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老太爺並不是不知道搜園子的事兒,只不過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想著大兒媳素來懦弱,自己回來之後裝聾作啞也就罷了,誰知道剛到家一盞茶還沒喝完,慶春就來了這麼一出。
二老爺更是氣得幾乎跳起來,韋氏在一旁拉了幾次,最後還是沒壓住他,老爺子還沒說話他就先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大佷女,你這是什麼意思,可是說我……」
慶春被拍桌子的聲音驚得身子一抖,不等二老爺說完就已經嚇得滿臉都是眼淚,顫抖著聲音道︰「二叔、二叔你別生氣,我、我不是不肯補錢,我、我和我娘是當真沒錢了,要不然,二叔派人去我家院子里看看,我昨個兒打听了,那些什麼梅瓶、字畫、琺瑯擺設都能賣錢的,實在不行,還有園子里的,假山、花草,能賣多少是多少,先把公中的虧空補上才是要緊……」
二老爺被慶春弄得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想不通從小唯唯諾諾的佷女兒,怎麼這幾年大了不常見面,就長成了這麼個性子。
青芙跪在慶春身後,這會兒忙幫著敲邊鼓,伸手除了自己頭上的銀簪發飾,手腕上一對兒銀鐲子也褪下來,怯怯地擱在那一堆里,磕頭道︰「老太爺、二老爺明鑒,姑娘把太太和自己所有的首飾都拿來了,銀子也全都在這兒,屋里只剩了些個零散的清錢,加起來也沒四五吊多……奴婢雖說沒什麼東西,可、可身家性命都是姑娘的,若不行把奴婢賣出去,許是也能值得幾兩銀子。」
慶春听了這話回身抓著青芙大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鐘老爺子被吵得頭疼,瞪著二老爺罵道︰「我不過出去辦差不到半月的時間,讓你看顧家里怎麼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大哥剛歿了,剩下你的寡嫂和佷女,你怎麼能在你大哥還沒入土為安就去抄他的家!」
劉氏見狀忙幫著兒子說話道︰「老爺子,那一萬多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即便是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是輕易能拿得出的,憑空少了這麼多銀子,你讓老2如何能不著急,他的性子素來就爆,一時按捺不住操之過急了也是有的,您好好跟他說,讓他下次多長記性就是了。」
慶春從青芙的懷里抬起頭,跪正了身子道︰「祖父,若真是父親行為有虧,二叔這樣做也是為了全家著想,孫女不敢對二叔有半句怨言,只是正如祖母所言,一萬多兩銀子著實不是小數目,母親每每想起此事都以淚洗面……孫女看了著實心中不忍,恨不能為母親分擔一二,這幾日思前想後,自己一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也唯有這身子許還能有些用處,若是有那不嫌棄的人家,只要出得起財禮,無論是填房還是做妾,孫女甘願為母分憂。」
「胡鬧!咱們這樣的人家能為了彩禮錢讓你去填房做妾?即便是你肯我還落不下那樣的臉面。公中的銀子是我臨時支了去用,何曾是你爹的不是,你寧可信旁人也不信你親爹?」鐘老爺子听到慶春連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氣得暴跳如雷,也沒留神自己這話卻是把二老爺也扯進去一並罵了。
二老爺只得一撩袍襟跪倒在地,垂頭道︰「兒子知錯,還忘父親息怒。」
鐘老爺子抓起手邊的茶盞就朝二老爺砸去,「你做錯的事兒還讓我給你收拾殘局!」
韋氏忙上前打圓場,跪下跟鐘老爺子說了幾句軟和的話,又叫丫頭過來,自己親自給慶春擰帕子擦臉,最後幫她戴好鐲子和頭面,拉著她的手道︰「你二叔性子急又听不進勸,心眼兒死的要命,但卻是沒有壞心的,他查出銀錢虧空,就只一心想怕你祖父擔心,把府里審了個雞飛狗跳的,可不單單只查看了你家院子。嬸子知道你剛沒了爹,又听聞這事兒心里肯定難受,再加上一些不懂事的下人挑唆,少不得要往壞處去想,如今老爺子發了話,也知道了銀錢的下落,你二叔也知道自己錯了,你看,心里的氣兒可是消了?若是還沒消氣兒,嬸子替他給你賠不是了好不好?」
慶春見狀,也知道自己該見好就收了,拉著韋氏的手說︰「讓嬸母見笑了,佷女年輕沒經過事兒,如今爹沒了就覺得天塌了似的,遇到點兒什麼都慌了手腳,可卻忘了還有祖父和祖母給我做主,當真是糊涂該打。」
「這可不就好了!」韋氏說罷又去訓青芙,「你這丫頭跟著大姑娘也有幾年了,怎麼越發的不懂事起來,姑娘心里難受你不知道勸導著,反倒縱著由著,如今弄得這樣,難道姑娘臉上就好看不成?」
鐘老爺子見慶春已經不再吵鬧,不願意多生枝節,只道︰「罷了,丫頭如何讓她自己回去管教,我剛回家都不讓我消停,你們都回吧,我也歇會兒!」
伺候這鐘老爺子洗臉換衣裳,劉氏忍不住又開口敲邊鼓道︰「老爺子,我尋思著,這回大老爺歿了跟齊家的事兒連在一處,可是對大姑娘的名聲牽連不小,在京城都傳得沸沸揚揚,以後可如何說親?她年紀本就到了這個時候,若是拖著沒個結果,還平白帶累了下面的幾個姑娘……」
說了半天見老爺子也沒個表示,只坐在榻上喝茶,不知是听沒听進去,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道︰「我最近一直為這件事懸心,也著人四處去打听相看,京里倒是有一戶不計較這些,您應該也听說過,是吏部正五品上的郎中王大人,雖說是嫁過去做繼室,可也是正正經經地官宦人家,去了就做主母太太,前面的孩子都大了也礙不著她,老爺子您看……」
「今天都鬧成這樣你還有臉提,慶春嫁得不好下面幾個姑娘就有臉不成,我看你真是越來越糊涂了。」鐘老爺子听了這話氣又上來道,「我不在家也就算了,你也是個死人不成,老2鬧成那樣你就縱著,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是吧?」
劉氏踫了一鼻子灰,在老爺子面前不敢顯露,回去少不得又打罰下人,卻又忍不住揣度老爺子到底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