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母親，你說適才的話，二丫頭能听進去嗎？」。杜夫人上前親自給沈老太太斟了一盞茶，一面有些小心地打量著她的神色。
「誒家門不幸」老太太自喉底輕嘆一聲，「老大媳婦，你也別提心吊膽的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三丫頭若真是個有福的，又怎會被旁人所誤。」
「母親……」杜夫人的聲音又弱了幾分，「我這不是害怕嗎？如今誰都知道三丫頭被貴妃相中了，若是不成，教三丫頭以後怎麼辦？我這當娘的，能不擱在心上嗎？」。
「就你是當娘的，別人都不是嗎？」。沈老太太有些不悅地哼了一聲，「你就放心吧，二丫頭再不懂事，總也還知道自己是有娘有兄長的，諒她也不敢亂說什麼。不過，這件事，失了品格的卻是你們這些做長輩的，往後也別怨那些小的不敬了」
「母親，兒媳知道了」杜夫人的語氣里，已然帶了一絲鼻音，「母親，往後三丫頭風光了，絕不會忘記您的大恩，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的。」
「但願有這一日她若是得了勢，多多庇護沈家。」沈老太太眉目間浮上一絲倦色，「若不是為著沈家，我今日也不會和二丫頭說這些，只怕今日起，她眼里再不會敬我這個祖母了……要說才能心性，二丫頭若是個男丁就好了，可惜偏偏……誒，大兒媳婦，你們兩口子執意要把女兒頂上去攀高枝，我老婆子也攔不了，不過須得記住一條，凡事盛極則衰，你們呀，好自為之吧」
絮絮地自顧自說完了，老太太擺了擺手，示意杜夫人退下。
次日，一輛外面看起來極其普通，內部卻裝幀精美的馬車，悄然駛入沈府，很快又朝著皇宮而去。
車里坐的，正是妝扮一派端麗的沈凌芷。金釵步搖，秀發如雲，一身明紫色上繡煙霞紋圖案的羅裙，更襯得她面如桃花，身姿挺拔秀頎。當她在二道宮門處下車時，便引得道旁內侍宮女們不住地打量，心里納悶這是哪家的小姐，這通身的氣派，比起那些日常出入宮禁的郡主閨女，竟是不逞多讓，更有一段自然清秀的宛轉風流，令人見之忘俗。
沈凌芷隨了內侍，緩緩走在皇宮漫長的甬道里，周圍是一座座或巍峨或精巧的宮室，一處處獨具匠心的精致，好一片雕欄玉砌，錦繡成堆的地方。
「沈二小姐，這邊請。」在一個岔道口，內侍提醒道，「往那邊，是皇上和各位大臣上朝的泰華殿，這廂，便是通往御書房的。」
沈凌芷聞言點了點頭，「有勞公公帶路。」
眼楮卻忍不住看向路的另一邊，從前父親上朝，是不是會從這里一路走過去，想到這里，心里只覺說不出的酸楚，父親若是泉下有知，自己第一次進皇宮卻是來給人作偽證的，不知道會有多難過
「沈二小姐，您可要快些了，總不能讓皇上就等吧？」內侍說道，雖然客氣，眼中卻有些不耐煩。
「多謝公公提醒。」沈凌芷應道，快步跟上。
不一會便到御書房中，沈凌芷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但見石階上貴了兩個人，一個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眉目方正，一臉的嚴肅，另一個年輕的，卻正是齊瀚。
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沈凌芷很想知道齊瀚此刻會如何看自己，卻又不敢去看他，腦海中映出的是一片清冷而略帶睥睨的目光，沒來由地令人一顆心如灌了鉛一般。
內侍的通傳之下，沈凌芷屏息斂神而入。出乎意料，御書房的陳設並不似想象的那般華麗，但是無形之中卻透出肅穆之氣。
「臣女沈凌芷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沈凌芷倒身下拜。
「平身吧。」自頭頂傳來溫和的男聲，饒是如此，依舊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令人不敢直視。
「你是沈諫的女兒？」那個聲音又說道，「有意思，沈諫居然還讓女兒習武？」
沈凌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只听端坐書案之後的人又說道，「從前閑談之時，沈諫稱自己女兒有不讓須眉之能，朕只當他寵女忘形，不想原來誠不欺人啊倒是教朕羨慕」
「皇上謬贊，我家佷女兒雖有些身手，到底也不過是個女孩兒」听聲音，卻是大伯父沈謙。沈凌芷用眼角的余光向兩邊掃去，只見一排錦衣袍腳，卻不敢看都有些什麼人。
「誒，沈卿家，沈家人才輩出，可喜可賀啊」皇上笑道，繼而話鋒一轉，「沈凌芷，今日叫你來，朕想听你親口說一說當日在安王府遇襲的經過。」
「回皇上，臣女此前已盡數稟于晉王殿下。」沈凌芷依舊低著頭，聲音毫無波瀾，「殿下所言，便是臣女所言，繁文贅述，不敢有污聖听。」
「哦？」面對沈凌芷一副什麼都不想說的樣子，皇上不禁有些訝異，躑躅片刻，忽然正聲說道，「那朕只問你一句，那日，你可看到齊瀚與賊人私下來往？」
「這……」沒有想到皇上會問得那麼直接，沈凌芷不禁有些慌了神，事先練習過無數遍的說辭，竟是一句都說不出。
「回答朕」皇上的聲音越發顯得威嚴，沈凌芷的心跳也愈加的快，只听皇上又命令道，「抬起頭來回話」
沈凌芷硬著頭皮將視線迎向皇上，入目卻只見一雙目光炯炯，分外銳利的眼楮，此刻正定定地望著自己。
一瞬間，沈凌芷的大腦一片空白，那雙眼楮卻隨之柔和了下來，嚴厲中竟有了些許的慈愛之色，令沈凌芷在那一瞬間，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親。
「你可看到齊瀚私通賊人？」皇上又問道，語氣中卻已沒有適才的咄咄之意，只有長者特有的寬厚和藹，而沈凌芷一下恢復了意識，只覺得對著這樣一個人，謊言怎麼都說不出口，「回皇上，臣女不曾看到齊瀚與賊人來往臣女听到公主呼喊時，便見齊瀚自大石後躍出，出手制止賊人。」
一口氣將話說出，她只覺得胸口一下輕松了。
「千真萬確？」皇上的眼中劃過一絲驚詫，「你也是這般和晉王說的？」
「正是臣女此前亦如是說」沈凌芷說道，目光堅定而充滿力度，皇上聞言，驀地露出一絲笑容，口中卻只有一個字，「好，好，好」
再看向旁邊時，眸色卻驟然冷了下來，眼中有鋒芒一閃而過。只見旁邊那一排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出列跪倒，「父皇，兒臣，兒臣……並無害人之心，只是唯恐有人與那些奸細勾結，對大周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