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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太宰府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博多津內竟然居住著不少「唐人」,總數有幾百戶。他們見到來自祖國的船隊,而且還是載有精兵的官船,一個個都非常激動。作為漂泊在外的游子,祖國強盛與否直接關系到他們的切身利益,所以這些僑民才對詹會龍他們如此熱情。

听說詹會龍等一行人要拜謁太宰府的官員時,他們主動派出日語出色的通譯陪同前往,據那個中年人說,太宰府這兩天好像來了一位貴人,不知道會不會接見他們。詹會龍心思縝密而且觀察細致,他從那些人喜憂參半的表情中讀出了大家的心事,他們一方面希望朝廷與日本正式建交,這對他們的生意非常有利;另一方面他們又擔心朝廷上層的那些士大夫們太過計較虛名而與日方交惡,反倒對兩國的民間交往產生妨礙,那就很不好了。這也難怪,宋朝大概是中國歷朝歷代里外交最失敗的一個了,基本上找不出一個成功的案例,這也許與宋朝「虛外實內」的國策有關。

詹會龍對僑民們多加撫慰,說如今大宋聖天子挽狂瀾于既倒,吸取了昔日的教訓,決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而且當今太子殿下雖然年幼,其目光之遠大卻是亙古罕有,他們一行人正是受那位千歲派遣,才破天荒地以官方力量開闢出一條新航道以便利兩國之間的貿易。詹會龍反復強調,官家與太子都是務實之人,所以斷斷不會為了無意義的虛名而再將一個潛在的友邦搞成仇敵。

僑民們听後都松了一口氣,態度愈發熱情,不過一位年輕的商賈卻蹙眉向詹會龍問道,「大人(還是叫大人吧,別的太別扭了,雖然不符合史書,但還是可讀性優先。)您剛才說,新航路是從大宋至那個什麼琉球港,然後向北至薩摩的鹿兒島?」

「不錯,這位哥哥怎麼稱呼?」,詹會龍饒有興趣地看了看眼前的年輕人,只見他約莫二十來歲年紀,身材不高,面龐因為海風的緣故微微發紫,乍看上去倒也平常,只是那對眸子卻炯炯有神。

「不敢不敢,小人丁淵,明州人氏,八年前隨家父來此貿易」,那名年輕人連忙拱手回道,臉上卻多少流露出一點悲傷。

這時旁邊一位叫做張寧的青年解釋說,他的父親在數年前患病死了,丁淵也因此早早成了家主。比起思戀故土的父親,丁淵的思路更加開闊,他發現日本的人工要比大宋便宜得多,所以便將商號定在日本,從此在博多津長住下來。

「嗯,也許是個可造之才。」,詹會龍露出些許贊賞的眼神,在丁淵身上輕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慰。其後,丁淵又向詹會龍問起鹿兒島現在的情況,以及他們對商賈的態度,詹會龍都耐心地一一作答。丁淵听罷,突然跪倒在地,懇求道,「小人願將商號遷至薩摩,奈何九州窮山惡水、賊寇叢生,無論走水路還是陸路都甚為凶險。不知大人返航時能否將小人帶上,想來以大人神威,足以震懾那些心懷不軌的宵小之輩。」

「那可不是我的神威,不過是船大兵多,盜匪不敢上門送死罷了。」,詹會龍心中冷笑,但丁淵此舉大有投靠之意,他還是十分歡迎的。若沒有商人的參與,鹿兒島城的建設難度勢必將大大增加,但商人貪利,管理難度著實不小,而這個丁淵對中日兩國都十分熟悉,又是一個成功的海商,說不定可以令他省卻很多煩惱。

考慮到這一點,詹會龍不但同意了丁淵的請求,而且在各方面給予了特別照顧,令其迅速成為旅日宋商中的領袖人物

在大宋僑民代表的陪同下,詹會龍、張子蓋以及二十余名精悍護衛來到了日本國在九州的首府——太宰府。听說是唐國官方的使者,太宰府的大貳(注1)立刻親自出迎,詹會龍等人第一次見到了日本的上層人物。雖然太宰府的官員大多是被貶斥流放到九州的京官,但他們的公卿作風卻依舊沒有太多的改變,比起更看重武力的武士階層,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卻偏好什麼「風雅」之事

趙這次派詹會龍執行遠航的任務,只是希望他打通從大宋到日本的新航線,卻沒有要他與日本公家接觸。好在詹會龍本身就是衛王府旗下最適合與日本公家進行外交接觸的最佳人選,所以詹會龍的這次擅自行動反倒收到了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

日本太宰府的大貳一向自認為是一個「風雅之士」,被貶到落後荒涼的九州之後,整天看到的都是沒文化的土鱉,他內心深處那文化上的優越感就更是如洪水一樣泛濫開來,整日里愈發地頤指氣使起來。

雖說前幾天京都來了一位貴人,其出眾的談吐與氣質將這位大貳狠狠打擊了一把,但大貳好歹還能自我安慰一下,「人家那可是名門望族,而且自小就被帶到皇宮里養大的,豈是我可以比得上的?」

可是當他見到年僅十三歲的詹會龍時,這位一向自負的大貳終于確認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他的的確確就是一只大大的土鱉

詹會龍自幼聰慧可愛,大宋皇帝趙構對其一向愛不釋手,若不是怕百官反對,早就收他做干兒子了。饒是如此,詹會龍還是經常被趙構傳進宮里覲見,次數竟然比趙這個親兒子還多(盡管其中有趙事多人忙的緣故)。因此,詹會龍雖然現在還是一介草民,舉止儀容卻頗有天朝皇族的雍容大氣。

另外,詹會龍的師父虞允文堪稱是士大夫之中的典範,受到他的長期影響,詹會龍的氣質之中又多了幾分謙遜和坦蕩。再加上詹會龍本就身具罕有的奇才,擁有無比強烈的自信心和自尊心,而家破人亡的遭遇又令他的眼神中暗含憂郁,這些特質完美地糅合到了一起,使得詹會龍身上形成了一種獨一無二的氣質。詹會龍平時刻意收斂,又整天跟大家混在一起,所以眾人並沒有特別注意,但現在他代表大宋,不能墮了威風,自然要盡量將自己的風采展現出來,以致大貳一見到他便立刻感到自慚形穢

不過,大貳精神上遭受的打擊才剛剛開始,詹會龍雖然長期受到趙的影響,平時生活上比較隨便,但他畢竟受過太多相關教育,一旦講究起來,那真是高雅到了極致。而那位可憐的大貳沒看多久,便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該如何吃飯喝茶了,只覺得無論怎麼做,自己都是那樣粗鄙可憎,根本不可能像面前那位唐國少年一樣優雅高貴

大貳現在幾乎是如坐針氈,就怕丟了日本的面子,明明夏天還早,他卻感到躁熱無比,汗水很快就將他的袍服浸濕了,這位大人的心情也愈發焦急起來,「左兵衛佐大人,您快點回來吧!」

這位大貳口中的「左兵衛佐大人」名叫平清盛,表面上是日本此時三大武家勢力中平氏集團首領平忠盛的嫡長子,實則是日本白河法皇(天皇出家後稱法皇,西元1129年薨。)的私生子。平清盛雖然今年才二十歲,卻已經是日本出類拔萃的人物,也是日本朝中的新貴,即使是他的父親平忠盛遇到困難時也常常需要向他求教。

不過,也正因為自幼一帆風順,平清盛不但養成了一意孤行的性格,野心也因此空前膨脹起來,他開始不滿足于繼承父親的一切按步就班地走下去,而想在日本歷史上留下專屬于他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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