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糕、饅頭前兩日早已蒸好了。饅頭蒸了許多,倒不是愛吃,這是要互分給鄰里的,叫分歲,不過是圖個大家吉利。雞鴨原是早殺了,掛在房檐下通風,大早上的就各揀了兩只最肥大的已剁上了,炖了滿滿兩大盆。
魚也是早殺了的,亦掛在屋檐下,三尺多長的大草魚還有一尺長的肥鯉魚掛了長長一溜,這倒不著急烹制。如今一面要蒸米飯,一面要剁肉餡菜餡,一面又要 面皮。肉餡要剁兩份,一份用來包餃子,一份用來做紅燒獅子頭,這兩樣菜都是除夕必備的菜,家家戶戶都要吃的。
芸娘擔心小艷剁到了手,便把剁肉餡菜餡的活兒交于碧珠,讓小艷單去 面皮。自己與巧娘倆人便一個管著一個灶台,將早備好的各色菜料一一烹制,末了,又將屋檐下的大草魚與肥鯉魚各拎了一頭來,草魚切成塊,又糟又炸又煎的搞了三大盤,鯉魚則一整頭全須全尾的放在鍋內蒸。
一時有了祭祖的十七道菜,這個倒是不拘數目,單數就成,最少的哪怕三道菜也使得,但芸娘堅持要多弄幾道菜,說是大哥祖先遠在西洋,菜多了香氣濃,他們才能大老遠趕來吃這一頓供奉。
在一旁看她們忙活的莊銘聞言又是好笑又是感慨,不禁想起了遠在另一個時空的親人,心下悵然。但在這喜慶熱鬧的氣氛中,在芸娘她們歡聲笑語中,心情很快又平復了。
既已再世為人,就不用想那麼多了,說句實在的,如今的自己比前一世要幸福許多許多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一時芸娘取來紙筆,讓他寫莊氏本門歷代遠祖宗親的神位,寫罷,貼好了,芸娘笑道︰「這才是了,本來進宅就要供上的,這樣也好,雖遲了幾日,卻是立刻就有好東西供奉了。」忙與巧娘兩人在前面放供桌,擺上新烹制出來的供物,又點了香燭,擺好酒盅倒上酒,讓莊銘一齊來燒紙錢。
祭了祖,剩下工夫的就是包餃子,芸娘她們一齊動手,莊銘饒有興致的在一旁看。小艷先前受了芸娘叮囑,不讓祭祖前亂吃東西,如今早憋壞了,時不時便跑到桌邊挑愛吃的吃,並沒多少心思在包餃子上頭。
眾人都笑,大年夜的,誰也不去說她,由著她去,只是說菜涼,擔心鬧肚子,讓熱了再吃。
鍋中水開了,撒下第一鍋餃子,芸娘讓眾人都圍坐到炕上等著,她來看著鍋。眾人都不依,巧娘碧珠都說讓她們來,芸娘笑推她們道︰「平日里你們比我辛苦,如今就讓我辛苦一遭,又有什麼的,你們快坐著,陪大哥說話。」倆人扭不過她,只得依了。
不一時,餃子便出鍋了,芸娘用大盤子端了來,也坐下了,眾人一起吃。本來小艷碧珠倆個是下人,不當與三人同席的,便連巧娘也是小妾的身份,要坐也不能正坐著,芸娘說家中不過五個人,不用講究那些個虛的,定是要熱鬧團圓,便讓她們都坐了,都一塊吃,都當一家子人。
吃了一大盤餃子,見莊銘愛吃,芸娘又煮了一盤來,別個倒沒怎麼吃,只有小艷與他搶著吃。吃罷,莊銘笑問她道︰「還吃不吃?」
小艷笑道︰「還吃。」
芸娘一旁掌不住笑了︰「讓老爺騙了都還不知呢,吃飽了餃子,看你吃不吃得下別的!」
小艷很傻很天真地道︰「老爺也吃呢。」
芸娘笑道︰「你跟老爺比,老爺一個頂你三個呢。你要吃,不值什麼,我就去煮了來,讓你吃個飽。」小艷想了想,方才罷了。
她們說話間,巧娘碧珠已悄悄下了炕,輪流熱了菜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芸娘又讓各人吃年糕,每個都要吃。小艷吃了一小塊年糕,忙著吃獅子頭去了,眨眼間就吃了兩個大丸子進去。看得眾人都睜大了眼,芸娘再次忍不住笑︰「慢些兒,倒像是平日里餓了你似的。」又想︰「自己若像她這般能吃,不用一年,興許就長到大哥下巴啦。」
想著,又恐她去動那整只的肥鯉魚,忙交待道︰「這個不能動的,要留著,年年有余呢。你要吃魚,就吃那三個盤子里的草魚。」小艷忙點頭,吃罷紅燒獅子頭,又吃麻辣免又吃鴿子蛋又吃爆羊肚又吃豬灌腸又吃油腰子,將滿桌中意的菜都一溜嘗個遍,見甜食來了,又吃棗梨卷子又吃八寶攢湯,一時水果也擺上了,便揀著蜜柑軟石榴子吃。眾人中數她一人最忙。
眾人後來都不吃了,只看著她笑。
說了一陣話兒,芸娘又讓莊銘喝酒,又讓各人都陪著他喝些酒,巧娘聞言,下炕取了酒來,卻是早備下的屠蘇酒,也是除夕家家戶戶必喝的酒。莊銘待要舉杯,芸娘忙止住了,向巧娘笑道︰「究竟是西洋來的,什麼都不懂呢。「又向莊銘道︰「這個要從年紀最小的喝起來,這里頭你最大,最後一個才是你喝呢。」忙命小艷先喝。
小艷喝罷,芸娘碧珠巧娘輪番喝,最後莊銘喝了一杯,只覺入口微有苦澀,卻是藥酒。喝了一杯便不再喝了。左右討個吉利也便罷了。
守到子正,四處放炮仗,芸娘忙推莊銘起來,笑道︰「快些去放,該你了。我們都不敢。」
莊銘總算又有了一個差使,忙拿著香去院子中點上炮仗,放得又脆又響又利索,屋里頭芸娘她們都一迭聲地叫好,都說這炮仗放得順當,往後一整年定是又平安又吉祥。
到了四更天時,各人又餓了,又熱了菜來吃。到了五更天,眾人一齊離了炕,取了香燭紙錢到院中焚香楮送玉皇上界,又迎新灶君下界。芸娘笑道︰「送舊灶君咱們遲了些,如今迎新灶君咱們可是及時的,多燒些紙錢與他罷,保佑這一整年咱們都不愁沒好東西吃。」
迎送罷,又在院中燒那些買來的松柏枝,取常青的好兆頭,又取來芝麻桔放在各人腳下踩,取節節高的好兆頭,數芸娘踩得最多最久,她這節節高比別個卻多了一層意思,她身子也要節節長高呢。
一切忙畢,眾人又在炕上圍坐下了,說了幾句,芸娘向莊銘笑道︰「老爺怎麼還不發壓歲錢呢?我們都等得心焦了。」
莊銘听說,一陣手忙腳亂,又從懷中掏銀子,又要拿紅紙包上。
芸娘一旁笑瞅著他,半晌才笑出聲來︰「這哪像老爺的樣子,忙成這副模樣兒。早給你備好啦!」說著,取出四份紅紙包交給他,一份是一兩銀子。不過是圖個意思,前兩日年例已發了,芸娘得了二十兩,巧娘得了十二兩,小艷碧珠每人得了三兩。
莊銘當下給各人派了壓歲錢,芸娘巧娘拜謝了,小艷碧珠跪謝了。
接著,芸娘也給巧娘三人派了壓歲錢,巧娘又給小艷碧珠派了壓歲錢。
到了天明,正月初一,鄰里間又相互拜年。又是忙了一整日。直到吃罷晚飯,各人都喊累,都各自上炕睡去了。莊銘在芸娘屋中陪她睡覺。芸娘問他這年過得可還滿意。莊銘笑親她,由衷說道︰「有你這伶俐妹子在大哥身邊,大哥這年過得比誰都滿意。這一遭你辛苦了,且舒舒服服躺上兩日,還有什麼瑣事,便讓巧娘她們做去。大哥在屋中陪著你說話聊天。」
PS:下一章要隔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