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修之地,靜謐無聲,幾株垂柳剛拔出新芽,柳條蔫蔫地垂著,偶爾風來,便在清晨中輕搖淺擺。
庵堂屋檐上幾縷青煙逸出,被四月的微風一吹,與晨霧相融,隨即消散無蹤。
庵堂內,煙霧繚繞,只留下肅穆的氣氛。
「太妃今日可還好?」說話的人正是輔國公納蘭文昌的夫人。她已年過五旬,身穿一件寶藍色長裙,外面罩著深紅藤蘿花紋的夾襖。輪廓帶著幾分淑妃一樣的秀雅,看相貌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難得的美人。
「這怎麼好的了,這次竣兒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可是嚇得不輕,老毛病又犯了。」太妃淡淡的回應著。
「我家老爺正派人前往各處尋找名醫……」
「何必去找什麼名醫,宮里的御醫已是千挑萬選的,連這些御醫都治不好的病,外面的名醫又有什麼能耐,再者,我這也不是什麼大病,不必讓他費這麼多心思,他有時間就多留意一下邊疆之事。」太妃依舊是淡淡的回應著,話語中听不出任何的心態變化。
「這政事固然重要,可是太妃娘娘的身體也同樣重要,作為兄弟,他認為這一切都有必要,真正的名醫都是些不慕容華的隱逸之士,比如天下人都盛傳那神醫杜立德,只要他肯出手,太妃的病情一定能藥到病除。」輔國夫人陪笑著「而就我所知,現在這神醫就在皇宮之內。」
太妃當然知道這杜立德的能力,可是,臉上卻只是堆笑著「那些人,哪里見識過什麼。」
又說了一陣子話,太妃開始流露出倦意,輔國夫人也起身告辭了。
看著輔國夫人遠去的身影,太妃對著在簾後緩緩而出的淑妃道「收起自己的那副表情,沅鳶,你要記住,我們的富貴尊榮都建立在納蘭家族之上的,沒有了納蘭家,我們也不過是無根的浮萍,隨時都有可能被突兀的風暴吹向不知道哪里去,所以萬事要以家族為重啊,就算他們做了些事情,你也不能就此對家族產生芥蒂。」
淑妃微微一震,點了點頭「是,姑母。我自是明白輕重的,只是心中不免還是有些失望。」
「當初你剛進宮的時候,我就交待你,在這個宮里頭,存著什麼樣的心思都好,也別存著在宮外的那些真心」太妃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現在住的地方不是納蘭家的府邸,你可別忘了。」
「是。」淑妃柔順地點頭應命,太妃長嘆了一口氣,道︰「如果這個孩子命大被救了回來,人如果夠乖巧伶俐,你也就好好照應一下,終究她對于竣兒都是有功的。沒什麼別的事,你也回吧,我也乏了。」
「姑母,怕是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哦?你的意思是?」太妃听聞淑妃的支吾,疲倦竟是一掃而空。以她對淑妃從小的了解,知道她一定是有什麼困惑的事情。
「沅鳶可是听聞風雲堂的水晶石有了異動,水晶石產生異動的時機是否也太過湊巧,恰好是這個孩子發生意外之時。」
「這個消息你確定嗎?」。太妃的臉色有些僵硬,因為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那麼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至于那個孩子的存在,則更是令人憂心,太妃也終于理解為何淑妃會避開自己的母親輔國夫人不見了。
「還並未確定,只是依這些巧合來看,讓人不得不留心,而且沅鳶和那孩子也見過幾次,的確是個非常與眾不同的孩子,心境澄明,即使面對我,也沒有一般千金小姐家的習性,是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璞玉還是頑石,這都由我們這些賞玩者說了算,不是嗎?」。太妃的臉色忽的陰沉下來,臉上的笑容漸漸冰冷。
「就算是頑石,也是塊令人心頭惦掛的石頭。」
太妃听到淑妃在提起那個孩子之時臉上所帶的難得一見的真心笑容,臉色微微一變,氣氛一時有些寂靜。「沅鳶,姑母提醒過你,這個宮中真心這種東西不要讓人看出來,就算在你的親人面前。你別以為姑母不知道,上次佛堂那將事情,也是你為了幫她,才讓她去日月樓受罰的是不是?你和輝兒兩人演的一出戲,你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姑母就不知道嗎?」。
「姑母」淑妃被太妃的話震了一震,袖中的芊芊玉手微微顫抖,不過好在有著長袖的遮掩,所以也未曾被發現,強行壓住心頭的聲音,凝聲道「這孩子進宮以來,一直都是以真心待人,就像這次,如若不是她,或許竣兒?」想到東曉竣,淑妃的喉嚨之間竟有些哽咽和酸澀,一時之間竟是說不上話。
「真心?你又確定嗎?向她這樣看上去單純的孩子才是最可怕的,誰知道她有什麼意圖,如若她真是那麼簡單,又怎麼會和翼兒有瓜葛,他們的關系可不簡單,不然,翼兒這麼討厭這皇宮,卻怎麼會因為她一出事便將神醫都帶入了皇宮,就連他那麼討厭的家宴都參加了,或許,她可能就是翼兒身邊的一顆棋子。」
「棋子嗎?」。淑妃望著太妃那張漸漸陰沉的臉,也陷入了沉思,將投埋下,手指緊張的絞在一起。過了半晌,才起身,凝視著太妃,語氣平淡「如果她只是一顆棋子,這顆棋子也能為我們所用,那樣一切都簡單多了。姑母,沅鳶有些累了,也不打擾姑母休息了。」
說完淑妃起身告退,「姑母,那孩子是和我們不一樣的人」踏出房門的那刻,悠悠的聲音傳來。太妃看著那細瘦窈窕的背影漸漸遠去,在凜冽的春風之中卻有些微的偏移顫動。
「沅鳶,你的心,我又怎會不懂,只是這孩子變數太大,納蘭家容不下這麼大的變數。」太妃對著那影子消逝後空留下的氣息低聲輕嘆。
回到淑合宮,淑妃便派了宮女請陳御醫,沒過多久,御醫院的陳御醫便風塵僕僕的趕來為淑妃診斷。隨著陳御醫的到來,淑合宮內也隨之飄進一陣淡淡的蒼蘭香。
「娘娘不用擔心,娘娘的脈象一切平穩」片刻之後,陳御醫便結束了自己的診斷。
「有勞陳御醫了,剛為其他娘娘診完脈就得趕過來」淑妃婉然笑道。
「這是臣的職責所在。」
看到陳御醫收拾起醫箱,淑妃漫不經心地問道。「昭陽宮內的丫頭現在情況如何?」
「臣並不知情,逸王將神醫從宮外帶入昭陽宮後,御醫院的所有人都被趕出了昭陽宮,只是負責為神醫準備藥材而已,只是到現在,御醫院內並沒有接到任何的藥方需要準備,所以臣才有時間為各位娘娘把脈。」
「看來你們御醫院也夠忙的,既然本宮脈象如御醫所言平穩無異,陳御醫也盡快回御醫院,以防宮中還有其他人需要就診。」
「是,臣就此告退。」陳御醫听出了淑妃的意思,躬身向後退出房,離開了淑合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