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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她心里反復默念這句話,出口的卻是︰「陛下可是來這里看笑話的?」
面前的他,年輕有為,殺伐決斷,有著常人難以比肩的冷酷,還有,柔情如波,一圈圈漾開,輕叩心扉,叫她一次次深陷,愈難抽離。
他的眼眸恰到好處地笑著,側著身子,使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卻听他道︰「呵呵,你倒說說,朕有何笑話可看?」
語氣一如繼往地溫柔,然而,她竟感到深深的涼意,入骨入髓。
她挑眉,環向四周,夜幕低垂,熒熒燈火在暗黑中,顯得羸弱無力,難免不叫人聯想到幽冥路上魂火點點。
她很冷,身上還有著鐵鐐加諸的創痛,也許,血水還在滲出,因為感覺到自己的裙腳濡濕一片。
其實,對她來說,這點痛不算什麼,相比于時時挖心剜肺的鈍痛,不能言,不可言之痛,她倒情願受這苦楚。有時候,刺痛反倒能讓人清醒地看著周遭,譬如現在。
她把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入腳踝,那里,鐵鉤曾無情地穿過,留下血洞兩個。
「怎麼,沒有什麼可說麼?」他依舊追問,臂膀更加用力地往自己身邊箍緊那個女子殘破的身軀。
疼得心內暗嘶一聲,語氣卻依舊不動聲色,回道︰「陛下想讓奴婢說什麼呢?」頓了頓,又莞爾一笑,「許是陛下覺得奴婢受的苦楚還沒看夠?要不然就是,陛下想親自試試,如何讓奴婢更痛?」
她的身子輕顫不已。
他感覺到她的異樣,輕聲道︰「冷了?」轉首向著虛空處,道︰「孫小,去拿件花狸大麾來!」
平空里現出一人影,恭謹伏首稱是,迅速離去。
她嗔道︰「四月的天氣,哪有那麼冷呢!」
聲音清甜,叫人如沐春風,過堤揚花。
他便心頭一蕩。這樣子的她,極少見到,如今可是最後一回?
如此一想,便再也按捺不住這突蕩而起的心思,手掌不由覆上她胸前,一陣揉捏,聲音似也染了︰「多希望此時」
他其實想說,多希望此時此刻能擁她入懷,永夜,永年。
卻沒有出口。
身子倏地一激,繃緊,她一時掙月兌不開,便斷聲道︰「奴婢已是殘心破身,還望陛下自重!」
話未說完,他便攤開手掌,自嘲一笑︰「可不是?還是你說得對,殘心破身,我要之何用?倒是我多心了」
孫小已拿來花狸麾,待水歡披上後,他的身後,亦出現了十數侍衛,荷刀持劍,一派森然。
蟾宮隱在堆雲之後,一直沒有冒頭,夜如晦日,郁歡卻神奇地看到一個侍衛手里,正端著杯盤酒盞,與這時氛,顯得格格不入。
她目露疑惑,看向皇帝陛下,而他,卻已然離她身遠。
只听孫小稟道︰「回陛下,明日還將出征,再過幾個時辰,便要點將祭廟了。」
見皇帝沒有應聲,又小聲提醒道︰「陛下,是不是該?」
「上路吧!」他揮揮手,聲冷,心亦冷。
端著酒盤的侍衛便朝她行來,步聲踏踏,雄厚有力。
至此時,她才明白,為何他會突然帶自己出來,去鐐梳洗,簪花釵飾。
呵呵,原來,這竟是她最後留存的尊嚴。
她想,此時應該說些什麼呢?願永生永世不復相遇相識?還是,做牛做馬也不會放過你?或者,應該說,哦,謝陛下成全,奴婢與那人的互慕之情?似乎也不對,應該說什麼呢?
她自始至終未發一語,他自始至終未曾轉身。
僅此一步的距離,卻成天涯永隔。
她輕輕拿起玉杯,酒液澄澈,像極流霞仙釀,似乎喝了以後便可登極羽仙,從此再不受這世間磨折,人世心苦。
就這樣也好。
她高抬螓首,杯酒入月復。
心里還在反復默念著︰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若休。
第一卷別亦歡
第一章路遇
眼前的小幾上擺滿了郁歡愛吃的蒸鴨和跳丸炙,惹得她直流口水。阿娘端著一盆水引向她走來,笑著道︰「歡兒,快來吃阿娘做的水引,可是歡兒最愛的呢!」
郁歡也笑了,眉眼如星掛月,瑩亮柔和,盯著阿娘,甜甜地抿了一下嘴,手卻伸向了小幾上的的蒸鴨,狠狠地張口就咬!
「哎!你這賤民,怎可咬人呢?」
一聲暴喝驀地驚醒夢中的郁歡,她睜開眼,又閉上眼,猶在回味剛才的美味,仿佛阿娘就在身邊,她喃喃道︰「阿娘,真的好吃呢!」
「喂!說你呢!還不放開?」郁歡的小手,被一雙大手扯得生疼,再次睜眼時候,就看見一雙盛怒的牛眼瞪著她,好像隨時要把她吞掉。
她嚇得趕緊縮回手,試圖坐起來,胳膊卻毫無力氣地再次觸地,身子也隨之趴倒。
「算了,車伯」,一稚女敕男聲出口道,卻如清音貫入郁歡耳鼓,「許是她餓得緊了,快去拿些趁口的吃食來!」
那名喚作車伯的粗壯男人滿臉不忿地又瞪了一眼郁歡,跺腳走開。
郁歡方才有機會打量她身體右側蹲著的稚子,長相不甚出眾,勝在那雙眸子光亮清冽,仿若冰寒。那根本不是一雙孩子的眼楮,郁歡直覺生怵,身子愈往後挪了挪。
「你叫什麼名字?哪里人氏?」那孩子依舊平靜地看著她,問道。
郁歡沒有應聲,眸光又往下飄了飄,才發現男孩手背上深深地嵌著兩排牙印,雖不至滲血,卻已紅腫起來。
她的身子又縮了縮。
「看什麼看?」那名大漢拿著布囊快步走近,丟到郁歡面前,恨聲道︰「瞧瞧你干的好事!主子的手背讓你咬成什麼樣子了?」
那大漢還要說道,被男孩打斷︰「不礙事,車伯。」隨後便又對著郁歡道︰「看你這樣子,可是幾日沒有進食?我趕路趕得急,不曾帶那些湯水,這些細環餅卻也是軟硬合適的,不至于戧著喉嚨。」
說著,便打開那個布囊,拿出幾張餅來遞到郁歡面前。
郁歡不想接,卻實在是餓得慌,許是男孩看出她的欲接未接,便又往她面前伸了伸手,那雙手細女敕白滑,卻骨節分明,應該是習武所致。她反倒不好意思再扭捏了,心想自己前生後世加起來幾十歲的人了,還不如面前這一男孩坦蕩,遂坐起身來,接過餅就旁若無人地大吃特吃起來。
那個車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往旁邊牽馬去了,郁歡眼角余光瞥見他的不屑也不加理會,徑自吃著,不想吃得太急,噎得一口氣沒上來,一個勁兒地在那兒摳著喉嚨猛咳,听得人膽戰心驚。
這下連不遠處的車伯也不忍听下去了,沒等他的主子吩咐,便主動拿過牛皮水囊,也不說話,直接遞到郁歡手中,又往那邊去了。
那個男孩似笑非笑,看看他,又看看她。
郁歡也沒覺著不好意思,直接拿著水囊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往口里灌,心里卻暗自想著若是男孩問起自己的身世來該想個什麼由頭來圓場。
還沒想好說什麼呢,男孩突然便起身,一言不發牽過車伯手中的馬韁,就要上馬。
郁歡急得趕緊上前,就要抱馬腿,倒把那個車伯唬了一大跳,忙忙拖開她的身子,就嚷嚷︰「你是不要命了麼?馬腿也是能抱的?不死也得踢殘你!」
見他家小主子還未開口,他又加了一句︰「主子,我看她一直不說話,定是個啞巴,咱們還得趕路,也帶不走她。不如讓老奴去市集買些吃食,好留在路上吃,主子若可憐她,給她留些吃食也便夠了。」
男孩冷冷地看了看馬前被車伯拉著一條胳膊的郁歡,抬首直視前方,片刻才道︰「如今兵荒馬亂,早點趕路要緊。」
這下連不遠處的車伯也不忍听下去了,沒等他的主子吩咐,便主動拿過牛皮水囊,也不說話,直接遞到郁歡手中,又往那邊去了。
那個男孩似笑非笑,看看他,又看看她。
郁歡也沒覺著不好意思,直接拿著水囊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往口里灌,心里卻暗自想著若是男孩問起自己的身世來該想個什麼由頭來圓場。
還沒想好說什麼呢,男孩突然便起身,一言不發牽過車伯手中的馬韁,就要上馬。
郁歡急得趕緊上前,就要抱馬腿,倒把那個車伯唬了一大跳,忙忙拖開她的身子,就嚷嚷︰「你是不要命了麼?馬腿也是能抱的?不死也得踢殘你!」
見他家小主子還未開口,他又加了一句︰「主子,我看她一直不說話,定是個啞巴,咱們還得趕路,也帶不走她。不如讓老奴去市集買些吃食,好留在路上吃,主子若可憐她,給她留些吃食也便夠了。」
男孩冷冷地看了看馬前被車伯拉著一條胳膊的郁歡,抬首直視前方,片刻才道︰「如今兵荒馬亂,早點趕路要緊。」
食,好留在路上吃,主子若可憐她,給她留些吃食也便夠了。」
男孩冷冷地(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