋里的炭火很旺,批了件單衣到也並不覺得冷。伺候的宮女巧月不知什麼時候走開了,竟不在屋里,到底不是在家,韓氏也沒有計較。她到另一張床邊,看著明珠摟著珍珠正睡得香甜,心又定了一些。
今夜注定是個不太平的夜晚,外面的宮女太監們竟沒有偷懶找地方窩著,卻在廊上走來走去竊竊私語,想來伺候她們的那個宮女巧月現在也正在外面吧。屋里特別安靜,就顯得外面的談話聲音特別清楚。
「巧月姐你听說了沒?前邊又出大事兒啦!」這是一個討好的小太監,聲音尖細青澀。
「就屬你這個猴子精細,今晚的事兒已經夠多了,還能再出什麼事兒?莫不是那刺客抓到了?」巧月今兒得了韓氏的好彩頭,心情顯然不錯。「去去去,說話就說話,你湊這麼近干嘛!」
小太監的嘿嘿地笑了笑,聲音更壓低了些,「今兒個有個大臣幫皇上擋了刺客一下,這姐姐知道嗎?」。
「還有這事兒,我到不曉得。」巧月似乎有了些興趣。
「可不是,原本是立功的大好事,可現在,弄不好卻要把命都賠了進去了。」小太監略顯得意道。
「去」巧月似乎不信「你可別唬弄我,若是有這麼大的事兒,怎麼現在來說?」
「姐姐你可別不信啊!」小太監生怕巧月不相信,聲音又抬高了些「先前是因為那人傷不重,所以才不說的,可是剛剛在大殿上,那人忽然毒發,雖有嚴太醫在,給救了回來,可看情形恐怕不妙呢。」
「你這猴子,說話不清不楚,怎麼又中毒了呢?」
「我听說是刺客的槍上有毒,原以為不礙事,哪知竟是奇毒,剛開始沒在意,一下毒發便要人命的,幸好當時嚴太醫就在他身旁,不然可就直接見了閻王了。」說到這,那小太監聲音還抖了抖,顯示自己害怕的樣子「我听伺候的小李子說,當時他又是抽抽又是口吐白沫的,可嚇人了。」
「哎呀呀,你快別嚇我了,大晚上的跑我這兒來說這些,你誠心讓我不自在是不?」巧月伸手就要去打他。
「哎姐姐你別打呀!你以為那個大臣是哪個?」小太監神神秘秘地說。
「你又賣什麼關子,我哪曉得是哪個。」巧月見小太監擠眉弄眼的樣子,突然停頓了一下,「你是說,莫不是是這家的?」伸手指了指身後。
「對呀!」小太監略顯得意「可不就是這樂山伯家的沈二爺嘛!听說」
話沒說完,兩人身後的門卻吱嘎一聲打開了,就見韓氏披著單衣站在門口,臉色煞白「你們剛剛說的什麼?」
兩人見闖了大禍,嚇地跪了下來,不敢開口,韓氏走了兩步,到小太監跟前,張了張嘴,似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話又問了一遍,「你們剛剛說的什麼?我們二爺怎麼了?說!」
小太監看了巧月一眼,似怪她為什麼這主子還沒睡著?巧月也莫名,明明她是見主子們都睡熟了才溜出來的,怎麼?
不過這會兒不是他們奇怪的時候,小太監抖抖索索地把知道的消息跟韓氏又說了一遍,韓氏听了如五雷轟頂,身子發軟扶住了廊柱,一時間腦子里一片空白,竟不知該怎麼辦了。
「娘!」此時門口一個輕輕糯糯的聲音傳來,尋聲回頭,卻見小小的珍珠站在門框下。
小太監心里一陣發酸,我的祖宗誒,怎麼這一個兩個的都沒睡啊,這下可要了我的小命了。
其實珍珠一直就沒深睡,她到不是認床,只是她不習慣被人摟著睡覺,況且明珠也不比她大多少,摟著她不像韓氏那般輕巧舒服,反而束的她睡不好,一直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後來听見韓氏起身的聲音便有些醒了,外面又有這兩只烏鴉在嘰嘰喳喳,听到這些話,她便再也躺不住了,也輕輕起身爬下了床。
記得以前在學校宿舍里的時候,一個同學半夜接到電話說自己弟弟得了重病,可是遠在千里之外又實在沒有辦法,嚇的窩在被窩里哭,自己跑到她床上抱著她,感覺她的身子在發抖,但到底情緒要比之前好些。她想,現在的韓氏,就需要一個人這樣陪伴她,安慰她吧。
她邁著兩條小腿,走到韓氏身邊,「這麼冷的夜里,你出來做什麼!」韓氏的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這聲音仿佛被什麼東西劈開了,好像是從嗓子眼里撕出來了。
「娘不哭,娘不怕!」珍珠伸手在韓氏的臉上輕輕抹著,韓氏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沒事兒,娘沒事兒。」韓氏用手抹了抹淚,在女兒面前,她得堅強起來。
「這位公公。」韓氏看著小太監。
「奴才小安子。」小太監低頭回話。
「安公公請起」韓氏把珍珠攏在懷中「不知家夫現在情況如何?」
「這」小安子頓了一下「雖然看似凶險,但幸好毒發時嚴太醫就在近旁,一時到也無礙,萬歲爺已經下旨了,不計一切代價,用最好的藥也要把沈大人救回來,所以夫人還是不必過于擔憂。」
韓氏放下珍珠,進了屋,不一會兒出來,手中多了一疊銀票,塞到小太監手中「還請安公公幫我們多打听打听。」
小安子連呼不敢,怎麼也不肯收這錢。韓氏把銀票賽到他懷里道「我們身在實在不便,也知此事為難安公公,還望安公公體恤我們母女關切之心,幫我們探听探听,這些銀票是請安公公幫忙打點的,還請務必收下才好。」
小安子連連跪道磕頭道「眼下沈大人身邊定有不少人看護著,奴才未必能探听到許多。」
韓氏知道眼下情況混亂,自己有心緒不寧,一時也沒了主意。珍珠走了過去問道「不知道我哥哥們先下在何處?對父親的情況是否知曉?」
小安子俯首答道「公子們都在復安館休息,沈大人在聖清殿毒發,後來便被安置在了偏殿之中,公子們應該還不知情。」
「哦」珍珠模了模下巴,仍舊從韓氏手中接過銀票塞進了他的懷中「我大舅舅是鴻臚寺卿韓荀,你若有機會見到他就和他打听吧,至于哥哥們,暫時不必讓他們知道了。」
韓氏暗道自己真是被嚇糊涂了,眼前就有的親戚不找,到還是小女兒機靈。小安子驚訝的抬頭看了看韓氏,見她點頭,便收起銀票應了,即刻便往外走去,心道原來這夫人是文昌府的小姐,難怪這小小姐年紀不大,竟如此聰慧,知道自己這種小太監沒什麼機會和文昌伯說話,便叫他去找鴻臚寺卿韓大人,這位大人在宮里宮外可是名頭響亮,不僅風姿綽約,更是親和好說話,找他是最合適不過的了。有了方向,這事兒就好辦多了,小太監的步子也邁的快了許多。
看到有個不認識的小太監打著眼色要和自己說話,韓荀有些奇怪,不過他還是跟著去了角落,听到小安子的來意,他心下一憐,想來妹妹和外甥女知道這事兒嚇懷了吧。不過幸好現在妹夫的情況還算穩定,雖然還沒清醒,至少也還沒有惡化,用嚴太醫的話說就是「沈大人中毒不深,且他年輕力壯底子好,又及時服了最好的解毒劑,一時還是性命無礙的。」
他讓小安子把這話轉達給韓氏,但他沒說的是,沈延英的情況,要看他能否撐到太醫院把毒性辨別出來,只有辨別出毒性,才能有針對的制出相應的解毒劑,才能真正救回他的命,而嚴太醫目前只是暫時幫他壓住毒性而已。至于能不能撐到那時候,就要看沈延英的造化了。
小安子應了,準備回公主所,轉了一半身又回頭問了句,「小小姐說,沈大人的事兒暫時不讓幾位少爺知道。不知?」
「哪位小姐?」韓荀以為是明珠,順口問了一句。
「呃,奴才不知小小姐閨名,小小姐大約六七歲年紀,長的雪玉聰慧。」小安子並不知道韓氏帶了幾個女兒進宮。
「竟是珍珠嗎?」。韓荀有些意外。
小安子這才知道,這是沈府的五小姐沈珍珠。
「我知道了,她想的對,我會處理的,你且先回去吧。」韓荀也從袖里拿出一張銀票要給小安子,他忙躲開不受,韓荀想著妹妹請他辦事必沒少了他的,也就收回了銀票。
看著小安子的背影,韓荀想,三妹妹從小便是幾個姐妹中最聰慧的一個,無論詩書禮教都是學的最快最好的,只是因庶出的身份,平日里總是韜光養晦,當初母親把她嫁給沈延英這個莽夫他一直覺得是委屈了她,在西北一呆便是十多年,好不容易就要熬出頭了,卻偏偏又遇到這種事情,真是叫人感嘆憐惜。不過珍珠倒是像足了三妹小的時候,秀外慧中,小小年紀就能遇事不慌,處事條理,端的一副錦繡心腸,但願妹夫能逢凶化吉,不叫她們母女孤苦無依吧。這般想著,韓荀踱步往復安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