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二】負君千行淚1
【二】負君千行淚1
望川河畔到處一片混沌，藍幽幽的鬼火在暗灰色的空中飄來蕩去，黑趨趨一大團一大團凝結不散的怨氣在空中轉悠，時不時傳來一兩聲淒慘幽怨的哀鳴，好在三生石旁盤膝坐著的簫君玉周圍還算干淨，仗著「血玉長簫」本身的溫熱之氣沒有陰濕的髒東西敢接近他。不遠處奈何橋頭長明燈前孟婆一邊遞給鬼魂們上前來討要的孟婆湯們一邊偷眼往簫君玉那邊看，因為子時已近，被黑白無常招來的死魂越來越多，孟婆忙得分不開身，報怨道︰
「你們兩個半人不鬼的東西，整天招來這麼多死人，我看陰間都快被這些死鬼們擠滿了，你們就不能偷會兒懶少招幾個人來？害得我老婆子一會兒不得閑。」
孟婆身後一白一黑、一矮胖一高瘦兩人听到孟婆罵他們不但不惱反而裂開嘴無聲笑起來，白無常白白胖胖的一身白衣，腦袋長得象個面冬瓜，他收起笑容對著孟婆點頭哈腰，愁眉苦臉地說道︰
「哎，子時陰氣最重，正是勾魂的好時候，我們兄弟倆整日人間鬼府的跑，累啊！孟大姐行行好，能不能討碗湯喝？」
孟婆把正要遞向一個鬼魂的碗收回來往白無常手里一塞，沒好氣地說道︰
「給，喝吧。」
白無常一臉尷尬地接過碗陪笑道︰
「我哪敢喝這個？嘿嘿，嘿嘿——」說著他轉手遞給那個伸出手、一身死氣、僵硬不動的鬼魂，不耐煩道︰「拿著，快點快點，一個個磨磨蹭蹭地，再慢就把你們全扔到河里去。」
「你把他們全送到十八層地獄不是更爽？」
白無常旁邊一個陰惻惻地聲音猛然響起，他從頭到腳全裹在黑衣里，好像一根站立著的枯樹枝，就剩下一個白慘慘的臉露在外面，若是不注意還以為是一個骷髏頭飄在空中，血紅的大嘴幾乎佔滿下半個臉膀。
「夠了，你們兩個再吵就給我滾蛋！！」
孟婆粗暴地喊一嗓子，甩手坐到一邊石凳上，黑白二人立刻閉上嘴不敢再出聲，接過孟婆的活干得不亦樂乎。
這邊廂鬧鬧嚷嚷，那邊廂簫君玉完全沒有一點兒反應，他微仰著頭雙目緊閉，整個人陷入冥思之中，自從上次見過如煙後簫君玉就一直是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孟婆幾次喊他都沒听見，黑白無常看孟婆注視著簫君玉，兩人小聲嘀咕道︰
「這小子不會傻了吧？」
「我看象，傻了更好，他不就是比咱哥倆長得好點，拽什麼，害如煙在這等了他一千年，哎，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
「死胖子，說什麼呢，你才不是好東西，你不是男人嗎？」
「噢——」白無常趕緊捂住嘴鬼訕笑道，「在陰間待得時間長忘記了，嘿嘿，嘿嘿——」
「噓——」
黑無常噓了一聲努努嘴，白無常順勢看過去，孟婆站起來走到簫君玉身邊，忍不住說道︰
「你也別太難過了，你現在沒有肉身只有魂魄，再這樣下去連三魂七魄都散了，還想不想投胎？」
簫君玉還是一動不動，人影虛幻得如同剪影，半晌後終于他的眼皮動了動，慢慢睜開，清亮得如同這里千年不遇的皎潔月光。簫君玉看著孟婆，秀顏如玉，一身黑衣滿頭白發，頭發整齊的挽著，上面別著一支招魂金釵，想來她以前也是個絕子，不知為何流落到這個骯髒的地方不見天日。
簫君玉看了孟婆一會兒沒有出聲又緩緩閉上眼楮，頓時顯得整個人清瘦無狀、形容篙枯，好似明月被烏雲遮住，孟婆嘆口氣，她拿簫君玉這不死不活的模樣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待她正要轉身，只听簫君玉淡淡道︰
「散就散，這樣等下去早晚得散，早散早干淨。」
孟婆听了不知從哪升起一股怒氣，真是自古以來天上人間沒有一個長情的男人，回身沖著簫君玉狠狠道︰
「呸，臭小子，如煙在這等你等了一千多年都沒有一句怨言，你才等十幾年就煩了？」
「哎」一直跟木頭樁子似的簫君玉長嘆口氣，悠悠說道，「婆婆，跟我說說如煙吧，說什麼都行。」
「哎」听他提起如煙孟婆的火氣立刻沒了，不覺得也跟著簫君玉長嘆了口氣，聲音變得柔和許多，「如煙最好撫琴，給自己取名‘琴如煙’，她說琴的最高境界就是‘細如煙，柔如水’，彈琴時不管是彈琴的人還是听琴的人都溶入琴聲所帶來的美妙意境之中，達到渾然忘我的境界。」
「那我呢？」
「說起你，又不得不提起如煙，沒有如煙你也成不了人形。」孟婆在簫君玉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眯起眼楮看著灰暗的天空，想起塵封已久的往事，「由此一直向北可以到達一處極寒之地，偏偏在那天地萬物都是冰做的地方有一處四季如春的山谷，谷中最深處有一個大瀑布，常年有水從山頂上注入山下的潭中，潭水底部不知跟哪里的熱泉相連，使得那潭中的水面一年四季都是蒸蒸熱氣，那谷里也四季如春。一到夏秋兩季旺水季山頂瀑布高有十丈，寬也不下五丈，瀑布直沖入潭濺起的水氣不易消散，再加上谷中溫熱，使得水潭方圓雲霧繚繞，仿如仙境。離潭水不遠處有個不知哪年哪月何人種的大片大片的桃樹林，那個地方的桃樹跟我們這里的不一樣，普通的桃花只在每年春天三月時才會勝開，然後花落結果，而那山谷里的桃花常年盛開，此起彼伏綿綿不絕。」
孟婆不知不覺回憶起那個美麗的地方來，她對那里真是太熟悉了，現在想起來那美如仙境的地方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在奈何橋這個鬼地方待了這麼多年？黑白支愣著耳朵听孟婆言說著過往，此時的孟婆眼中臉上都有一種美麗浮現，與平時潑辣粗暴完全不同。簫君玉等了半天不見孟婆開口，睜開眼楮問道︰
「然後呢？我和如煙在那里認識的嗎？」
「哼，你跟如煙談不上認識，沒有如煙根本就沒有你簫君玉。」孟婆沒好氣地嗆白簫君玉，給他一個白眼，轉念提起如煙語氣又緩和許多，「如煙前世就是那里的桃花仙，她給那山谷起名叫‘桃花谷’，那個大水潭叫‘桃花潭’。有一年三月三如煙貪玩溜出去跑到廟會去看熱鬧，在市場看到一株君子蘭，此株君子蘭骨格清奇、風姿卓越，如煙見了立刻喜歡上，買回去養在桃花谷里。君子蘭最是嬌貴難養，如煙小心呵護，收集桃花葉上的露水澆灌……」
「那就是我嗎？」簫君玉忍不住插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