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就站于中間,緩緩抬起雙手,微彎,食指一伸,微微地屈膝擺出了個婀娜的姿勢,她紅唇輕抿,吐字輕柔。
天涯呀海角、
覓呀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惚、
哎呀、哎哎呀
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溫…
一段天涯歌女被她吟唱得婉轉韻耳,包廂內余音繚繞,舞女們隨著歌聲拿起邊上的小木拍板有節奏地打著拍子,楚海恆搭在膝蓋上的手指亦不知道何時開始,隨著節拍一下一下地輕點。
他閉上眼耳里依舊是那道靡靡之音久久不散,一陣清香撲來,耳邊響起了女人輕柔的叫喚聲,「大帥。」
楚海恆緩緩睜開眼,眼前的依舊是妖歌曼舞,那個女子不知何時已經吟唱完畢安安靜靜地倚著他而坐,讓他不禁產生了一絲錯覺,仿佛剛剛吟唱的另有其人,可那輕柔而熟悉的聲音又分明是眼前的女子。
董蔓將地上準備好的茶道小工具放到矮桌上,有條不紊地泡出一壺濃郁的功夫茶,將泡好的紫砂杯端到他面前,「大帥請用茶,解解酒氣。」
楚海恆醉眼朦朧地看著她,一動也不動。
她拉過他的手,將手中熱氣裊裊的杯子放在他手中,淺淺一笑,「今兒個陪喝茶。」
他捏著小杯子拎到眼前,垂著眼看著杯中褐色的液體,讓人瞧不出情緒,「為什麼喝茶?你醉了?」
「是你醉了。」董蔓將桌上的茶具往邊上挪離了一點,身軀軟軟地躺在趴在矮桌上抬眸目光灼灼地盯著楚海恆。
楚海恆微微勾起一絲嘴角。
是的,他的確醉了。
而且醉的很嚴重。
晚上十二點一刻,董蔓扶著楚海恆走出包廂。
他抬起頭,熟悉的走廊讓他清醒了幾分,他掙開了董蔓的手,忽然將董蔓壓向牆邊,腦袋重重地壓在她窄小的肩膀上,「送我回家……」
董蔓吃驚地張大嘴巴,定定地看了他兩秒,確定他依舊醉的分不清東南西北,只好道,「大帥你醉了,我扶你進去休息吧。」
說著,便拉過楚海恆的肩膀,而他卻忽然抱住她,頭無力地靠著她的肩膀,聲音低沉喑啞,「送我回家吧……我想她了……」
將軍府的車子依舊停在海上花大門前等候著,董蔓將楚海恆送到將軍府時,他依舊面無表情地睜著眼不知道看著哪里,她只好湊過去小聲提醒他道,「大帥,已經到了。」
目光看出窗外,空中飄零著零星細雨,能看見李勝正回頭朝屋內傳話,沒過多久,三個黑影便從屋里走出來,楚海恆不由得眯起了眼楮看著那方。
婉宜披上了厚重的外套出門迎接,她身後跟著的則是小丫鬟露兒和李勝公公。
楚海恆沉了沉眼,推開車門下車對司機說,「將董小姐安全送回去。」
「回來啦?快進屋吧。」婉宜溫婉的笑臉迎了上來,握過他的手將自己手中的暖袋揣在他手中。
手中溫熱的暖袋立刻溫暖了楚海恆的手心,他堅硬的臉柔和了不少,摟過婉宜朝屋里走去。
董蔓坐在轎車內一直沒有做聲,她不是不懂事的女子,深知道現在這種場合她根本就不應該出現,能夠盡量隱蔽自己的存在就盡量隱蔽,只是她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往車窗外飄去。
即使如董蔓這樣的女子也知道,楚海恆身邊那位是他的正室妻子,那位前清婉宜格格。
董蔓看著漸漸走遠的兩個身影,竟覺得兩人是如此地般配,看著他身上被風輕輕吹起的風衣外套,她不由得攏了攏胸前斗篷的紐扣緊緊地揪著。
那位就是他那麼思念的女子麼?
董蔓不禁多看了兩眼。
那女子挽著楚海恆的手正抬著頭側著臉對楚海恆說話,眉眼流露的愛意遮掩不住,突然她微揚起嘴角朝楚海恆嫣然一笑,彎彎的眼角微微上揚,卻閃過一絲精光,余光正好投向了車內的人,與車內的人視線剛好撞在一起。
董蔓一瞬間有些愣住,沒想到那位格格會突然回眸看她,目光霎時間不知道放在哪里,恰逢司機發動車子,董蔓有些慌亂的眼神鎮定了不少,想了想,還是抬眸望向那邊,並肩而行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董蔓腦海中留下的只有那一眼回眸,仿佛能探進她心里去,窺視她的內心。
懂事的環兒迎在屋子門口邊,楚海恆一進屋便陪在邊上,將手中剛泡好溫度適宜的茶遞到婉宜手中。
婉宜接過茶杯,為他揭開杯蓋撩了撩杯中的茶葉,「來,喝杯熱茶,今夜下小雨又降溫了。」
楚海恆接過溫熱的茶杯,難得一見的林梓芸竟然也在大廳里。
她正圍著桌子而坐,手中拿著毛線木針在搗弄著,散落的頭發撩到耳後,露出她幾近透明的白皙肌膚。
她的秀發那麼長那麼順,在暖爐和燈光的作用下起了點點毛躁,顯得柔和極了。她坐在那兒低著頭認真地織毛衣,乖巧得讓他想要扔掉她手中的東西,美好得讓他想要剃光她的頭發。
她那麼認真地弄著手里的東西,連他回來了也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她真的好忙……
注意到楚海恆的目光,婉宜叫了林梓芸一聲。
林梓芸目光和楚海恆踫撞那一剎那,他腦海中能想到的全都是易凱對他說的話,全都是那兩人相遇的情景。
恁他百般思考怎麼樣都想不出,這兩人是何時遇上的,她又是何時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迷倒別的男人的。
他一直都知道她很有魅力,甚至都知道,如她這樣的女子他是抓不住的,而他卻偏偏喜歡這樣的女子,這個駕馭不了的女子。
林梓芸看著他笑了笑,淡淡地說道,「回來啦。」說著,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打了個呵欠揚起手,一邊的環兒立馬走到她邊上扶著,「那我回房休息了。」
她轉身離開,才挪動了一步,身後的楚海恆便立馬叫住了她,「你站著,我有話跟你說。」
婉宜微微有些緊眉,林梓芸停住了腳步回頭狐疑,而楚海恆則放下手中的熱茶,一如往日地親自送婉宜回東廂。林梓芸揚了揚眉毛,只好跟在楚海恆身後陪著他送婉宜回房間。
楚海恆臉上的表情讓婉宜看不出是什麼意思,她也不好多說什麼,順著楚海恆的意思鋪好被子就睡下了。
她突然握住楚海恆的手掌,暖暖地笑道,「晚安。」
東廂的房門正打開著,林梓芸則候在外面,倚著圍欄雙手摩擦生熱,環兒早已被她打發回去休息了,她一個人正站在走廊上,小花園特別安靜,房間內的聲音又特別的入耳,她只好自動屏蔽掉……
身後響起吱吱的關門聲,林梓芸回過身,隨即撞上了楚海恆尖銳的眼神。
就是這樣的一雙勾人的眼楮,就是這樣的神情。
他鎖著她的眸,下一秒她卻躲開了,雙手捧在面前呵氣,只听她輕聲問道,「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她的躲閃讓楚海恆很不是滋味,他上前將她圈在圍欄前,「你是要在臥室說,還是……在書房說?嗯?」
林梓芸瞪大眼楮,這樣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著實讓她有些驚訝,從前的楚海恆是不會這樣子調戲人的。
只是她不會想到,此時此刻楚海恆心里想的跟她一樣。
從前的林梓芸也不會這樣含羞答答的。
他喜歡的是她那種霸氣,那種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降伏他的霸氣。
而他卻感覺,她那種霸氣漸漸消散了……
只見楚海恆漸漸逼近,林梓芸扯住他腰間的衣料,按住他的胸膛,「回臥室說……」她吸了一口氣,不經意間將他身上那股淡淡而陌生的香氣吸進肺里……
踏入西廂,林梓芸搶在前頭打開桌上的燈,手還沒踫到燈,楚海恆忽的從身後壓過來,她的腰擱到桌子邊緣,一陣刺痛入心。
她眉頭緊皺,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他便將她翻過身來。
他的大掌穿入她濃密的長發中托著她的後腦勺,黑暗中的林梓芸看不清他的模樣,窗外灑入的點點月色卻照亮了她的眸,讓楚海恆看著不禁迷失。
他那樣定定地看著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卻讓林梓芸從心底里產生害怕。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很不高興。」他的聲音很沉,沉到讓她誤以為,身前的人,是楚海文……那樣低沉得讓人感到寒冷。
林梓芸搖了搖頭。
她那麼誠實地搖頭,又讓楚海恆硬是說不出一個字。
他笑,笑得肩膀抽搐起來,笑得彎下了腰,笑得眼淚都擠出來。
林梓芸的眼皮毫無征兆地挑了三下,看著他忽然大笑,更是皺緊了眉。
「你喝多少酒了?」她上前扶住他的腰,卻被他一手推開了。
他突然癱坐在地上,像個小孩子那般,雙腳呈大字狀攤開,頹然地向她訴說,「我喝醉酒了……」
這樣的楚海恆又讓林梓芸覺得好笑,那樣小孩子氣的他總是會讓她感到一絲絲的溫暖,她拉了拉袍褂蹲正要蹲,卻讓她听到楚海恆那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