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沈凌芷便是再遲鈍,也明白這位晉王殿下要的是什麼了。
沒想到一個偶發事件,有心的人還能拿來做文章,看前日的光景,齊瀚和顯王似乎交情甚篤,那麼晉王有意針對他,顯然是想借此打擊有實力與自己一爭皇位的顯王。
雖然齊瀚是個討厭的人,但給他扣上莫須有的通敵之罪,卻不是君子之道,更何況,比起齊瀚那些亂七八糟的胡鬧,晉王這顯而易見的脅迫之意,更令人反感。當下,沈凌芷抬起頭,目光沉靜地迎向晉王,「殿下,臣女看到之時,齊世子已經出手在先,至于別的,委實不曾看到。這等大事臣女豈敢造次,請殿下明鑒。」
「看來,沈小姐是沒什麼要說的了。」晉王的唇角勾起一絲冷笑,「小姐這般回護齊瀚,莫非你二人真當有私。」
後一句的口吻,已經帶了幾分薄怒。
「王爺息怒」一旁沈謙忙開口說道,「她一個女孩兒家的,能曉得什麼,昨日回來就驚嚇萬狀,這時候要問也問不出什麼來,王爺不妨待過幾日佷女兒緩過來,再細細相問。若是沈家的女兒沾上什麼風言風語,我們面上也過不去啊……就連昭儀娘娘,也跟了要受累不是?」
見他搬出入宮的長女,晉王臉色微霽,眼中卻仍舊陰冷,「好,那本王就過幾日再來叨擾,小姐可要好好將養著,把該記起來的東西都記起來。」
什麼叫該記起來的東西難道要她去捏造事實構陷他人?沈凌芷眉梢一挑,剛要說話,冷不防沈謙一個滿是嚴厲的眼風掃過,唬得她不由自主地低頭噤了聲。
晉王一干人離開後,沈凌芷尚不及回到自己院中,便被沈謙傳到書房。沈府中,書房歷來只有的男丁進出,還是頭一回讓女子踏入,當下引得沈家上下萬般猜測,看來,這二小姐是惹下**煩了。消息傳到內院,杜夫人,夏夫人甚至是沈家的老夫人,都各自懷起不安的心思來。
「二佷女,眼下沒有外人,當著伯父的面,你只管如實講來」沈謙說道,臉上並無半分輕松之意。沈凌芷可以想象得出,此時,自己這位伯父心里不知道有多鬧心,沈謙能到如今這高位,除去家族的勢力,女兒的宮中得寵,只怕還和自己左右逢源虛與委蛇的本事分不開,這會子若是順了晉王的意思,只怕就要得罪顯王,可若是不從著,晉王也不是什麼善果子,所以他少不了是在怨自己惹是生非。想到這里,沈凌芷恭順地說道,「伯父,佷女今日並無半句虛言,請伯父相信。」
「無風不起浪阿芷,適才晉王殿下的話,你也听明白了。」沈謙皺了皺眉頭,沉聲說道,「難道晉王殿下還會有意誣陷你不成」
若是沈凌楓,或是沈凌萱等人,遇到父親這般說話早就嚇得不會出聲了,而沈凌芷雖有幾分害怕,卻還不至于慌了神,「伯父,齊世子的事,無論是真是假,佷女真的沒有看到,紅口白牙的怎能指鹿為馬。佷女雖一介女流,但也是自小被我爹爹教導要存善念,說實話的」
「佷女就不怕晉王殿下一怒之下,做出對你不利之事。適才他所言,你可听明白了?」沈謙臉色愈發難看,悶聲問道。
「晉王殿下若是以莫須有的罪名來壞我名聲,則絕非君子所為,如此則凌芷更不能听命于他,陷害忠直之人,是誤國誤民,欺君罔上的大罪,凌芷萬萬不敢」她眸色清明,語氣堅定地說道。而另一廂,沈謙的眉頭不自覺地皺得更緊,眼中隱隱有怒意涌動,好一會,才恢復了尋常神色,淡淡說道,「好,好,好既然佷女有這樣一份心,那伯父也不多說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擺了擺手,示意沈凌芷出去,目光再沒有看向她。沈凌芷俯身一禮,默默地退了出來,心里卻說不出地沉重。
此後幾日,風平浪靜,除去安王府和伊香公主又各自送來許多補品,連皇上也跟著送來一些名貴而沒有實際用處的大內御品給沈凌芷壓驚之外,再沒有人提起此事,沈凌芷有些惴惴地過了幾日之後,心里的這根弦便也漸次松了下來。
這一日,用過晚膳,天色已經暗下,因是夏夜,空氣中帶著悶熱,沈凌芷正在燈下看書,忽然有丫鬟來傳話,說是老夫人要她過去。
她不敢怠慢,忙整整衣服來到養心堂,甫一入內,但見老太太依舊是一副潛心捻動著佛珠的樣貌,一旁則是眼中含憂的杜夫人。
「孫女兒給祖母請安。」沈凌芷倒身下拜。
「起來吧。」沈老夫人微微睜開眼,卻沒有立刻說話,只用一雙略顯渾濁的老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祖母喚孫女兒前來,可有何事?」沈凌芷莫名的感到一絲壓抑,小心問道。
老夫人沉默片刻,悠悠嘆了口氣,「阿芷,你且說說,沈家待你如何?」
「這……」沈凌芷有些模不著頭腦,規規矩矩地說道,「祖母可有什麼要教訓的,孫女兒謹听教誨。」
「教誨?你本事那麼大,我一個快踏進棺材的老婆子,如何能教訓得了你?」老太太驟然放下手中佛珠,松弛的面頰猶如一朵菊花,卻掩蓋不住層層怒意,「但有一樣,你須得清楚,你今日有的一切,全都是沈家給你的,若是沒有沈家,你便什麼都不是,和外面那些市井上的女子沒什麼兩樣,說不定命差一點,還要給旁人為奴為婢」
「祖母,您想說什麼?孫女兒不明白,孫女兒對沈家並無半點異心,祖母何出此言?」沈凌芷听老太太口氣不善,忙跪倒在地。
「如今你人大了,心也大了什麼都想自個兒拿主意是不是?」老太太挑了挑眉,繼續說道,「別以為我老了,糊涂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你不就是好大喜功,想顯著你行,你厲害二丫頭啊,你若是還弄不懂這個道理,沈家早晚要死在你手上」
「祖母,你說的話,孫女兒不明白孫女兒自問從來沒有做過有辱沈家門風的事,若是祖母听信什麼而這般認為,那凌芷便是百口莫辯,真的冤枉死了」沈凌芷心底咯 一下,隱隱便猜到幾分,口上則堅持喊冤。
「冤枉好一個冤枉」老太太冷笑一聲,「你連晉王殿下都趕違逆,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你倒是說說,我有沒有冤枉你」
「祖母,晉王殿下那日前來詢問,孫女如實相稟了,並無違逆之意」沈凌芷抬起頭,一臉無辜地說,「晉王殿下和鎮國公世子之間若是有什麼恩怨,孫女兒不得而知,但若要紅口白牙地去誣陷別人,孫女不能做也不會做」
「你呀」老太太一張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好一陣才開口道,言辭卻並不似適才那般咄咄逼人,「晉王殿下怎會叫你去誣陷別人?貴人的事豈是能夠妄議的你只需知道閉嘴就行阿芷,祖母一直當你是個聰明人,有些話,便是不曾明說,你也該明白」
原來,是要她默認。沈凌芷的眼底不由得劃過一絲嘲弄,想不到沈家為了巴結權貴,已經墮落到這般,她垂下視線淡淡說道,「凌芷人輕言微……又有什麼可說的呢?」
「你知道就好」老太太目光里忽然顯出點點森然,「你大姐在宮中能有今日,全憑了晉王殿下的生母貴妃娘娘提攜,你伯父,你大哥還要在朝為官,晉王殿下是萬萬得罪不起的眼下這事情,你也該曉得利害……明日皇上要親自問話,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可要給我想清楚了……明年是大比之年,倘若害的你哥哥出什麼差池……你還不如直接扼死我這一把老骨頭算了……當然再怎麼,你也是沈家的女兒,就是不為著你,只是為了九泉下的老2,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做錯事情,害人害己的,所以,你也別沈家怨如何如何,若沒了沈家,你早死幾百回都不知道了,是自己乖乖听話閉嘴,還是由著旁人出手,可就看你自己了……別忘了,你也是有母親,有兄長的人」
聞言,沈凌芷的額角不禁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好一會,才咬著牙,小聲說道,「祖母,孫女兒曉得了孫女兒一定不會教您失望的。」
說著,這眼圈便紅了,鼻子一翹一翹的,竟是要落淚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