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悟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一直以來,老七就朱悟這麼一個獨子,那是捧在手里怕摔著,含在嘴里怕化了,集萬千寵愛與此子。可以說一生的疼惜和憐愛都賦予了朱悟的身上。
而朱悟也一向以來給旁人的印象都是至孝至純,兩人一直是父慈子孝的「典範」。
可是事到臨頭,朱悟怎能為求月兌身,便將那頂「謀逆」的帽子往自己的父親頭上叩呢?那不成真是應了那句古話「大難臨頭各自飛」!
為了撇清自己,也不管爹娘老子是誰了?這就是她教育了十幾年的兒子,疼愛了十幾年的兒子,想不到朱悟居然是這種無情無義之人,這讓她情何以堪?崔鳶柳眉一挑就要發作,卻被老七死死的拽住了手腕。
皇帝沒有說話,他淡淡的瞄了朱悟一眼,眉頭很細微的蹙了蹙,卻是一晃而過,沒有任何痕跡。
大家都還因這個過于震驚的消息而沉默著,老七略略猶豫後,便嘶啞地開了口道︰「父皇,悟兒沒有說謊,這件袍服不是悟兒的,那……的的確確是我的。」
崔鳶一驚,隨即明白了老七的意思,他是準備替朱悟抗下這禍事,雖然到時候,作為兒子的朱悟,依然不可避免的會受到一些牽連,可終究不是罪魁禍首,說不定念在一絲血脈的情分上,興許還能保存性命。崔鳶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一個是她摯愛的夫君,一個是她視作生命的兒子,這兩個人舍誰取誰?
崔鳶沒有說話,也沒有反駁有或則是呵斥朱悟,只是一雙眼楮死死的盯著朱悟,她想看清楚自己到底生了一個什麼樣的兒子?
朱孝一旁冷眼旁觀,先是一訝然,隨即卻是幸災樂禍起來,心中鄙視道︰「哈哈!枉費你平日里似你這個兒子如珍如寶,哼!事到臨頭,他又是怎麼對你的,居然最後還傻乎乎的出來替他背黑鍋,你以為這是什麼罪過,你能扛得起嗎?」
老七的所作所為在場的人都看的分明,也都感受到老七的拳拳愛子之心,即使兒子抓自己出來「頂缸」,但作為父親,老七還是毫無怨言的為兒子扛下這口「黑鍋」,即使這個錯誤是要人命的天大罪過。
朱悟一直面色如常,待等老七承認後,臉色才微微一動容,父親待兒子如此深厚,兒子又豈能辜負了父親的愛意。
他突然不合適宜的輕聲一笑道︰「這件袍服的確是悟兒準備送給父王的禮物,不過這可不是龍袍,而只是蟒袍而已!我父親是御賜的王爺稱號,一件蟒袍卻是當得起的!」
說著朱悟一掀開衣擺,跪地向皇帝叩首道︰「蟒袍乃御賜之物,我仿制蟒袍也只不過是為了討父王歡心,並無他意,請皇爺爺饒恕朱悟擅越之罪!」
雖然仿制龍袍和蟒袍都是不允許的,但老七本身就是王爺,自己做一件蟒袍來穿穿也沒什麼大的罪過,朱悟又打著孝道的旗號,即使是最愛「挑人刺兒」的御史在場,也不好過多的指責。
「一件蟒袍?」上首的皇帝突然站起身來,呵呵一笑,旁人卻不知道皇帝陛下這一笑卻是何意?
一旁的朱孝卻是急了,渾然忘記了剛才掌嘴的處罰,馬上跳出來。厲聲反駁道︰「朱悟,你少花言巧語的哄騙陛下,這明明就是一件龍袍!明黃色的錦緞,胸口的金龍騰雲圖案,不是龍袍是什麼?」
「大哥,你可曾看清楚了?」朱悟上前一步,厲聲的質問道。
「我當然看清楚了!」朱孝顯然氣勢一弱,在朱悟咄咄逼人的眼光下,忙心虛的低下頭。
「那好!再請大哥仔細瞧瞧!」說著朱悟上前接過太監手里所謂的「罪證」。一使勁兒,那黃色的袍服就被抖開,呈現在眾人眼前,明黃色的基調,中間的圖騰是用金線刺繡而成的金龍,張牙舞爪的盤旋在雲海之中,紅色的長舌,凹凸的鱗片,無不顯示作為九五之尊的威嚴和卓越。
「哈哈!這不是龍袍嗎?」朱孝大笑道。
就在朱悟打開龍袍的那一剎那,朱孝到不曾關注到龍紋的不凡裝飾,他卻是悄悄的偷偷打量了一下領口處,那里一處極為而隱秘細小的藍色針腳,若不是留心根本看不出破綻。
不知者也許會誤認為這是一點小小瑕疵,也從側面的印證了,這件龍袍並非宮中御用出品,而是精工的仿制品。
而朱悟卻是心中大定,這件袍服沒有錯,是當初他放入朱悟房間的那一件,領口處,則是以防萬一,故意坐下的暗記。
朱孝這次的密謀,非同小可,所以他的計劃可不謂不縝密。
為了確保這次栽贓嫁禍的成功,朱孝甚至準備了兩件龍袍,也安插了人手混入搜查的兵士,如果朱悟等人運氣好,事先發現了匿藏的龍袍,但料定朱悟也不敢聲張,最大的可能是悄悄的處理掉。
而被安插的兵士則將匿藏的第二件「龍袍」作為罪證,呈現給皇帝,所以這此的栽贓嫁禍,是萬無一失!
朱悟卻也不急躁,只是輕蔑的瞟了瞟朱孝道︰「五爪為龍,四爪為蟒,大哥,你可真的看清?」
朱孝一呆,定眼一看,中間那團似龍非龍的玩意兒,還真是少了一個爪子,那胸口繡的圖案那里是什麼金龍,明明就是一只四爪威武的蟒。
「大哥,你來自民間,一時疏忽也無可厚非,那麼,請你再看!這件袍服的下擺處麻麻一排藍色的海水雲圖,這可是蟒的一個明顯標記,你不會連這個常識都沒有吧?」朱悟的質問卻是一改往日的溫和,變得犀利異常!
怎麼會……朱孝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件蟒袍,當初他明明是將「龍袍」放進朱悟的屋子,怎麼一晃眼就變成了蟒袍?
還有證物一旦搜查出來,自有專人保管,想掉包是絕無可能的,這個該死的海水雲圖紋是什麼時候繡上去的?朱孝被朱悟的這一連串的「悶拳」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這的確是一件蟒袍!」上首的皇帝卻是突然插言道︰「剛剛那些御林軍將證物帶到朕的眼前時,朕已經看過了,這袖口和衣服的下擺處還繡著藍色雲水紋,卻是一件蟒袍無疑,朕叫來你和老七等人對質的目的就在于此,朕就不明白了,你乃福王府的嫡子,福王府出了事兒,對你有什麼好處,為何你要口口聲聲的污蔑自己的嫡親父親和親兄弟?」
皇帝最後幾句話,口氣已經異常的嚴厲了,他不怒自威,嚇得朱孝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
朱孝當然知道誣告是一個什麼樣的罪過,而且被誣告的人,還是自己的父親和兄弟,這就不是「大義滅親」。而是壞的腳下流膿,頭頂生瘡的「逆子」了,就單單憑這一點,不需要皇帝出馬,老七就可以執行家法,當場將他亂棍打死了!
朱孝急喘了一下,撫著胸不敢置信地看著朱悟手里的「蟒袍」怎麼可能啊?當初的龍袍是自己親手放進去的,如今記號依舊清晰可見,可龍袍卻是換成了蟒袍?
「朱孝,你可知罪?」上首的皇帝威嚴的問道。音量雖不大,卻足以讓朱孝心驚膽戰。
朱孝當場嚇得一動不動,面如死灰。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明明……」
「明明是你包藏禍心,事到如今,還想狡辯不成?」皇帝怒然的拍案而起。
「來人,給我拿下這不忠不孝之人!」皇帝話一說完,長袖一甩,殿中立刻進來兩個披甲的衛士。
「陛下饒命!」朱孝此時再無之前的半分犀利,剩下的只有搖尾乞憐的「奴性」,他噗通一聲跪地哀求道。
皇帝撇過頭去,如此膿包模樣,哪有一點皇室風範,都是老七的子嗣,這距離也實在是「太大」了點吧!簡直是天差地別。面對「聲淚俱下」變成一灘軟泥的朱孝,皇帝竟是一眼也不願多瞧上一瞧。
「皇爺爺,息怒!」就在皇帝起身欲走之極,朱悟突然出乎意料的為朱孝出言討饒!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朱悟身上。
老七皺起了眉頭,雖是自己的骨血,可是如此「人渣」,對他還有什麼溫情可講,可話說回來,畢竟父子一場,老七忍了忍,還是沒有出言制止朱悟的「求情」。
朱馨卻是忍不住裝著膽子,輕喚道︰「哥哥,理他作甚?」
此時的朱孝,表情特別古怪,他臉色青紫,一臉不可置信中又帶著疑惑的看著朱悟。
朱悟卻神色如常道︰「都是親兄弟,哪能同室相戈,我想大哥這次也只是受了蒙蔽而已,並不是真的想」陷害「誰,他能將父親和兄弟都揭發出來,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他對皇爺爺,和朝廷的忠心耿耿。心中存有大義,為大義,而失小節,其罪難饒,但其情可憐!」
雖然不知道朱悟為什麼要幫自己,但人家都伸出「橄欖枝」要來拯救自己了,朱孝又不傻嗎,能不伸手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嗎?忙接口道︰「是,是,是我也只是受人蒙蔽了!」
朱悟輕輕揚起嘴角,不經意的一笑,才又道︰「無風不起浪,想必大哥也是听到了些許風聲,又見我將一件明黃色的袍子謹而慎之的收好,才會起了誤會是吧?」
朱孝呆了呆,腦海中有一絲不分明的「擔憂」,卻又不知自己在懼怕什麼,而且如今的情形,也由不得他反口,于是硬著頭皮接著朱悟的話頭應了下來。
「是,都怪我愛听閑言碎語,捕風捉影的胡亂猜測!」
朱悟望著他,慢慢一笑,雙眼眯了起來,只听他話鋒一轉,清脆的說道︰「但都說無風不起浪,大哥既然得到這方面的線報,想必也是些依據的,為了將事情差個水落石出,還我福王府一個公道,還有,也為了以防萬一,揪出真正懷有不臣之心之罪魁禍首,我提議,請皇爺爺徹查各個王府和皇子府邸,以示公道!」
按理說,無憑無據,朱悟是不能提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要求的,可是如今他是苦主,福王府被抄了,卻一無所獲,福王府想要以示清白,彰顯公正,也是情理之中。搜查其他府邸的要求,在這個特定環境提出來也不算太過分。
而「誣告」的舉報人朱孝又口口聲聲說,他是听信了謠言,才導致了這個誤會,既然有「謠言」、有「風聲」,那麼進行一番搜查也未嘗不可?
上首的皇帝沉默了很久,才眉頭一挑,低低道︰「準奏!」
這一夜,各個王府皇子府里,燈火通明,侍衛輪流的「拜訪」了各個府邸,對于這些意外之客的來訪。那些龍子龍孫們自然是氣不可支。
大半夜的被人從被窩里吵醒,雖說那些兵士們不敢「造次」,可是這種被「抄家」的感覺委實不爽!
後來才听說是福王府的那位「空降」小王爺惹出的禍事兒,都恨得牙根癢癢,齊刷刷的朝宮里聚集,好找朱孝好好理論理論,到底他女乃女乃的是哪知「招風耳」听到了所謂的「謠言」「風聲」?
待等那些皇子們趕到宮里,還來不及集體朝朱孝這個罪魁禍首開炮之時,就被另一件接踵而來的大事兒震驚住了。
這次搜查還真倒騰出來大事兒了!朱孝這張烏鴉嘴也真說中了「禍事」!
兩個時辰後,龍袍還真的找到了,不過這次「事發地」有所變化了,福王府變成了「太子府」
當同樣一模一樣,甚至是記號的位置都不差分毫的「龍袍」被兵士們,呈現在眾人眼前時,朱孝的眼楮都看直了!
「看來大哥還真立了大功!」朱悟「真誠」的拍了拍朱孝的肩膀。
而朱孝則咽了一下口水,白著臉訥訥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是再傻,他也知道自己掉入了朱悟的陷阱里,他剛才那里是想救他啊!明明就是借著自己的手,想將太子一黨,連根拔起!
「怎麼辦?如今事兒鬧大了,要如何月兌身開罪呢?」朱孝此刻腦袋一片空白,卻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他不想死!
不等朱孝有所打算,氣急敗壞的太子被兵士押解進了大殿,他一眼就瞅到了「狀告人」朱孝,和好端端的坐在席上的老七和朱悟等人,他當即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被朱孝這小子給出賣了,著了老七一家人的「當」了!
從府里收出龍袍,自己又是最為敏感的太子身份,還有虎視眈眈的裕王等「好兄弟」在側,還不趁機落井下石?整垮自己可是老三多年的夙願啊?太子可不會很傻很天真的認為,裕王會放過這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對自己手下留情!
太子當然知道這次的龍袍事件,對自己的殺傷力有多大,但他也是一個既有心機且惜命之人,一番快速權衡之下,立即就有了決斷,朝著皇帝「噗通」一聲跪下,嘴里大喊冤枉!「證據確鑿,你還敢喊冤枉?」皇帝冷笑連連,這件袍服可是貨真價實的龍袍而不是什麼「蟒袍」之類的。
「是朱孝這廝栽贓嫁禍兒臣啊,當初是他提議要私制龍袍,說什麼不甘心,朱悟好處樣樣佔盡,有說什麼要報復老七對他這些年的虧待,還說要拉著丞相府和太尉府一起下水,不玩大的不行,兒臣一時糊涂啊!才找了他的道……」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義,為了保命,太子那里還能顧及朱孝的死活,將這些年自己和朱孝在一起的勾當全都倒豆子一般的抖落出來。當然添油加醋,捻輕避重,將過錯全都往朱孝身上推,這樣的事兒,肯定是不遺余力了!
太子口沫橫飛的將朱孝說成是一個陰險卑鄙,五毒俱全的壞人,而自己則是一個「誤信讒言」「誤入歧途」的失足浪子!
太子是什麼人,皇帝還能不清楚,他要是有這麼單純,好騙,他能坐穩太子位置這些年,以為老三裕王和那幫子白眼狼皇子們是吃素長大的?你可以詆毀你則智商,但不能侮辱我皇室優良智商的「遺傳基因」。
所以皇帝根本就不相信,太子的一面之詞,皺眉大皺,當即冷笑一聲。
下首的朱孝可不一樣了,見太子將所有污水全都潑給了自己,當場就著急了,此時又見皇帝又冷笑不已,也不知道皇帝準備拿誰開刀,于是趕緊跳了出來,和太子的「繆論」開始進行最為艱巨的「對抗賽」!
朱孝和太子這對昔日狼狽為奸的「隊友」,開始進行了史無前的對抗賽,從生理到心里,互曝其短,漸漸的相互的扯出了彼此不少的私密和陰暗之處。
朱悟冷眼旁觀著這場「狗咬狗」的好戲,他的雙眸黑不見底,宛如夜空的星辰,卻是悄然閃過一抹冷煞,不過很快,他便把這抹情緒給掩藏起來。
上首的皇帝見二人相互將「罪責」也抖落的差不多了,才低低一喝道︰「夠了!你們不要臉面,朕還要呢!」
「來人,將這兩個市井無賴給我關入天牢,責令三司會審,朕要將他們以前犯下的罪孽,好好的給他們清算清算!」。
皇帝怒而拂袖而去,隨即那些兵士們,魚貫而入,將口中仍咒罵、悲呼、哀求之聲不絕于耳的二人,悉數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