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當作俘虜關在琉球的海盜山寨內足足三個月,盧毓英無時不刻想念著身在明朝時的種種美好生活,那里不用穿破衣濫縷去掃地,也不用不分晝夜守在山寨門前,看著大小首領被嘍羅們眾星捧月圍在中間,而他卻孤身一人,倍感心寒。
特別是月兌離了被人侍候的那個叫家的富貴窩,凡事都要親手去做,親身去為,實在懷念以前在家時,凡事都由他決斷,而又風情萬種地把他七尺虎軀化作繞指柔的愛妻。再想想不足十歲的幼子,那可愛得令人忍不住咬一口的小臉蛋,更是在無人的時候,落下思鄉之淚。
如今听鄭一官所說,自從逮他到山寨之初,就有意要放他回去,心中當然狂喜過望。
他畢竟是帶領數千人馬,守衛中左所的最高將領,也經歷過種種風浪,當時壓制住內心喜悅,下意識地整整剛剛穿在身上,還不太合身的新衣服,用比平時稍高的聲音︰「這第二嘛,就是要我幫你在官府面前美言幾句,解除被官府圍剿的命運!」
鄭一官尋思︰到底是讀書人,比一般人聰明細致一些,竟然能夠猜中我的心思。不過,卻不能讓他知道我的真實意圖。
「呵呵,盧將軍所說,對,也不對。」
「哦?」盧毓英稍有驚訝,心想︰這話怎麼解釋?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在下願意听一听鄭首領的高見。這對怎麼講,不對又是怎麼講?」
說著,盧毓英對著鄭一官長施一禮。
鄭一官從帥案前離身,來到盧毓英面前,忽地聞到他身上多日不洗澡那種怪怪的味道,急忙用袖口掩住鼻子,後退數步,離他遠遠地站定︰「我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山寨一千多名弟兄的生死安危。換作是其他人作首領,也會這樣做的。」說著,舉袖子輕扇幾下。
盧毓英見到鄭一官急掩鼻子,忙舉起袖口湊到自己的鼻子前,嗅一嗅,並沒有發覺有什麼異味,有些怪異地望著面前的鄭一官︰「我身上有什麼味道嗎?」
在他回問間隙,腦中快速思考著,鄭一官說這些話,究竟有何真實意圖。
鄭一官說︰「沒事。沒事。不過……你這身打扮卻不方便回去。稍後,最好還是換回原來的衣服,等我安排一艘船送你回中左所,見過總兵大人之後,再行換掉。切記,千萬不要再趟這淌混水。他日你自會明白,今日我告訴你的這一切。」
鄭一官揮手叫來一名嘍羅,命他速去傳喚李旦到大廳說話。
不一會,李旦笑咪咪來到大廳內,見到盧毓英,稍為有些吃驚︰「這不是以前的盧統領盧將軍嘛,今兒個什麼香風,把您老吹到這兒來了。久仰久仰,佩服,實在佩服得緊。」
盧毓英心中正在高興著,並不與李旦計較言辭之間的挖苦,微微一笑,仰臉回說︰「謝李首領美言。」
李旦聞听盧毓英這等低眉順眼的語氣,卻把臉仰得像數天上的星星,十分詫異,不明白他今天為什麼一改往日的戾氣,把目光投向鄭一官。
鄭一官心想︰旦兄這把年紀,還像小孩子一樣的心性,在嘴上沾人家一點便宜。嘴上卻說︰「還請盧將軍換回剛才的衣服,一會隨李旦一起回中左所吧。」
盧毓英知道,鄭一官這是以換衣服為借口,要自己回避,他好方便與李旦商議密事。遂一笑,抱起剛才換掉的破爛衣服,一步三笑地離開大廳。
他剛離開大廳,李旦就怪眼急翻,疑惑地問︰「你怎麼要放他回去?這可是縱虎歸山!你瘋了,還是腦袋傷了?」
說著,便伸出一只手,去模鄭一官的腦袋,試試他是否招風受涼,說的是一時的糊涂話。
按說李旦與鄭一官實際是師祖與徒孫的關系,可他們二人臭味相投,脾性相近,無人之時,常鬧些不大不小的玩笑。當時,鄭一官輕輕擋開李旦伸來的手,轉身回到帥案前坐下,身體俯在案上,作一幅鬼臉︰「我是瘋了。我要讓這人回去,為我所用。」
李旦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就問鄭一官。
鄭一官靠在帥椅上,幽幽地嘆口氣︰「難道旦兄沒有發覺山寨內暗流涌動?難道旦兄沒有料想到,假如大明朝與荷蘭海盜同時襲來,我們又如何兩面作戰,月復背受敵的局面?」
見李旦正在沉思,他對著廳內顏思齊的排位抱一抱拳︰「這也是顏大哥生前,最為忌憚的事。為這事兒,他還曾經深夜跪拜過我。要我救山寨一千兄弟的性命。」
李旦向前走了幾步,在帥案前站定,也對著顏思齊的排位的方向抱拳一拜︰「顏首領就算有什麼不是,這會兒已經人去樓空,我不會再與他計較。可是,我卻不明白小兄弟第一句,什麼叫作暗流涌動?」
「這個……」鄭一官一時語塞,警覺地望望廳前侍立的哨衛︰「這個我稍後會對你講明白。你眼下要做的事,也不比這件事輕松。」
鄭一官便吩咐李旦,嚴密監視盧毓英回到明朝後的一舉一動,卻不可現身阻撓或救他性命,然後又對一些事情作了詳細交待。
李旦向來以睿智算計為自豪,今天卻屢次揣測不透,這個被自己培養起來的,年僅十八歲的山寨首領,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既然知道盧毓英回去之後,也許會被其他官員算計加害,為何還堅決把他送回去?留在山寨內為何又不殺掉他。
鄭一官笑著搖搖頭,要李旦再等等,最多十日,少則五日,必見分曉。
這時,盧毓英更換了掃地看門的破爛衣服,又帶著一身怪味回到大廳。
鄭一官便命人派一艘戰船,讓李旦送他去了中左所。
七日之後,李旦風塵僕僕地回到山寨,鄭一官得到消息,急忙請他到聚義大廳問話。
李旦見到鄭一官,水也來不及喝上一口,急急把在中所左見聞,詳細講述一遍。
原來,盧毓英回去之後,果然被福建總兵余咨皋以戰事不力,臨陣月兌逃為罪名,拘了起來,關進大牢。
福建巡撫熊文燦與余咨皋同時上書朝廷,邀命請功,要派大兵蕩平琉球島。
鄭一官听了,不驚反喜,大笑︰「勺水興波,巨浪滔天,這正是我所要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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