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洪幫風雲（二）
索凌天頓了一頓，站直了身子，道︰「二伯你在幫內的聲望不作第二人想，只有您能力挽狂瀾於既倒，怎可以這樣無動於衷？」冷斷雲一手握起滿杯醇酒，一仰頭，那酒似箭般射入喉嚨，一股火熱般的暖流往身體各處竄去。面容卻如千古石木不見絲毫波動。濺出的酒灑在襟前，亦不拭抹。
索凌天把心中近兩年的積郁，一口氣痛快地說了出來，情緒宣泄後，人也逐漸平復下來。
他知道若不能將這個與陳昊天和嚴尊信並為江湖黑榜十大高手之列的「鐵衣斷魂掌」冷斷雲振作起來，前途再沒有半點希望。
索凌天續道︰「三日後‘神風腿’陳昊天便會親率手下凶人‘破心拐’葛霸、‘媚里藏刀’燕花媚、‘一刃封喉’謝遷盤等，傾巢而來。分明要一舉把我幫接管過去。」一陣悲笑，哂道︰
「可憐張天揚對付自己人用盡機心，遇到這等興亡大事，卻暈頭轉向，不辨東西，還以為平添臂助，可以對抗嚴尊信那個魔君。分明是被妖女劉曉芸**於股掌之上。」
冷斷雲閉上雙目，不知是否仍在听他說話。
索凌天不做計較，時間無多，明天他便要給人外放，到了武漢，那時鞭長莫及，只能空嘆奈何，急忙續道︰「目下陳昊天唯一忌憚的人，就是二伯您。劉曉芸就是在陳昊天的授意下，盡量削弱二伯各方面的助力，屆時二伯您孤掌難鳴，還不是任人魚肉？目下唯一生路，就是在陳昊天抵達前，把領導權爭取過來。洪幫的生死存亡，全在二伯一念之間。」冷斷雲再乾兩杯烈酒，神色落寞。冷斷雲閉上雙目，不知是否仍在听他說話。
索凌天憤慨和不服的眼神，轉為憐憫和痛惜的神色，放輕聲音道︰二伯！不要再喝了，自從……大伯病逝後，你沒有一天不喝酒，盡管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酒毒的蝕害呢。」言下不勝惋惜。
若非冷斷雲這兩年來意氣消沈，全無斗志，陳昊天和嚴尊信等雖說是一方霸主，縱橫無敵，亦不敢這樣明刀明槍，欺上頭來。
兼之現任幫主張天揚樂得他投閑置散，好讓他從容安排，棄舊納新，建立自己的班底勢力。外憂內患，使曾經雄霸長江流域的洪幫，勢力已大不如前。
當時天下黑幫鼎足三立，麒麟會以北方為基地，控制黃河兩岸。昊天門則以兩廣、四川、雲南一帶為據點，勢力籠罩了炎黃帝國西南部和西陲。洪幫佔據了中部地帶，無論是處在北方的麒麟會，南部的昊天門，若要擴張實力，都自然而然要先攻克長江流域的霸主，換言之，就是要先擊敗洪幫。時值今日，全國的重心已經從逐鹿中原轉到了長江流域，這一塊大肥肉誰都想啃上一口。
但洪幫昔日張雄飛在時，一代豪雄，統率全幫，武功有冷斷雲，組織有索道然，極一時之盛。無隙可尋，穩如泰山。
自從索道然逝世，張雄飛兩年前莫明失蹤，素素也于前年逝世，叱吒一時的長江第一大幫，已是今非昔比。
縱使如此，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幫內好手仍眾，若非新舊勢力傾軋不已，索凌天不相信有人敢這樣欺上頭來。
冷斷雲不理索凌天反對的眼光，再盡一杯，才把酒杯倒轉放在桌上，以示這是最後一杯。
索凌天知道冷斷雲給足他面子，心下百感交集。
冷斷雲第一次把目光從酒杯移開，望向索凌天道︰「凌天，不如今夜由你我護送秋素、斌兒和你弟弟天合，逃離海外，覓地隱居。」他自素素死後，還是第一次這樣積極的要去做一件事情。
索凌天毫不領情，一聲悲嘯，站了起來，緩步走向窗前，望向窗外明月夜下的海水。
涼風徐徐吹來，帶來海水熟悉的氣味。
窗外的明月又大又圓，一點也不似窗內兩顆破碎的心，滿懷悲郁。
索凌天斷然道︰「索凌天生于海上，死于海上。我若要走，就算陳昊天和嚴尊信親自出手攔阻，恐怕仍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我擔心的是二伯，嚴尊信威震北方黑幫，手中武器，鬼神難測，兼之擅耍陰謀詭計……」冷斷雲恰在這時長身而起，走到窗前。
兩人一起望向月夜下的海面和遠處燈火輝煌的夜上海，這個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
冷斷雲喃喃道︰「還有多少天是八月十五？」索凌天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都是于八月十五辭世的。
索凌天心下悲嘆和憤然，然而外表卻沒有絲毫顯露。
想他冷斷雲生無可戀，不自殺便是堅強之極。
這人才智武功，均不做第二人想，獨是感情上死心眼之至，卻終身未娶。可以說對索凌天是亦師亦父，很多功夫都是冷斷雲手把手相傳。索凌天對他是敬、畏、恨三味具全，最近他心里都是被恨所充滿，他和自己的母親不清不楚，雖然他照顧他們母子三人十年，但是年齡越大，他對冷斷雲的恨就越多。
冷斷雲沉吟不已，好一會才道︰「凌天，回家罷，素秋和斌兒等得急了。」索凌天知道他下逐客令，其實他肯听他說了這許多話，已大出他意料之外。無奈暗嘆一聲罷了，心中暗恨，轉身離去。轉身處，那凌厲帶有殺氣的眼神對朱世明一略而過。
剛推開門，索凌天又回首道︰「在島南觀潮石處，我長期布有人手快艇，二伯只要在石上現身，便有人接應。」欲言又止，終于推門而去。
「師父，這個索凌天恐怕是另有所圖啊！」捕捉到他眼神的朱世明待他走後對冷斷雲說道，朱世明的修為能夠感應得到，更何況虎王？這也是索凌天始料不及的。
「罷了！我知道他這幾年對我意見越來越大。凌天是我看著長大的，他不敢亂來的。」冷斷雲心疼的說道，索凌天對他那隱藏的恨意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他真敢下手，早就不待今日了。
凌天啊！你終究只是將才，如果心夠狠，最多也是一代梟雄。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你不是不懂，多麼明顯！一個新幫主的上位，不流血犧牲怎麼可能，尤其是這麼大的一個洪幫，天揚能夠隱忍兩年，做的已經夠好了。我的存在就是讓那些早就有異心的老家伙們有所忌憚，豈會隨你們妄自行事！凌天，你終究犯了一個習慣性的錯誤，你小看了天揚了！
攘外必先安內！天揚，我看著呢！
索凌天步出街外，夜風使他精神一振，回復平日的冷靜機變。想起冷斷雲昔日英氣懾人，比之如今的頹唐失意，心中五味雜陳，快意、憤恨、唏噓！
一人在暗處現身出來，是索凌天手下得力的大將羅長征。
羅長征堅毅卓絕的面容帶著失望，顯然從神色上察知索凌天無功而返。
羅長征人極機敏，絕口不提冷斷雲的事情，沈聲道︰「劉曉芸的人，給我們截著一個。」索凌天眼中寒芒閃動道︰「若非我念著大伯，便有十個張天揚，也早歸塵土。這小子也算了得，勢力擴張得這般迅速。這次我們硬不給他面子，以後的沖突，會更為尖銳。」
羅長征面容不變，沉著地道︰「正式鬧翻，是早晚間事，陳昊天一到，便是那攤牌的時刻，可恨在那妖女慫恿下，將副座你硬調外放，令陳昊天可以在此從容布置，將我們連根鏟除。」索凌天冷笑一聲道︰「我索凌天什麼風浪不曾經過，鹿死誰手，不到最後一刻，豈能分曉。」
索凌天號稱年輕一代第一高手，習武很有天分，加上洪幫三大高手的親自教，還是十年前，他就曾經一人單斗張天揚和杜戰鋒二人圍攻，五十招後力敗對手。
五年前，他憑戰功榮登副幫主寶座。
這十年來，他很少回家看望母親和冷斷雲，他把對他們的恨意全部發泄在戰斗和女人身上。他的妻子秋素也是母親指定的婚姻。如今母親已逝，他再無顧忌，決心趁最近這大好機會除去心中越來越恨的人。
一輪明月，高掛天上。
好一個和平寧靜的晚上。
剛好一片烏雲掠過，明月失色。
明天，名義上他要起程赴武漢。
三日後，威震炎黃帝國西南的昊天門主人陳昊天，大駕光臨。和幫主張天揚商量共同對付炎黃帝國第一大幫會麒麟會越來越毫不掩飾的勢力擴張。自從喬家民得知嚴永明獲得成功後，對麒麟會是給予很大的支持，而後者也投桃報李，幫助維護各地治安，頓時一片皆大歡喜的景象。麒麟會在得到高層的支持後，開始逐步擴張，步步蠶食著洪幫和昊天門的勢力，大有跨過長江，獨吞天下之勢。
五日後，他母親素素忌辰，冷斷雲不會再干涉其他事情。
所有事情，都堆在這數日內發生。
麒麟會的嚴尊信又如何？他怎會坐視陳昊天吞掉洪幫？他不來則已，否則一定是在這三日內到來，在米已成炊前到來。
風雲緊急。龍虎相拼。
酒樓外的街道上的夜市一片熱鬧升平景象，一點也不似有即將來臨的災劫！
已經十年沒有和冷斷雲交過手了，如今自己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嗎？抬頭看看天上的明月，想起了父親臨死前痛哭著給他的遺言︰
「你一定要記住，只有我們索家對不起你二伯，沒有你二伯對不起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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