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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邵老太太用過早膳,寧氏和鐘慶春也就沒各自回房,在老太太屋里用了些,這才告退了出來。
「給公爹做壽,也不知往年都是什麼成例,我年輕不知事,嬸母多多擔待些,莫要嫌棄我笨。」鐘慶春今日從進門就開始關注黃氏,昨日看邵世彥衣衫上的血跡,邵世成受傷應該很是嚴重,可是黃氏今日卻笑意盈盈,絲毫瞧不出什麼異樣,不禁讓人心中起疑。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到我哪兒去坐坐,我說給你知道就是。」寧氏笑著拉起鐘慶春的手往外走,「其實咱們府里也沒什麼特別的規矩,只不過家大業大的,比旁人家要多撐起幾分面子罷了,左右不過是請台戲,叫幾個女先生到後宅說書,安排席面這些事務罷了。」
「這些事情說起來不覺什麼,可若真的操辦起來,其中的瑣碎和辛苦,卻也著實不少,嬸母管著闔府上下的庶務,這些年來也著實辛勞。」
二房與邵老太太離得並不算遠,幾個人就也沒傳轎子,跟著寧氏抄近路過去。
這會兒正是各色花開得正好的時候,一路過去只見園子里的月季、金雀、芍藥都開得正艷,時不時有幾只彩蝶兒飛過,空氣里彌漫著絲絲花香。
二房在老太太住的福寶院後面,走了差不多一盞茶的時候就到了,進門的照壁前擺著一排百枝蓮,花兒都是正開得時候,一枝枝爭奇斗艷地在陽光下肆意綻放。
轉進院子里,廊邊幾株一人多高的石榴樹,此時也都花苞綻開,襯得整個兒院子里都帶著喜氣兒。繞過三開間的正房,沿著抄手回廊來到第二進院子,門口的丫頭見禮後打起簾子,鐘慶春跟在寧氏的身後進屋。
進門正對著一張雕花大羅漢床,看來這里應該是寧氏素日起居生活的地方。向右穿過樟木雕梅鵲落地罩進了東次間,臨窗大炕上擺著紫檀木的長炕桌,炕桌兩邊鋪著錦褥。桌上擺著一套茶具,一只廣口的半深大碗中,裝著半碗清水,浮著幾朵不知名的花兒。窗沿上對稱擺著兩個大盤,分別擺著佛手和幾只甜瓜。
寧氏對邵芮姍道︰「你回房去吧,我跟你大嫂說話兒。」
邵芮姍對鐘慶春微微點頭算是行禮,轉身便領著丫頭走了。
寧氏半真半假地道︰「這丫頭從小兒被我慣壞了,如今越發大了還這樣不知禮數。」
鐘慶春聞言只是笑笑也不接話,寧氏讓她到炕上坐,推辭了幾句見她堅持,就也斜簽著身子坐下。
寧氏著人拿了以前的賬本兒來,翻到去年四月里道︰「你瞧,去年給大老爺做壽共花了三百兩銀子,今年怎麼也要比去年多才行,更何況還是逢五,我尋思著怎麼也得再添二百兩用著。」
「這個自然都听嬸母的安排,您吩咐了我干活兒就是。」鐘慶春雖然覺得這錢數有些太多,不過給男子做壽不比後宅女人,一家人一起熱鬧熱鬧就是,要請親朋好友到府上來飲宴,這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前頭布置壽堂之類的事兒我自會操辦,迎來送往的這些,你到時候跟著我看這些,都是你要學起來的,既然老太太說了讓你學著做起來,你剛開始入手,多了怕你也弄不過來,我就把采買和後廚房的事兒都交給你了。」寧氏說罷滿臉笑容地看著鐘慶春,好像多麼體恤她一般。
鐘慶春早就知道寧氏不會讓自己輕省,但是表面卻還帶著笑意,略有些靦腆地說︰「這麼重要的差事,嬸母若是放心我管,我就也不推辭了。」
寧氏見鐘慶春一口應下,略帶深意地笑了笑,抿嘴道︰「若是有不懂得就來問我,我先把這幾處的管事叫來讓你認認臉兒,他們若是敢不好生听話,你也來告訴我,我罰他們。」
不多時,幾個三四十歲的管事媳婦進來行禮︰「見過二太太,見過大*女乃。」
「今日叫你們進來,是為了過些日子大老爺做壽的事兒,這次做壽宴大*女乃管著采買和廚下,只要是壽宴有關的,你們幾個有什麼事兒都直接去回大*女乃,莫要糊涂了再來找我說。」寧氏先開口道,「我知道你們一個個兒都是府里的老人兒,家里幾輩子做到如今,也算得上是有頭臉有關系的,這些我都不管你們,我只說一樣兒,大*女乃吩咐的你們都如是我吩咐的一樣兒听,誰敢怠慢了,我可決不輕饒。」
「二太太放心,小的們一定听大*女乃的吩咐。」打頭兒的一個管事媳婦躬身道,其余人也都彎腰表示知道。
「這樣就行了,你有事兒就只管找他們吩咐,有什麼不知道的打發人來問我。」寧氏笑著說,「這是去年壽宴的賬冊,你拿回去好生看看,也就大概知道了。」
鐘慶春接過賬冊,起身兒告辭了出去,吩咐幾個管事婆子申初到房里來,打發五兒去找善大媳婦,讓她忙完手里的事兒到自己房中來一趟。
回房後先掃了一遍賬本,自己心里大致有了個數,不過她也明白,這東西能作假藏貓膩的地方很多,也不過多細究,先請了夏嬤嬤過來大致說了今日的事兒,詢問一般做壽都該如何準備。
「每家有每家的過法兒,不過大致都是要布置好壽堂,供壽桃壽糕,菜數用物都要暗合九數,取其長長久久之意。」夏嬤嬤大致說了說習俗,然後道,「雖然大老爺在寺中不回來,但是既然擺了壽宴,親友故舊各家總是還要來人賀壽的,還有爺的故交同僚,後宅也少不得要接待各府的夫人和貴女們。」
鐘慶春將賬冊擱在夏嬤嬤面前道︰「二太太說了,去年花了三百兩,今年要可著五百兩來花,您看呢?」
夏嬤嬤聞言一笑,也不看賬冊只道︰「主子們都是在高門大戶過慣了的,五兩銀子就夠一家人吃用一年的,五百兩擺出來能買多少東西?只不過是中間層層貪去罷了。」
「過手劉層油,哪里又不是如此呢!」鐘慶春听了這話也並不吃驚,只道,「貪墨之事大家心知肚明,也不歸咱們管,只要他們貪了錢肯辦事、能把事辦好,我倒是還巴不得再賞些。」
「主子心里有成算就好。」夏嬤嬤聞言也笑了,「只是采買和廚下,是最難弄又難討好的差事,更要當心有人故意下絆子使壞。」
「這是自然。」說到這里,鐘慶春的神色也漸漸嚴肅起來,思忖片刻揚聲道,「青芙,你從我箱子里取二百兩銀子給二太太送去,既然是公爹做壽,公中出銀子是一回事兒,我拿些體己錢是另一回事兒,你只交給二太太就是,快去快回。」
「是!」青芙脆生兒地應諾,從屋里包了二百兩銀子,帶著個小丫頭就要出門。
川穹正在廊下做針線,見狀過來問︰「青芙妹妹這是去哪兒?」
「姐姐做針線做得認真,沒听到剛才主子吩咐,說要送二百兩銀子去給二太太,為大老爺做壽盡盡孝心呢!」青芙笑著說,「我去辦差事兒,不攪擾姐姐做針線了。」說罷領著小丫頭快步走了。
川穹站在廊下略一思量,拿著針線對一旁看門兒的小丫頭道︰「我出去找佩蘭姐姐問問針線,你好生看著門別亂跑。」說完也加快腳步離開。
鐘慶春就著屋里支開的窗戶看了個滿眼,這才又坐正了身子對夏嬤嬤道︰「嬤嬤可知道法一大師可還在宮中?亦或是又出發雲游了?」
「法一大師極得聖寵,但是又不願久居宮中,便在聖恩寺中常住,也時常入宮與聖上談佛。」夏嬤嬤不知道鐘慶春為何突然問起這事兒,不過還是一五一十地說道。
「這樣最好。」鐘慶春起身兒打開炕櫃,從里面拿出一疊寫滿字的紙,招呼夏嵐進來道,「出去把這疊經書給金松,讓他出去尋人好生裝裱起來,都用好的材料,莫要吝惜銀子。」
夏嵐應諾著,捧了東西出去,到月亮門處就與善大媳婦走了個對臉兒,忙道︰「善大嫂子,女乃女乃在屋里等您來呢!」
善大媳婦忙快走幾步進屋,給鐘慶春行禮後,得了恩準才坐在下頭的繡墩上,等著鐘慶春開口。
「其實也沒什麼太要緊的事兒,只是過幾日要給公爹擺壽宴,嬸母讓我管著采買和廚下,我尋思叫嫂子來問問,老爺子、老太太和家里的老爺、太太、爺們姑娘們都有什麼忌口的東西,我也好安排。」鐘慶春叫人上了茶之後才問。
「若說忌口的東西,家里還真不太多,只是老爺子不吃蛋類,不管是雞蛋、鴨蛋、鵪鶉蛋還是什麼飛禽的蛋,一概都不入口。老太太以前還愛吃個炖魚什麼的,如今幾年卻是不愛了,總說有股子腥氣吃著犯惡心。兩位太太都沒什麼忌口之物,二爺打小兒就不吃茴香……」說道邵世成的時候,善大媳婦突然頓了一頓,但是很快就繼續道,「下面幾位爺都還不知道有什麼特別挑嘴的,兩個小爺愛吃酸甜口的菜式。大姑娘喜歡吃辣,底下兩位姑娘卻都喜歡清淡,別的奴婢一時就也想不出什麼了。」
鐘慶春把她說的這些都一一記在紙上,瑣瑣碎碎的事兒太多,她不能全都塞進腦子里,保不準什麼時候就疏忽了。
「也就是嫂子記性好,這麼多事兒都能拎得清楚,我就只能靠筆頭子了。」鐘慶春笑著道,「往年府里做壽,都有什麼菜式,嫂子也說給我听听?」
「要說這菜,說出名字來,女乃女乃怕是都沒听過,可是要看見菜了,當即也就明白了。」善大媳婦笑著賣了個關子,「比如壽比南山連理枝、投桃報李滿堂紅,松鶴延年情意長之類,不過都是尋常擺宴的菜式,只不過要換個好听的名頭,博個好口彩。」
「原來是這樣。」鐘慶春又細細問了問采買都是在哪里買東西,做菜是自家的廚子還是到外面去請之類的事情,直問了小半個時辰才讓善大媳婦離開。
青芙和夏嵐都早就回來了,等善大媳婦離開後才上來回稟。
「主子,銀子已經給二太太送去了,二太太客氣了幾句就收下了。」青芙說完又道,「奴婢臨走的時候,瞧見後院兒過來個丫頭,神色匆匆地進了二太太的房里,也就說了一兩句話的功夫,二太太就滿臉焦急地朝後面去了,連奴婢站在回廊里都沒瞧見。」
鐘慶春當即就想到會不會是邵世成的事兒,點了點頭道︰「這幾日都留心點兒,看二房有什麼動靜。」
夏嵐上來回稟道︰「女乃女乃,奴婢送完東西回來,在夾道里瞧見川穹拐進了老太太院子的後門,卻不知道她有沒有瞧見奴婢。」
「她與門口的小丫頭說是去找老太太院子里的佩蘭姐姐說針線,被你瞧見了她也自有話說,左右不過是去告狀的,有什麼值得當心。」青芙笑著說,「我早就發現她在我身後跟著,瞧著我進去送銀子,出來的時候她躲在牆角處,怕是看我手里還有沒有銀子,我還特意跟藥兒到一旁去采了兩朵花玩鬧,讓她看個清楚好去告狀呢!」
「就你鬼主意多。」鐘慶春笑著揮推了其他丫頭,問青芙道,「來了這幾日,你都沒得出個空兒來,下午去看看你爹娘安置的如何,再去看看采蓉,讓她明日開始進來做事,再告訴古煙一聲兒,讓他叫上安興,讓他們把陳大掌櫃和各個鋪子的二掌櫃都叫到一起,我明個兒下午要見見。」
青芙听到鐘慶春又提自己父母,本來就有些嘟嘴,不過听著後面還有別的差事,這才無奈應道︰「奴婢知道了,下午就出去傳話兒!」
正說著話,艾葉進來傳話︰「女乃女乃,爺打發人回來說晌午不回家用飯,要跟幾個同僚去外面吃酒,讓女乃女乃不用惦記著。」隨後又問,「馬上就到午膳的時辰,女乃女乃是想擺在屋里還是去偏廳。」
「就擺在這兒得了,我也懶得兩邊折騰。」鐘慶春指了指炕桌,「爺不回來吃就撤掉幾個菜,你們不當值的也下去吃吧!」
「謝女乃女乃!」艾葉快步下去傳膳。
「如今住在一個屋里,你瞧著她如何?」鐘慶春扭頭問青芙。
青芙撇撇嘴道︰「有些個小聰明,不過卻總不往正地方擱心思,用采蓉姐姐的話說,就是小家子氣。若是肯老老實實伺候主子,倒也還算是個不錯的,只可惜心術不正。」
鐘慶春听得笑起來,「你學得倒像,等她進來我可要說給她知道。」
「女乃女乃打算什麼時候打發了她?」青芙湊過來低聲問。
「如今馬上就是公爹生辰,我怎麼好隨便打發丫頭。」鐘慶春說著眨了眨眼楮,「只不過听二太太說,府里最近要放一批丫頭出去配人,到時候放誰出去,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青芙登時會意,不過想著艾葉的年紀,又覺得怕是還不夠放出去的歲數。
「你盯著她就是了,別的不用你多想。」鐘慶春心下細細盤算著,艾葉和川穹都是老太太安插進來的,自己不能一上來就都打發出去,那等于是打老太太的臉,但現在家里上下都看著自己,若是一個都不處置,白白讓下面的人瞧不起自己,兩相比較,川穹還算是比艾葉多點兒腦子,至少更沉得住氣,所以把她先放一放。
午膳用過,躺下小憩卻一點兒也沒睡著,好歹眯著眼楮養了會兒精神,看著時辰差不多就起身兒換了衣裳,申初一到,幾個管事媳婦就都到齊了。
「我初來乍到,你們的名字都還叫不出來。」鐘慶春受了禮之後道。
「回大*女乃的話,奴婢三人是管著後廚采買的,奴婢姓陸,您叫奴婢陸保家的就是,這個高個兒的是陶婆子,稍微矮點兒的是善二媳婦。」陸保家的似乎是領頭的,開口給鐘慶春介紹道,「這三個是管著廚下的,程聯家的,孔二媳婦和楊婆子。您有什麼吩咐我們听著。」
鐘慶春先是問了各自的分工,又問了往年府里的爺們兒做壽都如何操辦,听陸保家的說得與善大媳婦八九不離十,這才微微點頭道︰「我這人的脾氣,說好也是極好地,但是說不好,卻也有些厲害。只要事事都給我辦的妥帖,我就是個極好說話的人,也願意打賞,但若是誰壞了我的事兒,那我也有得是法子收拾。」
下面六個人都忙躬身說不敢,一定听大*女乃的話。
「你們也不用這麼緊張,我可不是說了嚇唬你們的。」鐘慶春見狀笑笑,「別的我就也不多說了,二嬸兒上午說得也清楚,你們都是家里的老人兒,做事都有一定定規的,什麼門道兒也都清楚。我不是個手緊心小的人,在我手下做事兒,我給了規矩,然後就只看結果,沒犯了我的規矩又做好了差事的,我自然有賞,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幾個人都不禁面露喜色,但是在鐘慶春面前卻還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
她們之前听說被打發到新大*女乃的手下做事,這位才不過十五歲,又是頭一次管家,保不齊就得如以前大姑娘學著管家似的,眼里容不得半點兒沙子,恨不得什麼都親自盯著,只為了討好老太太和太太,把底下人逼得跟什麼似的,別說是撈不到銀子,功勞苦勞都落不到,每日里白白地挨罵不說,半個賞錢沒有,有時候還要自己搭銀錢。
這會兒听了鐘慶春的話,也大致明白了她話里的含義,她是明白這些活計里面的貓膩兒的,只是她並不是個摳門兒的人,所以也不想追究更不會克扣,她給出銀子數目,只要別花超了,最後能收拾出體面地席面,她反倒還有賞賜,直听得幾個人心里的大石頭落了地,看來這位大*女乃管起事兒來還真是有木有樣,至少不是個一竅不通的棒槌。
不過反過來想,這樣的人卻也不好糊弄,她的手捏得不緊給下面好處,那對最後的成效就也得要求嚴格,不能給她的臉上抹黑。
這邊幾個人都打發了出去,川穹才從外面回來,鐘慶春也壓根兒沒過問,不過晚上去請安的時候,卻特意叫了她道︰「今日五兒留下,川穹跟著去吧。」
她們之前听說被打發到新大*女乃的手下做事,這位才不過十五歲,又是頭一次管家,保不齊就得如以前大姑娘學著管家似的,眼里容不得半點兒沙子,恨不得什麼都親自盯著,只為了討好老太太和太太,把底下人逼得跟什麼似的,別說是撈不到銀子,功勞苦勞都落不到,每日里白白地挨罵不說,半個賞錢沒有,有時候還要自己搭銀錢。
這會兒听了鐘慶春的話,也大致明白了她話里的含義,她是明白這些活計里面的貓膩兒的,只是她並不是個摳門兒的人,所以也不想追究更不會克扣,她給出銀子數目,只要別花超了,最後能收拾出體面地席面,她反倒還有賞賜,直听得幾個人心里的大石頭落了地,看來這位大*女乃管起事兒來還真是有木有樣,至少不是個一竅不通的棒槌。
不過反過來想,這樣的人卻也不好糊弄,她的手捏得不緊給下面好處,那對最後的成效就也得要求嚴格,不能給她的臉上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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