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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薤露易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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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鼓已經響了第三遍,這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在平常的夜間,建康城中的人們都早已進入夢鄉,幾乎所有的人家都熄了燈火。整個城市也一如往常,仿佛染上了墨色一般黑沉沉的。

幽靜的烏衣巷中突然響起了一陣短促而有節奏的敲門聲,守在西邊角門旁正在專心打瞌睡的守衛立刻機警地睜開了眼,若是細看,便能發信啊他的雙眸中一片清明,根本沒有一絲睡意。

頃刻,角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啟一條一人寬的縫隙,一個身披披風頭戴兜帽的身影飛快地閃了進來,角門隨即被重新關上。

守衛低聲詢問那來人︰「怎麼來得這樣遲?」

「今日信使在路上耽擱了,我一接到消息便趕了過來。」來人也壓低聲音答道。

「郎主已經在等著您了,請隨我來。」守衛對來人說道,他向身旁另外一名守衛打了個手勢,守衛默契的點點頭。他們一離開,那名守衛便補在了先前那名守衛的位置上,他站在那兒,很快也打起了瞌睡,仿佛這里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任何改變,也從來沒有人深夜造訪過。

王府里的人們都睡得正香,王導披著大氅,獨自一人呆在沒有一絲光亮的書房中,寒冷的夜風從微微敞開地房門鑽入書房,吹得書案上的紙張發出細碎的嘩啦聲,借著微弱的天光,還能看到最上面的那幾張紙上滿是筆勢零亂的字體。

王導焦急地來回踱著步子,不時往門外張望,一看到守衛領著那位深夜訪客出現在書房門口,他便快步迎了上去。王導揮手令守衛退下,連寒暄都未顧上,他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何?」

來人掀掉兜帽,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面孔。他往里走了兩步,微微點頭,沉聲道︰「已經證實了。」

兩人就這麼站在書房中說著任誰都能听出此中定有玄機的話語,而書房的門卻一直沒有關,不知是為了顯示自己的磊落還是因為如果有人偷听這樣開著門反而更易于發現偷听者?抑或是,二者兼有。

雖然因為天黑的緣故而無法看清來人的樣貌,但僅從他的輪廓與舉手投足間的風姿,便能看出他定然是一位俊逸非常的男子。

直到此時,王導的面上才露出一絲如釋重負地笑意,然而還未等這絲笑容展開,王導的表情又變得萬分慎重,他囑咐道︰「此事事關重大,一個字都不可泄露出去。」

「好。」來人似乎惜字如金,他只答了這一個字,便重又戴上兜帽,退出書房。方才那名守衛一直守在門外,見這人從書房出來,便領著他向角門走去。

來人攏共只說了六個字,王導的兩句話加起來也沒有超過二十個字,這場看似神秘的深夜會談便結束了。

待那人一走開,王初便從門後閃了出來,她望著那人剛剛行走過的小徑,夢囈般輕聲道︰「這麼說,那個消息是真的了?」

王導輕輕嘆了口氣,他點點頭,語帶傷感地低聲答道︰「恐怕是真的。」

「阿叔,這事晉王知曉嗎?」。王初站在王導對面,當眼楮適應了書房里的黑暗之後,王初甚至能看見他額頭的皺紋。她的雙眼專注的望著王導,想從他面上尋出些許端倪來。

「晉王還不知。」王導答道,他的眼楮閃了閃,似有感慨又似乎還有些別的什麼,但還沒等王初看真切他便收回了目光。

「事出突然,阿叔打算如何應對?」王初依然緊盯著王導,在黑暗中她的雙眸熠熠發光,目光像劍一樣敏銳。

「阿叔自會處置,這件事阿初你不要再管了。」

見王初張口欲問,王導的眉頭微皺,他拿出長者的氣勢,語氣沉著,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時候不早了,回去歇息罷,有甚麼話明日再說。」

王初沒有再說話,她順從地點點頭,沉默著走出了書房。外面的天色比房內要亮一些,兩人之間不過才幾步的距離,可王初回頭一望,卻發現王導的面容卻已經完全隱在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他站得筆直的身形。

方才已經停息了的風突如其來的自門外吹進來,王初猛地打了個寒噤,她突然想起在司馬裒喪禮上听見的那首挽歌,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方才來訪的那個人,正是許久未同王初打過照面的慕容翰,而他與王導所說的事情,正是他們上次在暗室中密謀的關于如何除掉司馬鄴一事。前幾日慕容翰安置在僭漢都城平陽的探子報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司馬鄴在上年年末的時候,便已經被劉聰殺害了。

此事王初本是不可能這麼快便知曉的,但那天她走到王導的書房門口時,湊巧踫到慕容翰派人來告訴王導這個消息。王初隱約听到里面似乎在說司馬鄴的事情,便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在門外听完了他們的對話,才推門而入。

慕容翰派來的人告辭之後,王初便直截了當的問王導司馬鄴之死是不是他和慕容翰策劃的結果。王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王初早已經知道了自己和慕容翰之間的籌謀,為了不使王初誤會自己,王導便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說與王初听。

有一次劉聰出行打獵之時,命令司馬鄴做車騎將軍,讓他穿上戎裝拿著戟來做前導,以至于百姓們爭相圍觀。見皇帝受此折辱,隨司馬鄴一道出降劉聰的大臣中有的人深以為恥,痛哭流涕,招致劉聰心中反感;十二月,劉聰在殿中大宴群臣,卻命令被他封為光祿大夫的司馬鄴穿上只有僕役才穿的青衣,替他們斟酒,甚至在他自己如廁時,命令司馬鄴替他揭開桶蓋。隨司馬鄴同來平陽的官員大都失聲痛哭,尚書郎辛賓更是抱著司馬鄴痛哭不止。劉聰殺了尚書郎辛賓後,又擔心留著司馬鄴早晚會成為在他政權範圍之內的晉人反對他統治的一面旗幟,所以就派人殺死了司馬鄴。

在王初的一再追問下,王導告訴她今日慕容翰的探子會送來最新的消息,王初一听便堅持要與王導一同等消息,所以才有了剛剛的那一幕。

雖然看起來王導說的似乎是真話,但早就知道王導計劃的王初還是有些不大能相信他,畢竟他已經做了那樣的準備。她很難判斷出現在王導對自己所說的話是真是假,說不定是因為他不想讓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變得更遭才用謊言來蒙騙自己的。也不怪王初無法信任王導,畢竟他做這種暗中鏟除障礙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往他都是借助王敦之手,這次是他第一次親自出馬,誰知道他會使出什麼手段來。

王初一路走一路思索著這件事,但她越想越覺得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王導這次所說的沒有一句假話。

因為在這件事情上,不論是發展過程還是最後的結局,都幾乎和先前永嘉之亂時候的降帝司馬熾之死的情形完全一樣。歷來成為階下之囚的帝王能最終幸免于難的便少得可憐,能眼睜睜看著自家主上受辱而無動于衷的臣子也是少之又少,能毫無猜疑之心的勝利者更是微乎其微。特別是劉聰那里早就有過先例,所以司馬鄴的被殺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即使在料峭的春夜,王初還是感覺到腳下的泥土似乎變得松軟了許多,與寒冬里那種硬邦邦的地面截然不同。

往常到了春日,人的心情也會開朗許多,但此刻王初卻覺得自己的心情非常壓抑,因為她想起了慕容翰。

方才在門後是來得及一瞥,但慕容翰身上散發的那種氣質卻越來越讓王初覺得陌生。最近一想到慕容翰,她便非常痛心,當年在洛陽時的那個慕容翰的樣子似乎越來越模糊了,現在的他變得王初都快認不出他來了。王初知道在這個殘酷的世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任何可以妥協的余地,若是這種情況,王初絕對支持慕容翰為求自保而反擊對方,比如對于他那位自小便開始用盡詭計來暗害他的兄弟,王初就完全贊成慕容翰對他展開報復,任何激烈的報復王初都不覺得過分;但司馬鄴的生死對他來說只是關系到一些利益,權勢之事,並不會令他無法生存下去,那麼他為何一定要同江東政權的這些人混在一起,要與他們一樣謀害司馬鄴,謀害一個無辜的人?

王初心情郁結,她嘆息著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她才一走到條雨花石鋪就的小徑上,守在小路盡頭的李桓就听見了腳步聲,他忙擎著一盞行燈迎了上來。黯淡的燈光映在王初面上,顯得她的面色尤為慘淡。

李桓擔心地問道︰「小娘,那件事,是真的嗎?」。

「嗯,」王初苦笑道︰「如今慕容翰的探子又再確認了一次,大概是不會有錯了。」

李桓一手擎著燈,一手搭在環首刀上,他回身望著王初腳下的路,提醒她當心,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那小娘,咱們是不是該此事告訴太子殿下?」

該跟司馬紹說一聲嗎?王初猶疑地看了看小心翼翼地為自己引路的李桓,自從得知司馬紹與庾文君即將成親之後,她便沒有再去過晉王太子府,她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這件事。她也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它,但李桓的這一句問話將她近日努力想要忘記的事情全都拉了回來。

「小娘?」

「不」王初猛一搖頭,想到庾文君的樣子,她便心生怨尤,是誰不好,為何偏偏是她(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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