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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拓跋嗣一說,郁歡才知碧桃曾經找過他,說姚皇後之病時有反復,又隱隱透露出與郁歡有關。
郁歡對此並不驚訝,她早就料到碧桃不是盞省油的燈,她如果不向拓跋嗣告狀,才是反常。
見郁歡眸光坦然,神色從容,拓跋嗣便放下一半心,才問︰「那日皇後要朕答應放你出宮,朕便知她與你情份不同一般,因此和你說了這許多話,朕只望你盡心侍候皇後,你的功勞朕自會感念,不會忘記。」
郁歡當然是順著他的話,說了一番衷心侍主的話,拓跋嗣笑容淺淺,剛才的無奈似乎從來不曾有過,她心有戚戚然,突然就想起杜貴嬪來。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她心里剛升起杜貴嬪的念頭,拓跋嗣便提到了她︰「杜貴嬪是皇長子生母,如果平日里有些不舒服,你最好也多看顧一番,將來她在外面也會好過一點。」
在外面?郁歡驚得說不出話來,只管抬頭看著拓跋嗣,失了儀禮,幸好拓跋嗣正低頭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才悠悠說道︰「朕不想讓他再經歷一回。」
再經歷一回。
又是半截話。
郁歡便是有意探討拓跋嗣話中未意之意也不行,拓跋嗣已經出聲︰「沒什麼事便退下罷!」
僅僅這樣就完了?郁歡拿不準拓跋嗣的心思,忐忑不安地抬眼瞄了瞄,見拓跋嗣面色淡淡,並不以為然,遂按下心來,從容退下。
只是在她走後,拓跋嗣叫了阿干里進去,眸中閃過一抹厲光,沉聲問道︰「碧桃怎麼回事?」
「這個老奴差人去問了,當時皇後娘娘把一眾宮侍都遣到外苑,只有無歡一人進去了。皇後娘娘那邊的小侍叱利說,隱隱听到幾聲碧桃的哭聲,好像皇後娘娘發了火,後來見無歡和碧桃出來,又說了一些話,才分開。」阿干里並不多話,簡明扼要地把事情說完,躬身等著拓跋嗣示下。
「那就裝作不知道罷!」拓跋嗣顯得疲累之極,擺了擺手,阿干里退下,卻在退下時的那一瞥間,看見拓跋嗣微皺的眉心,面色沉冷,禁不得讓他打了寒戰。
郁歡卻是懷著小心又去了中天殿,一路上思謀拓跋嗣的話語,越想越覺得有些怪異,好似碧桃與拓跋嗣、皇後與杜貴嬪,還有拓跋燾,都千絲萬縷糾扯在一起,叫她看不分明,又不由去探究。
沒想到,傍晚的時候,東宮那邊就有人過來傳了她,要她往拓跋嗣的寢殿麒趾殿去,來人只說是宣城公車路頭有些不好,再沒說其他。
郁歡手忙腳亂,剛服侍姚皇後歇下,又匆匆趕到東宮,心里想著,若不是拓跋嗣同意,又涉及宣城公,恐怕也沒有人敢在姚皇後病中,叫她離開。
到了麒趾殿,才知車路頭住的是偏殿東間,拓跋燾對其可算是極盡禮遇了。
見到豆嬤嬤,她只管福了福,問了聲好,二話沒說,便被麒趾殿的內侍宦者王琚領到東偏殿,隨後便退了下去。
她一抬眼,心里卻是一跳。
太醫令李亮和葛天化居然都在!
難道連葛天化也治不好車路頭的病?竟要自己一介小小的醫女過來看診!
這個場面促使她極快地掠了一遍思想,上前盈盈一福,分別見過拓跋燾與他們,才恭謹地問起車路頭的病情來。
拓跋燾面色寡郁,顯得很是沉重,見狀只是點了點頭,便偏了頭只管看著帳內的車路頭。
話是李亮說的︰「宣城公現在全身都動不了了。」
郁歡又是一驚,立刻想到中風之癥,遞了一個眼神過去,正要開口,李亮卻是苦笑連連︰「看樣子並不是中風。」
李亮的醫術雖然在郁歡看來並不十分高超,在太醫署里還是拔尖的,听他這樣一說,忙道︰「先把了脈再說。」
很是利落干脆,葛天化並沒有戴幕離,清雅的面容上泛著淡淡的笑,看了一眼郁歡,沉默地讓開身子,郁歡卻將目光投向一旁站著的拓跋燾。
拓跋燾並沒有看她,卻似乎感受到她詢問的目光,掉轉頭來,沉著聲音道︰「務必盡心。」
郁歡一听,心里已生了幾分不滿,他如此說,好似自己看人下菜碟,難道除了姚皇後,她給人瞧病都是敷衍不成?
她裝著沒有听到,走了幾步到帳子前,吩咐一邊的宮婢用帳勾攏起床帳,便見車路頭睜著雙眼,直直瞪向帳頂。
她想起車路頭和自己的談話來,不由暗嘆一聲,究竟是看在他和師父的交情上,心腸立時軟了下來。
這樣慈祥的一個人,怎地突然就生了意外,由此探脈時,更為盡心,觀察也更為仔細。
脈象滑實有力,只是一會兒功夫,脈象便又沉虛中澀,郁歡從沒有踫到過這種情況,一般來說,醫者脈診,都能診出個大概來,只是這回,她實是驚訝且無措。
因著郁歡戴了半面幕,眾人一時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從她越抿越緊的雙唇感受到,情況不太樂觀。
卻是葛天化先開了口︰「此病是數癥齊發,外在癥狀像極中風,卻無痰涎壅盛,脈象雜亂無章,始終切不得要處,似是傷寒熱病癥後,又有舌強直,而且,宣城公的眼楮竟然閉不上」
葛天化所說,郁歡也都診了出來,只是,世上真有如此怪異之癥?
郁歡看了看葛天化,發現他說話時不慌不忙,眸光平和自然,絲毫沒有懼意,又看了看拓跋燾,卻見他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失了往日冰寒,竟滿是擔憂期翼,還有微不可見的疚責。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拓跋燾。
這樣的拓跋燾,好似脆弱的草睫,只輕輕一折,便能將他的風華毀于風中,踏入泥土。只是她知道,他的根在地底,一時的摧殘並不代表什麼,反而,會讓他愈挫愈強,任誰也折不斷,掰不彎。
她不由自嘲一笑,斂了神色,平靜地對著眾人說道︰「恕無歡無能為力。」
葛天化並不驚訝,李亮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拘謹不安地動了動唇,卻終沒有張開。
只有拓跋燾,眸子突然間便黯淡下去,垂首看地,似乎在想著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想,沉默地輕淺地呼吸,一時間,室內靜若死谷,不聞人聲。
他抬首看向葛天化,葛天化搖了搖頭,他無奈地再次沉默。
忽然,他再次抬眸,目光殷切,對著郁歡,低聲道︰「他那樣睜著眼楮,想必極為不舒服,能不能能不能讓他,沒有痛苦地」
他最終沒有說出那個字來,郁歡卻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心里不由奇怪,車路頭不是救了拓跋嗣的麼,怎麼和拓跋燾的關系,親密如此?竟讓他如此在意?
她突然間便有些酸酸的,不知是為自己,還是拓跋燾,她從來不知,拓跋燾竟也是如此重情重義,好似她從來沒有了解過他,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始終橫亙在自己心頭,成了那根沒肉的刺。
她並沒有說話,又上前切了一回脈,仔細看了癥狀,便連足底,都沒有放過。
隱隱有些想法,只不知是對還是錯,一時拿捏不準,望向葛天化。
而此時的葛天化,有些征仲,微微垂眸,卻讓郁歡看見他眼底的那抹墨藍深了一些,她腦中嗡地一聲,想起葛天化的眼楮中了陳伯的線藍之毒,恐怕此時正要發作。
一時顧不得其他,拉了葛天化的袍袖,退至外室,聲音幾不可聞︰「你的毒」
葛天化先是被她的動作驚得沒了反應,木木地被她拉出來,見她只是擔心自己的毒發,便輕輕一笑,道︰「無妨,小酒听了你的話,每日里藥食不斷,居然往後推了兩個時辰才會發作,因此我才會想到讓你來幫著看看宣城公的病。」
郁歡一听,才知是葛天化薦了自己來看診,僵了僵,隨即正色道︰「不知葛大醫听沒听說過毒熱相攻的說法?」
葛天化看著她的目光充滿疑問,緩緩搖了搖頭。
郁歡繼續說道︰「將毒蠍梢、鬼箭羽、鯪鯉甲、露蜂房、野葛根入薄荷和生油起煎,服下,如果半個時辰內能承受,諸病可過,如果半個時辰內承受不得,便會」
葛天化了然,頓了頓,才道︰「此事還需殿下作決斷。」
郁歡自然清楚,便跟在葛天化的身後,又走進內室,見李亮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拓跋燾卻是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什麼。
她故意和李亮問了一聲,見拓跋燾抬起頭來,才鄭重其事道︰「殿下,無歡適才和葛大醫問了一回,想起醫書野史里,提到過一個‘鬼方’,宣城公此癥,不若用此方試試,或許能有轉機,只是」
她故意停住不說,拓跋燾已接了她的話,問道︰「只是什麼?」
「只是,既稱‘鬼方’,便意味著此方凶險萬分,如果好則大好,如果不好,必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