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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帝都局勢的改變,圖拉克一無所知。

他也無暇去關心。接手伊姬斯司法方面的工作,就已經佔據了他大部分的時間。雖然十二、三歲時在皇帝的要求下接受過正規的司法制度教育,也在知曉伊姬斯的任命後惡補過帝國法律常識,但問題似乎比他預想的更麻煩。伊姬斯並入帝國僅僅兩百多年,又遠離帝國中央,基本上就是個半殖民地屬性的省會。作為規範地方行為的準則,伊姬斯的法律既要考慮到帝國征服者的利益,又不能太過損害當地人的權利。經過那麼多年的演變,當然會變得盤根錯節的復雜。

在民事糾紛上,由帝國本土移居到此的群體和當地的群體分別使用不同的法律體系。帝國引用慣例法,以司法習慣和以往的判例為依據,在國家組建的各級法庭審理案件,並輔以領主或皇帝的最終裁決。而伊姬斯使用神裁法,既由神職人員出任法官職責,通過證人舉證並宣誓的方式斷案。理論上說,前者更為嚴謹,但周期冗長。曾經有幾個著名的案例延續了整整三代人的時間。而神裁法過程簡練,非常適合損害較小、數量卻繁多的初等案件。因此很難說孰優孰劣。可一旦涉案的雙方包括帝國移民和伊姬斯本地人,而雙方的司法人員又作出相互抵觸的裁定,歐卡雷亞和他的高級司法團隊就不得不介入了。自從職務移交後,圖拉克手上已經積累起兩件此類案件。

刑事司法相對比較簡單,直接采用帝國的成文法,否定任何伊姬斯本地的部族仲裁體系。特別是在一些涉及叛國、掀動叛亂的案件上,帝國駐伊姬斯政府的裁決就是最終判決,並以帝**隊強制執行。然而,伊姬斯社會原本就分為自由民和奴隸兩個不同的階層。奴隸在喪失民事權力的同時,即便遭受身體的傷害乃至被剝奪了生命,似乎也很難引用帝國刑法處罰位居奴隸主的肇事者。除了因為本土勢力的竭力反對,帝國移民也漸漸接受了奴隸既財產的現實。對于財產進行處置,無論如何都上升不到被當眾鞭打、流放、處死的程度罷?于是,當受害人是奴隸身份的時候,帝國法典就被棄置一邊,轉移至民事法庭進行審理了。圖拉克注意到無論按照慣例法還是神裁法,狀告奴隸主傷害奴隸的行為都以原告對象不明確的原因而撤訴;即便是其他自由民毆打奴隸致殘致死的,也只會判被告償付奴隸主一定財產補償結案。當然,這些都不在歐卡雷亞需要關心的部分了。

看這些拗口無趣的東西,而且是一整個上午,把圖拉克的腦袋漲大了足足一圈。他恨恨地把手里的案卷抄本丟到桌上,目光向窗外望去。

安妮塔在克特里的宅邸位于城市的上層,位于一座人工堆築的土丘之上。山坡上長滿郁郁蔥蔥的青草和灌木,甚至還有一棵由阿達尼亞遷移過來的高大橡木。據說山丘的底下就是供應克特里一半水源的三號蓄水庫,透過厚厚的石板滲透上來的水汽滋潤了山丘上的植物。除了這幢的,還有另三幢別墅式的建築分布在土丘上。安妮塔的屋子建在向陽的坡面,可以一覽無遺地看到城內的景象,位置可謂最佳。因為是在沙漠地帶,即便以各種巧妙措施建造起宏大的城市,空間還是極其有限的。這間別墅佔地僅三百多平方米,還不到圖拉克在曼卡斯的居所的一半。不過地下一層,地上兩層的格局,還是能容下安妮塔和圖拉克所帶的近一百多號人。房屋外的高高圍牆,圈起一片此地少有的幽靜花園。

利亞和伊利芙兒正在院子的一個角落過招。前影子廷的暗探武技不凡,兩柄短刃竟逼得受過正規軍隊訓練的衛隊長處于守勢。但利亞一招一式都頗有尺度,顯然遠沒到即將落敗的地步。只要能堅持下去,圖拉克相信她一定能憑耐力勝過伊利芙兒。如果不是諸事纏身,他還真想下樓與她們兩個嬉鬧一番。

門口忽然一陣喧鬧,安妮塔的隨從慌慌張張地打開院門。一個穿女敕黃色衣裙的女子,騎著一匹高大的花斑馬,一路煙塵地跑了進來。她蒙著伊姬斯女性那樣的面紗,因此面容看得不怎麼清晰。剛進門,那女子就勒馬下蹬,身手像青年男子般矯健。她隨手將馬鞭丟給迎上來的隨從,自己一陣風地跑進屋。沒過多久,圖拉克就听到‘   ’的腳步聲。旁邊的門砰的一聲,想必她是直接去找安妮塔的。安妮塔一早就去城里了,這下可要讓黃衣女子失望一番了。正揣測期間,圖拉克所在房間的門也被猛地推開,女人大大咧咧地闖了進來。

「咦?你是誰?」她的聲音像雲雀般清脆,語調卻像男人似的,一點沒有美妙婉轉的感覺。

圖拉克皺了皺眉,猶豫著是否要告訴她自己的真實姓名。沒想到年輕女子竟自作主張地猜測起來。她豎起右手的小拇指,面帶促狹的笑容說︰「我知道了,你是我姐姐安妮塔的這個」

這可不是圖拉克第一次被當成安妮塔的附屬物了。小廝、面首、吃軟飯的、佞童——如果需要,他還能想出更多不雅的稱謂。還沒等他否認,那女子隨意地扯下臉上的面紗,在圖拉克面前露出自己的容貌。圖拉克心里不得不承認,她擁有成為絕世美女的胚子。圓潤如明月般的臉龐,一雙略顯碧色的深邃雙眸,嬌小而俏皮的鼻子,櫻桃似的飽滿的雙唇,一笑便露出甜美的酒窩。只可惜胚子不等于最終成品,圖拉克估模著她的年紀至多十四,身材完全還沒成型。

「你看哪里呢?」那女子察覺到圖拉克上下打量的目光,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脯。

圖拉克現出寬容的笑容,卻被理解為尖刻的譏諷。「找死呢?小心我把你兩只賊溜溜的眼珠子挖出來。」

年紀不大,品性卻如此刁蠻!圖拉克不禁沉下臉來。不過細細想來,她的性格倒與安妮塔如出一轍,相貌輪廓也有點類似,她剛才又自稱安妮塔的妹妹。「你是安妮塔的親妹妹嗎?」圖拉克問。

「咦!你敢這麼隨意地稱呼她,想必已經處了不少日子了罷。」黃衣女子繼續之前的誤解,圖拉克也懶得解釋。她報復似的端詳著圖拉克,嘴里還發出嘖嘖的聲音。走到桌子邊,她隨意拿起一份卷宗,看了一眼就丟了回去。「要身材沒身材,要氣質沒氣質,還是個死腦筋學法律的。我對安妮塔的口味越來越看不透了。」她的手突然做勢要伸到圖拉克的胯下,羞得他紅著臉向後縮了一步。她咯咯笑著說︰「還以為你在那方面有什麼異能呢!原來還是個雛。」

圖拉克在曼卡斯街頭的時候,這種胡攪蠻纏的見識多了,當即便還以顏色道︰「我是怕嚇著你。」

沒想到那表現粗魯的女子的臉上竟然紅霞閃過。「什麼東西能嚇住我?」她咬著牙說。

「沒什麼。」圖拉克放心了。原來這女人畢竟年幼,說的粗口恐怕只是向不良的長輩或家里的僕人學的。「就是男人比女人多的一樣東西。」

「男人比女人能多什麼東西?他們既貪得無厭又懶惰成性,身上還老是一股子臭味。」她扇著鼻子道。

圖拉克深吸了口氣。「嗯,你的身上倒是挺香的。是剛才騎馬出了汗,然後進門前特別噴了香水嗎?」

「誰會為了你這樣的男人噴香水?」女人立刻反駁道。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我也沒出汗。」

圖拉克噗嗤一聲笑了。黃衣女子說的都是廢話,除了貼身接觸,又有什麼辦法證明她有沒有出汗,又有沒有噴香水呢?沒談幾句,她就掉進圖拉克設的陷阱里,完全依照他的思路說話了。「好罷,好罷,算是你有天然體香。除了香氣,女人也比男人多一件東西,這個你總知道罷?」

「下流!」女人終于撐不住,通紅著臉摔門跑了出去。

圖拉克在後面大喊道︰「女人有長頭發啊!這有什麼下流的?」這女子一頭鮮紅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奔跑起來的時候頗為艷麗。听他這麼一說,她的步伐稍稍緩了下來。但猶豫了不一會兒,她就加速向樓下跑去,與上樓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安妮塔緊緊抱住黃衣的女子。「小心點,貝爾莎(Bertha)。」

「姐姐,他欺負我。」那女人埋在安妮塔胸口發嬌地說。

圖拉克施施然走到樓梯口,微笑著對安妮塔道︰「令妹的本事,可比你遜色許多了。」

安妮塔用猜的就知道大致。「這是我妹妹,比拉莫家族的貝爾莎。她比我小了足足二十五歲,比你小六歲。不過人小鬼大,精靈的很。」她向圖拉克介紹道。架著雙肩把妹妹翻了個身面向圖拉克。「這位是圖拉克王子,你姐姐最好的朋友的兒子。要比惡作劇和耍無賴,他比你高上兩個境界。」

圖拉克撓了撓頭,右手放在胸前彬彬有禮地鞠了個躬。「圖拉克?尼森哈頓,願為兩位女士效勞。」

貝爾莎噘起鼻子向圖拉克做鬼臉。安妮塔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我怎麼教你的,要淑女一些。」貝爾莎這才躬身施了個半躬禮。

圖拉克對貝爾莎偷偷撇嘴做蔑視狀的表情視若不見。他問安妮塔︰「你那麼早進城,有什麼緊要的事嗎?」

「算是緊要罷!羅柯比?哈尼茲(RocopiusHanids)回來了。據說奧多里克?埃盧魯斯(OdoricAelrus)也將在近幾日返回克特里。」

圖拉克沉吟道︰「你覺得首席事務官閣下會不會來主動拜訪我?」

「這是他的本分。」安妮塔確信無疑地說。「關鍵是他會給你我出什麼樣的難題。」

圖拉克點了點頭。「他在伊姬斯扎根二十多年了,一定能想出最刁難人的損招出來。別的不說,就是把歷年來積累下來的懸案找上幾件給我,就夠我忙活一整年的了。」

兩人自顧自談話,貝爾莎忍不住插了進來。「你是王子殿下啊!怎麼輪到那個老頭子給你下命令了呢?你竟可以不理睬他。」

圖拉克無奈地說︰「我是皇室的王子,但我也是伊姬斯的司法監察官歐卡雷亞。解決法律糾紛是我最主要的職責之一。」

安妮塔卻詭異的笑道︰「為什麼不行呢?誰都沒指望向來不務正業的圖拉克王子突然變得勤奮苦干啊!再說了,出身顯赫、年輕多金,又遠離嚴厲的皇帝父親的管束,不風流快活一段時間豈不是浪費光陰?」

圖拉克恍然大悟。「你是希望我使個假痴不癲的計謀,麻痹這兩位手握重權的官員?」

安妮塔解釋道︰「我們一到伊姬斯,先是擊潰了海盜,又趁他們兩個都不在的機會上任接手了司法權。雖然多半是運氣和偶然,難免被其他人認為是事先有預謀而動的。這完全違背我們之前定下的暫不打草驚蛇的計劃。你要是繼續做出勤勉的樣子,難免逼得哪一個狗急跳牆。所以,讓他們見識一下你的本來面目,還是非常有必要的。」

「嗯。可這里又不是曼卡斯,我又該到哪里放縱自己呢?」

安妮塔順手推出貝爾莎。「所以我叫了這假小子來啊!別說是克特里,就是培卡塞阿姆(Pekusamu)、辛卡納(Singhana),也跟她玩耍的後花園似的。」

圖拉克皺了皺眉。「我記得見墨伊斯(Mous)那次,你就自稱貝爾莎。莫非是為我們今天的見面做準備的?」

貝爾莎也扭過頭看著自己的姐姐。

安妮塔咳嗽了幾下。「怎麼可能!我是很喜歡我這個小妹妹的,所以當時不希望暴露身份的時候一下子就想到她的名字了。你們就別胡亂推測!」

圖拉克還是有些猶豫。「可是要做出無心政事的姿態,我有可能會去一些較為成人化的地方。難道也拖著你這個未成年的妹子?」

貝爾莎沖上樓,狠狠踩了圖拉克的腳尖。「誰說我沒成年的?我今年年初就成年了,就是現在結婚都沒問題。」她繼而興致勃勃地問︰「你想去什麼成年人才能去的地方?是不是安妮塔有時候會去卻不讓我跟著去的區域?」

安妮塔連忙打斷說︰「你要去之前提醒我一下,我會讓摩緹葵拉陪你去的。另外,帶上你的衛隊。在伊姬斯,再多小心也不過分。至于貝爾莎,就免了。」

「姐姐!」貝爾莎抱怨地喊道。

安妮塔很堅決地說︰「等你像圖拉克這年紀了,你去哪里我都不管。現在還是給我表現得乖一點罷!免得我再關你的禁閉。」

看來安妮塔這姐姐做得還是很有些威信的,貝爾莎立刻咬著嘴唇不說話了。圖拉克卻反而因此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這女孩子雖然頑皮任性,到底不是品性惡劣的類型。只是不知道她之前為何故意找圖拉克的麻煩。或許她真得不知道所面對的是誰?

「圖拉克?尼森哈頓,你們知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首席事務官哈尼茲大人厲聲問道。

處于如火山般噴薄的怒氣威脅之下的,是他的副手克諾拉?克里普尼,以及阿茲里斯等幾名見過圖拉克的低級官員。

沒有人敢站出來回答長官的問題。

「他是卡加利家族的維查耶娜王妃的兒子,帝國的王子殿下,皇帝派來伊姬斯的欽差大臣。知道他到這里來的目的嗎?是要查實我們這些官員貪沒斂財的證據的。你們倒好!一個乖乖地放他那艘大得不像話的海船入港,另一個與娼妓鬼混的時候不小心把司法權無條件地讓渡給了他。知道他接下來會干什麼嗎?用他剛拿到手的權力一個一個處置你們這幫糊涂蛋,最後再對付我。你們知不知道,我們都快死無葬身之地了。」

羅柯比聲嘶力竭地叫罵了半個多時辰。而他的手下即使被唾沫星子啐到臉上也不敢伸手去擦。克諾拉?克里普尼的職位較高,跟隨羅柯比的時間也較長,只有他敢低聲解釋。

「他帶了皇帝和首相的下達的所有文件,又有安妮塔攝政做他的靠山,我們自然不敢刻意刁難他。」

「安妮塔做他的靠山?」羅柯比直著嗓子喊道︰「你的眼楮瞎了嗎?他是來給安妮塔來做靠山的。安妮塔?比拉莫是誰?維查耶娜王妃在伊姬斯的老相好。以往她就仗著這層關系撈到了帝國攝政的頭餃。現在再加上一個既是皇位繼承人,又是伊姬斯司法監察官的佷子幫襯,她簡直就成了整個伊姬斯的女皇了。以後,你們這群家伙就等著只配舌忝她的腳趾頭的日子罷。」

連克里普尼二級事務官都被如此不留情面的羞辱,其他官員更不敢說些什麼了。事實上,正是克諾拉連夜派人給羅柯比送去消息,催他回來主持大局的。羅柯比一回來,就把他們幾個親信叫到他的寓所,隨之就是一通劈頭蓋臉的責罵。

一個女奴看羅柯比氣得面紅耳赤的,便從另一個奴隸手里端著的水晶壺中倒了一杯晶瑩剔透的冰水,呈到他的面前。這女奴一向討羅柯比喜歡,這麼做也是對主子的一片關心。沒想到羅柯比正在氣頭上,非但不領情,還抬起腳猛踹在她的肚子上。家養的女奴驚叫一聲,重重摔倒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她的額頭撞開一個錢幣大的口子,鮮紅的血液流了滿臉。雖然吃痛,她卻再不敢出聲,捂著頭退到角落,也不敢自行出去包扎傷口。

羅柯比這時刻一點沒有憐香惜玉的興致。對他來說,現在看到別人出點血反而能稍稍和緩他的憤怒。他繼續大罵,可憐那女奴血流得多了,腳上漸漸無力,緩緩地躺倒在地上。她所流出的血,在她的身軀周圍形成觸目驚心的一大灘。

羅柯比的氣終于消了點。他揮了揮手,讓屋子里其余的奴隸把那女奴抬出去救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救活。別看他往日慈眉善目的,發起狠來可同樣是六親不認。可笑的是,他突然覺得嘴干了,又叫了奴隸來給他倒了杯加了蜂蜜的冰水。喝水的時候,他問克諾拉︰「我離開這幾天圖拉克王子還有什麼動靜嗎?」

‘離開?你是陪著新娶的十六歲小妾去錫羅希風流快活去了罷。還怪我們沒本事!就算你在,也不敢把一位正牌的王子怎麼樣。’克諾拉心想。嘴上,他很謙順地說︰「王子殿下倒是足不出戶的。不過他的隨從迅速地接手了克特里的司法機構,關鍵性的位置都換上他和安妮塔推薦的人。我听說其它幾個城市也大致類似。」

「動作這麼快?」羅柯比沉吟道。他指了指負責港口稅收的小吏阿茲里斯。「你是最先見到他的人,第一眼印象怎麼樣?」

阿茲里斯畏縮地回答︰「王子殿下二十出頭的年紀,眉目間卻不怒而威,令人不得仰視之而由衷敬畏。」其余幾名官員也紛紛附和他的說法。

羅柯比臉上疑雲更盛。「難道他真那麼厲害?曼卡斯傳來的消息可並非如此啊!」

克諾拉道︰「我有親戚在帝都為官。據我們以往的通信來看,皇帝最器重的兒子是皮亞斯王子和王子迦德拉。圖拉克王子是ど子,且听說品性頑劣,整日只知道尋歡作樂,有時甚至惹得皇帝陛下不悅。」

羅柯比微微頜首。「我所了解到的和你類似。」

其實克諾拉哪里有那麼多閑功夫關心哪位王子較得寵?下一任皇帝又可能是誰?他只是在那次被圖拉克和安妮塔聯手欺負後,花了重金打听來些道听途說的信息,如今講給羅柯比听而已。沒想到這倒正好貼合羅柯比的心思。

「莫非這一切都是安妮塔攝政在幕後指揮?」克諾拉一直不相信自己栽在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手里。

「也未必竟然!我的消息來源告訴我,圖拉克王子去年隨了皇帝到阿達尼亞遠征亡靈,回來後水漲船高。現在我們知道皇帝拿什麼獎賞他的努力了——歐卡雷亞的職務。如果他真的一點本事都沒有,安妮塔也不會與他靠得那麼近了。」

克諾拉見羅柯比心境漸好,壯著膽子說︰「那天我和阿妮婭(Anra)在一起,不巧被他們抓個正著。」

羅柯比擺了擺手。「知道你對女人的品味高!就不要在這里炫耀你的‘豐功偉業’了。」

「屬下委實愧疚。」克諾拉堅持道︰「不過,那娘們離開我的辦公室的時候,賣弄風騷地丟下一塊香巾。王子殿下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揀了起來,塞到自己的口袋里。」

「哦?這樣啊。」羅柯比有了興趣。「他的模樣長得如何?」

「不夸張地說,堪稱英俊。是那種揮揮手就能招來女人的類型。而且我听說圖拉克王子喜歡在帝國各地獵艷。米索美婭的,西瑟利亞的,甚至滿身羊肉味道的帕加女子也不放過。還曾經為此鬧過不大不小的麻煩呢!」

「似乎這一點繼承了皇帝的優良傳統呢!」羅柯比略帶嘲笑地說。

听出他的語氣有所好轉,其余人等的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不少。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的王子殿下也並不是絲毫不講人情的?」羅柯比進一步問克諾拉。

‘我不就是這樣一步步被你拉下水的嗎?’克諾拉想。「我只是覺得大人您對新任的歐卡雷亞,未必需要如臨大敵般地擔憂。而且按照我對皇帝下達的詔書的理解,圖拉克王子不僅僅是掌握了伊姬斯的司法權,還被賦予了一整個帝**團的指揮權。埃盧魯斯大人對此任命,應該會覺得更為不安罷。」

羅柯比若有所思。他轉頭問阿茲里斯︰「這幾天有帝國本土大批運兵船即將到達的消息嗎?」

阿茲里斯努力回憶,最後不怎麼自信地回答道︰「沒有罷。」

羅柯比目光凌厲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這才繼續與克諾拉的交談。「你同時派人通知奧多里克了?」

「是的。」克諾拉自得地說︰「發生這樣的大事,大統領應該知曉的。不過他的船遠離海岸,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航。」

另一個官員不甘心只有克諾拉一個人發揮,插話道︰「听說埃盧魯斯大人是去迎接遠道歸來的瑪爾提娜女士去的,屬下估模著他應該下周就回來了。」

「亞穆克家的。」看來羅柯比要比他的老對手多幾天的時間應付眼下的劇變。

「雖然我是輕裝簡行地回來的,但克特里的消息傳得很快,恐怕王子殿下和安妮塔攝政都已知曉了。至多明天,我是一定要去拜訪一下他們兩位的。今後一段時間,你們都給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千萬不能再有什麼把柄落到他們手里。」

阿茲里斯怯怯地說︰「港口還有幾批貨沒有交接。是否讓上、下家加快速度?」

「你的腦子被法卡勒斯海的海水給泡了?」羅柯比罵道。「都給我停下來!」

「那樣的話,我們的損失可就大了。」克諾拉也有股份在這里,不得發言提醒羅柯比。

「我又沒說停止交易。去其他的港口,或者從沿海某個地區換小船登岸,再轉運到內陸的培卡塞阿姆或者辛卡納。」

所有人的心里不禁都吁了口氣。

「還有,把王子殿下來伊姬斯的事通告出去。這里又不止比拉莫一個有權勢的家族,沒必要讓安妮塔獨享我們年輕的司法監察官。那幫肥得流油的奴隸主們的也別漏了。王子有八分之一的伊姬斯血統呢!說不定也會對他們細皮女敕肉的女兒感興趣。」羅柯比盤算了一會兒。「包下阿妮婭半年時間需要多少錢?」他問克諾拉。那花娘羅柯比不是沒玩過,不過過夜費可不是他本人付的。

「總要一、兩萬帝國金幣了罷。」克諾拉其實也不怎麼確定。

「這麼貴?」羅柯比皺起了眉頭。舍不得孩子套不來狼——他狠了很心。「她的全部家當,包括服侍她的奴僕、廚師,我都包了。不過不需要她到我這里來。讓她在上城區租間情調好的宅子住下,隨時待命。」

克諾拉知道自己的長官打算拉攏圖拉克王子。說不定哪一天,阿妮婭就會被光著身子裹在毯子里,送到王子殿下的臥榻上。看來,今後是沒福氣消受那女人了。但相比于喪失自己在伊姬斯多年經營的成果,這麼點損失還算是可以接受的。他盤算著再過十年,自己就能像羅柯比那樣坐擁山一般的財富。那時,娶上幾個比阿妮婭年輕,也比她更順從的小妾都不成問題了。

羅柯比和他的心月復們有一點沒料到。被認為出海後消息閉塞的奧多里克?埃盧魯斯其實已經知道圖拉克的到來。只不過通知他的並不是克諾拉派去的信使,而是另一個遠在西瑟利亞就見過圖拉克的人。

奧多里克這一年四十一歲。他是正統的阿達尼亞人,祖上從未出現與其它民族混血的情況,至少正式記錄是如此。他是個貴族,但家族在他父親的時代就喪失了所有領地和收益。因此,十三歲起奧多里克就邁入了軍隊。先是騎士的扈從,隨後配屬在皇室直屬的騎士團。他參加過努爾五世對帕加的遠征,並因累計的戰功,被正式授予騎士的頭餃。3261年,奧多里克指揮一支三十人的聯隊,加入西瑟利亞掃蕩海盜的戰役中。那年他十九歲,前途似乎一片光明。然而當3263年戰役結束的時候,努爾五世皇帝並沒有召奧多里克回曼卡斯。他和他的隊伍,以及另外幾名騎士團的同僚被安置在了西瑟利亞,一呆就是五年。騎士團再沒有保留他的位置。他最後在伊姬斯謀到一個新的職位,離開了令他傷心的西瑟利亞。在遙遠的南部省份,奧多里克逐步從一名百夫長升遷至克特里的衛戍部隊掌旗官。3275年,隨著前一任駐軍統領帶著大批財富離職退休,奧多里克終于成為伊姬斯軍隊體系的第一把手,開始了與羅柯比?哈尼茲長達八年的明爭暗斗。

一周前,奧多里克的船離開克特里港。他沒有如其他人猜想的那樣沿著西瑟利亞方向的外部航道巡視。而是先向北,隨後轉向西北,開往距離伊姬斯本土1500古里的貝葉群島(Bayeux)。他所選用的這艘海軍艦只載重35噸,裝置有四門最強勁的移動式弩炮。但即使如此,僅靠一艘船就要獨闖海盜經常聚集的貝葉群島,似乎也有點太托大了些。這一天,他的船已然駛入群島之間的海面。

貝葉群島的島嶼多半是無人島。沒有什麼復雜的原因,也不是因為海盜的騷擾。只是由于作為伊姬斯大陸的延伸,島上與陸地一樣缺乏淡水。且組成島嶼的沉積性岩石多空隙,無法開挖地下水庫,儲存暴風雨時期的大量降雨。沒有水,也沒有供人類長期居住的基本條件。所以以往一般只有漁民在漁汛期間才會將這些島當作臨時停泊之地。而隨著西瑟利亞的海盜被努爾五世驅趕出傳統的勢力範圍,並與伊姬斯海盜合流之後,貝葉群島更成為海盜襲擊前的集散地。也就再沒有人敢輕易靠近了。奧多里克難道想靠一己之力,打敗日漸猖獗的海盜?

統領的副官羅洛(Rollo)走向站在甲板上沉思的奧多里克。「大統領,前方有兩艘船靠近。」

奧多里克不動聲色地問︰「掛的是誰的旗?」

「紅色鷹鷲,是獨眼龍的。」

獨眼龍?奧多里克自嘲地笑了笑。他吩咐說︰「打出要求通行的旗語。」

對大統領與海盜的關系,羅洛(Rollo)已經見怪不怪了。一方面,他所屬的伊姬斯海軍為此避免了大量麻煩;另一方面,他本人也從中獲得不小的好處。當帝國政府下令清剿的時候,海軍就會事先告誡海盜收斂劫掠商船的行為,並將這暫時性的效果作為自己的功績加以上報。而海盜會將其虜獲所得的十分之一,作為分成送到奧多里克的手中。大統領的手下,都因此受益匪淺——既不必冒著生命的危險又能收獲大量戰利品,還能因軍功而晉級。這樣的好事,只有不開竅的傻子才會拒絕。而傻子,在伊姬斯的帝**隊是混不下去的。

整艘船上都是奧多里克親自挑選的手下。他的命令,絲毫不打折扣地執行了。兩艘小噸位的海盜船沒有回復,卻讓開了前進的道路。

海軍的船緩緩駛過本應作為敵人的海盜船,漸漸深入貝葉群島的內部。目光所及之處,可以看到零星的小島上光禿禿布滿石塊的地面,以及少量半枯萎狀態的荊棘類灌木。有一種生存能力極強的蝮蛇居住在某幾個島上,依靠捕獵夜晚會停靠島上的海鳥為生。它們的毒液極其致命,一小滴就能要了一整艘船上人的命。听說有些窮困潦倒的漁民會冒死到島上收集這種蛇的毒液,賣給伊姬斯的藥劑師換取十到二十枚銀幣的報酬。而一旦加工成涂抹匕首的膏劑,或是精煉後成為殺人于無形的毒藥,其售價就能翻上數十乃至數百倍。奧多里克是個軍人,對這樣的東西當然是不感興趣的。他的老對手首席事務官哈尼茲就說不定了。

奧多里克的船又拐了個彎,駛向貝葉群島最大的島嶼——厄運島。這個島的名字是獨眼龍親自起的,不知道他是在自嘲自己的命運,還是在詛咒背叛了他的敵人。距離厄運島二十多古里,奧多里克便發現朝南的港灣內停靠了不下二十多艘大小船只。他略感驚訝,但還是命令船只駛入這一大群海盜船之中。一艘獨桅的小帆船出來迎接奧多里克的到來,並引導他的船在一個空錨地停下。奧多里克帶了副官羅洛和其他七名手下換坐小艇,穿過船只間的空隙到粗砂粒的海灘登岸。

那艘單桅船也下了小艇,五個人先一步到了岸上。領頭的是一個長相清秀,年紀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奧多里克記得他的名字叫布雷修(Blesios),外號‘剝皮者’。據說布雷修會很紳士地給他要搶劫的船只三十分鐘時間,撤走所有的船員和旅客,但不許他們帶走任何值錢的東西。假使有人膽敢反抗,或者被他發現私藏了貴重的首飾珠寶,布雷修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會發狂似地發起攻擊,擊沉對方的船只。而那些不幸沒有淹死而落到他手里的幸存者,他會用他隨身的小刀一片片剝下他們的皮膚,直到因為失血或恐懼死去為止。羅洛似乎也听說過布雷修的名聲。因此盡管布雷修一直笑吟吟地,羅洛還是盡力保持與這名海盜的距離。

「大統領閣下,歡迎你來厄運島。」布雷修語氣熱烈地說

奧多里克點了點頭。「你們怎麼集中了那麼多艘船?是有什麼大的行動嗎?」

布雷修一副無奈的樣子,攤開了雙手。「這個,你還是問首領罷。我這樣的無名小卒,是不會了解高層的想法的。」

無名小卒?奧多里克知道‘剝皮者’在獨眼龍的勢力里佔據前二十以內的排名。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一個不參加決策的無名小卒。他在提防些什麼?

奧多里克皺起眉頭。「他在島上?」那個他,當然是指這幫窮凶極惡的家伙都不得不服從的海盜首領獨眼龍了。

「嗯,他在。瑪爾提娜小姐也在。」

「哦!瑪爾提娜回來了?」奧多里克眼中閃現出一絲喜悅。

布雷修笑著道︰「是的,她昨天剛到的。」說著,他張開右手作了個‘請’的姿勢。

奧多里克走了一步,便遲疑著調轉頭對副官羅洛說︰「你帶其他人在這里守著。直到我下新的命令為止,不要離開小艇。」雖然這個島上並不安全,但奧多里克要和獨眼龍說的話不方便讓他自己的手下听到。而且還有瑪爾提娜在,大統領更需要一點獨處的空間。想來布雷修再凶狠,也不敢對他這黑白兩道通吃的大人物有什麼企圖。

厄運島的一側是波濤不興的海灣和平緩的沙灘,另一側則是高聳的山崖,怪石林立。海盜不知從哪里聚集偌大的人力,在岩石之間開鑿了一條通往山脊的道路。奧多里克沿著石階向上走,時不時還能在路兩旁的懸崖下依稀看到嶙峋的白骨。他心里明白,為了建造這座海盜的聚居地,不知有多少船員和商人被擄到島上充當建造開路的奴工,又有多少因此再無法返回故土。即使是熬過了苦役的,奧多里克懷疑海盜也不會放他們自由。或許是被賣到了遙遠的海島,甚至可能為了保守厄運島防御系統的秘密而被綁了手腳丟入大海。

「你們怎麼解決水源的問題?」奧多里克有些好奇地問布雷修。海盜首領獨眼龍一直懷著在貝葉群島建造一處堡壘的念頭。這里距伊姬斯與帝國本土的航道七、八天的海程,非常適合當作襲擊的前進基地。只是因為各島嶼都缺乏淡水的問題,十年來一直沒獲得成功。厄運島原本只能算作海盜們的臨時集合地,每次至多供給一、兩艘船只。沒想到一年多的時間,這里的情況已然大大改觀。

年輕的海盜船長這次沒有隱瞞。「八年前我們就開始在島的中央挖掘一口深井。期間損失了不計其數的奴隸。有一年井壁塌方,一下子就死了一百多號人。要不是首領始終頑固地堅持著,這項工作恐怕早就半途而廢了。幸運的是,這一回首領又一次猜對了——年初的時候,井下終于冒出水來。雖然是略帶咸味的,但用于飲用尚不成問題。」

「或許是海水經過岩石和泥土的過濾,降低了鹽分的緣故罷。」奧多里克猜測道。整個貝葉群島只有厄運島出了水,而且又牢牢掌握在獨眼龍的控制之下。他麾下的海盜發動一次襲擊的來回距離因此大大縮短,獲取的收益自然也就成倍增加。其他海盜要分一杯羹,則不得不向紅色鷹鷲旗的主人付錢租用港口。如此一來,這支海盜勢力的實力無疑將急劇膨脹。

布雷修聳了聳肩。他才不關心是怎麼在從來不出水的島上打出井來的呢!他也不關心帝國的軍官怎麼會和首領攪在一起的。他更不關心高高在上的首領是哪里的出身。他只知道他的船能更頻繁的往來伊姬斯之間,能夠劫掠更多滿載貨物的商船了。

狹小而陡峭的山路易守難攻。奧多里克經過一處防守嚴密的哨所,又經過幾個用于臨時防御的鹿塹,最後到達位于山腰上部的堡壘。說是堡壘,其實僅有個雛形。消尖了的原木做的外牆,木制的大門,以及在岩壁上開鑿的箭塔,都顯得粗糙而簡陋。或許稱它是個寨子更為合適一些。不過箭塔里安裝的弩炮可是貨真價實的殺器。順著下落的山勢,海盜從這里就能把二十多磅重的石彈投射到七古里外的海灣里,徹底打消其他海盜團伙覬覦島上飲水的野心。

山寨的門開著,一位絕色美女窈窕地等候在那里。

奧多里克的心怦然跳動。他緊走了幾步站到女人的面前,給了她一個熱烈的擁抱。她咯咯低笑著,主動把自己肉感的唇湊到奧多里克的嘴邊。這還有什麼猶豫的!已邁入中年的軍官放縱地啜飲那甜美的之井。完全忘了身邊還有一位殺人不眨眼的海盜船長存在。布雷修眯著眼,耐心地等待這兩位宣泄久別的思念。直到他發現奧多里克伸到女人背後的雙手開始不安份地撫模一些敏感部位,這才提醒似的咳嗽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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