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費章節(12點)
「可是小娘,倘若太晚知曉此事,太子殿下的處境豈不是會陷于被動?」李桓憂慮地問道。
王初愣怔地望著李桓手中那盞行燈,上面的火苗被風吹得飄忽不定,連帶著她的目光亦飄忽了起來,畢竟這件事與司馬紹休戚相關,王初也的確不想瞞住他,但她一想到那個庾文君……
「小娘,」李桓似乎察覺到王初的猶豫,他側過身子,扭頭看了看王初,突然提起一個人︰「小娘可還記得南頓王?」
「南頓王?」王初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出南頓王司馬宗模樣,他雖有幾分英氣,但更多的卻是疏懶散漫,吊兒郎當。王初語帶嫌惡地說道︰「當然記得,你怎麼提起他來了?」
李桓回頭看了看路,又轉過來對王初說︰「太子殿下素來與南頓王親近,這小娘也是知道的。但小娘是否還記得,前幾年晉王剛剛承制之時曾派西陽王與南頓王領北來流民去往江西墾田之事?」
「記得,當時我听太子略微提過幾句。」王初答道,她滿面疑惑地看著李桓,「這事情已經過去有六七年了,你怎麼突然說起這麼久之前的事來?」
「李桓也是才想起來,對此事有些疑問,還望小娘能為李桓解惑。」
「說來听听。」
「雖然此二王領命而去,但後來由于江西之地荒梗,二王無功而返,開墾一事遂作罷。」李桓問道︰「西陽王、南頓王兄弟乃是晉王的叔父,為何晉王要派他們去做一件明知無法做到的事情?」
「你以為是為何?」王初笑道,她用沉靜地目光定定地看著李桓,知道既然他提出來,自然是有他自己的看法。
李桓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因為時值永嘉之亂,先帝被俘,天下離亂,自北方南渡建康的流民愈來愈多,江南土地畢竟有限,安置不下,晉王擔心在江南之地的流民太多早晚會與此地豪族之間產生利益紛爭,才想到將流民安置到長江以北。小娘也知道,咱們王家都沒有與本地豪族爭過土地。」
王初贊同道︰「的確如此,我也曾問過阿叔為何不將田地別院置辦建康城中,阿叔便是說這是為了安撫江南豪族。」
「這便是了,咱家刺史自然深知這個道理。」李桓點頭道,「再者那時晉王才剛剛承制,政局不穩,他擔心難以控制局勢,所以才借故調開西陽王與南頓王……」說到這里李桓的話音忽然停住了。
听著李桓對于當年晉王將西陽王與南頓王調離健康這一舉動的剖析,王初的眼楮愈來愈亮,她沒想到沉默寡言的李桓對政事竟如此深有見地。
正听地入神,李桓的聲音卻突然停住了,但他的尾音令王初感覺到他明顯還有話沒有說完,她催促道︰「還有別的原因嗎?」。
「還有一條——」李桓頓了一下,似乎沒想好該如何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轉化成語言表達出來,他很少這樣侃侃而談,所以一時間還不大習慣。
王初看著李桓,鼓勵道︰「但說無妨。」
李桓沉吟地說道︰「還有便是咱們王家建立的功業愈來愈多,勢力也會隨之愈來愈大,彼時郎主剛剛擊敗杜弢,平定江州,又率大軍駐扎在豫章,面對這種情勢,晉王心中定然難以安寧。所以晉王當年的做法也有借西陽王、南頓王來與王家相互制衡的意思。」
前面李桓說的那番話雖讓王初對他另眼相看,但她認為這其中的深意凡是對江南局勢多加關注的人只要細細梳理便都能判斷出來,所以她並未覺得李桓看問題的眼光有多麼精準。真正令王初吃驚地是李桓連當年晉王之所以會那麼做,是因為他還藏著這一層隱秘的心思都想到了,要知道那時候正是司馬睿同王家最齊心協力,相互扶持的時期,恐怕沒有幾個人會往這上面想。就連王初自己,也是司馬睿與王家開始生出隔閡的時候才想到的,她不禁發自內心地贊嘆道︰「李桓,真沒想到你竟有這般見識」
「小娘過譽了,李桓不過是一點小見識,如何敢在小娘面前夸口。」李桓微微垂下頭,回道。他生性穩重,一向都很能沉得住氣,听了王初的贊賞,李桓不僅沒有顯露出任何驕傲的情緒,反而愈加謙遜了。
這條雨花石小徑鋪得已經算是很平整了,但因為整條路都是石子兒鋪成的,難免會有幾顆凸出來,為了不讓王初被石子兒絆到,李桓的眼楮一直緊盯著路面。每當快走到石子比較凸起的地方時,李桓便默默地將手中的行燈擎高,好叫王初能看見前方路面上的不平整之處。
「當年宗室王侯南渡建康的不止西陽王一家,為何晉王單單調離他二人,李桓你心中可有答案?」王初順著李桓方才的話問道,關于這件事她自然也有自己的答案,此時問出來只是再想听听李桓的看法。
兩人此時已經快要走到雨花石小路的盡頭,風吹動著兩旁的竹葉發出沙沙地聲響,李桓警醒地四下逡巡了一周,才回轉身子,笑著接口道︰「小娘這是在考校李桓嗎?」。
王初不置可否地說道︰「想必你心中早有答案,不防說出來听听。」
「李桓不敢有所隱瞞,」李桓停住步子站在路口替王初照著亮,他的表情很謹慎,只听他對王初說道︰「小娘冰雪聰明,只怕是已經看穿了李桓的用意。」
王初瞥了李桓一眼,哂然一笑,道︰「莫非晉王當初的疑慮,便是你今日所擔憂之事?」
她這句話雖是疑問,用得卻是肯定的口吻。方才她便已經听出來,李桓之所以一反常態地跟自己說了這麼一籮筐的話,目的還是想讓自己將司馬鄴已死的消息告訴司馬紹,他更深一層地目的大概是不想讓自己僅僅因為司馬紹與庾文君的親事就跟司馬紹生出隔閡。李桓雖是在替自己著想,王初卻有一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腳下轉了一個彎,王初便走在了通向自己所居住院落的正路上,院門前的燈火燃燒著,那燈光將腳下的路照得很清楚。李桓收了行燈,緊跟在王初身後,口中說道︰「甚麼都瞞不過小娘,李桓正是擔憂此事。」
「你也學會阿諛曲從了。」王初板著面孔說道。
「小娘明鑒,李桓並無私心。」
這時杜若正站在院門口向外張望,一看見王初與李桓的身影,她忙小跑幾步迎了上來。
「小娘不是說只出去走一走,怎得這麼久才回來?」杜若一開口便是嗔怪。
「昨日听阿叔說西苑的梅花開了第二次,我走著走著便走到了那里,我原以為是傳言怪談,豈知它竟真的開了花。我只顧著欣賞,便忘了時候,若不是李桓去尋我,我此時應該還在那里呢。」王初警告地看了李桓一眼,道︰「李桓,你說是吧?」
听王初無比順溜地說著謊話,李桓不禁目瞪口呆,誰知忽然間王初將圓謊的任務推到自己這里,李桓忙配合著王初,滿面誠懇地看著杜若道︰「誠如小娘所言。」
杜若心思單純,哪里能想到王初是在騙自己,她展顏一笑,口中卻接著嘮叨道︰「婢子原說要跟著小娘,小娘還不讓。」
王初怕杜若再在此事上面糾纏,忙嗔責道︰「我走的時候就跟你說了不用等我,你怎麼就是不听?」
「小娘還說,您不回來,婢子如何能睡得下?」杜若沒好氣地說道︰「若是小娘出了什麼岔子,婢子還有命活嗎?」。
王初失笑,她故意逗杜若道︰「你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便會去求阿父阿叔不要怪你。」
王初的話音還未落下,杜若的眼眶中便迅速溢滿了眼淚。一看見杜若的表情,王初便知大事不妙,她嘴角猛地抽動了兩下,還沒來得及補救,只听撲通一聲,杜若便跪了下去,賭氣道︰「小娘是怪婢子貪生怕死嗎?若是小娘出了事,婢子絕不會獨活的」
目睹杜若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地動作,李桓差點笑出聲來,自家小娘最怕的就是杜若這副不依不饒地架勢,看來小娘有得頭疼了。
「好了好了,你快起來。」杜若的這招苦肉計一直對王初很有效,她立刻敗下陣來,頭痛地望著杜若道︰「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現在我回來了,你可以回去歇著了吧?」
「小娘,」杜若委屈地哽咽道︰「小娘不信婢子嗎?」。
「我當然信你,不過眼下的當務之急不是我信不信你,」王初妥協道。她揉了揉困頓的雙眼,掩口打了個哈欠,咕噥道︰「而是你家小娘我困了。」
杜若地眼淚來得快,也去得快,她听見王初說信自己,便笑容滿面地從地上起來了。看見王初困頓的樣子,杜若笑道︰「婢子伺候小娘梳洗。」
她接過李桓手中的行燈,與王初一道往院中走去。
走了沒兩步,王初忽然想起自己還沒給李桓一個答復,便回身對李桓道︰「你也快些回去歇著罷,明日還有事交代你去做。」
李桓面上立刻露出笑容,他干脆地應道︰「是,小娘。」
王初揮揮手,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繼續往院中走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