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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滿天太陽

「甚至在和孫平決戰的時候,我依然沒有想到,在他身後的人是你,只可惜,他在臨死之前所說的一段話,卻出了破綻。」

「願聞其詳。」

「孫平說,他的刀法是在一部偶然撿到的秘籍上學會的,但我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你如何知道的?」

「在家父傳授碧玉心法和燕玉劍法給我的時候,曾提及,傳授給家父這一身驚人武功的,是一位老人。」

「怎樣的一位老人?」

「家父所述甚簡。」燕碧城沉吟著說︰「其實這個問題我後來也追問過,但接著發現,其實家父也已經無從表述,家父甚至不知道這位老人的名號,來歷,也並不了解他,他只是在某天忽然出現在家父面前。其時家父正在酒家里吃飯,于是老人就隨手拿起筷子轉了一下。此後多年家父一直在慨嘆,見過那個動作之後,才忽然明白劍法該是怎樣的。」

「燕莊主能從如此一個簡易的動作里感悟如此之深,識見著實不凡,已經足以自傲了。江湖上一直在盛傳碧玉神功和燕玉劍法的神奇,對燕莊主早年的事跡卻從不提及,照我的猜測,早在這位老人出現之前,燕莊主的武功修為已經為世所罕見了。」

「家父說當時看著那根筷子,他的全身竟然都滲出了冷汗,因為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世界上竟然能有如此可怕的劍法。」

「人常常為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恐懼,我想就算我是燕莊主,也一樣會驚得面如土色,坐立不安。」韋帆守的眼楮忽然深遠起來。

「之後老人就問家父,可願意隨他學一套劍法。」

「如此的劍法,我想是沒有人會拒絕的。」

「此後這位老人就常在家父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有時在黎明,有時在深夜,有時又會在正午。」

「非常人,行非常之事。」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五年,一直到某天老人忽然向家父辭別。」

「想必燕莊主那時候已經功德圓滿。」

「臨走之前,老人說了一件事情。」

「哦?」韋帆守瞪大了眼楮,「何事?」

「老人說,在他傳授給家父劍法之前,曾經把一套刀法,傳授給了另外一個人。」燕碧城看著韋帆守的眼楮︰「想必韋莊主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

韋帆守沉默下來,很久之後,才沉吟著︰「老人沒有向你父親明說這人是誰?也沒有說清他為何要將這套刀法傳授給這個人?」

燕碧城搖了搖頭。

「你父親也沒有問?」

燕碧城再一次搖了搖頭,卻忽然說︰「但家父說,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在他的劍法和這個人的刀法之間,必有一場決戰。」

「燕莊主以為,這也是這位老人傳授給他這套劍法的用意?」

「是,並且家父確信這一點。」

韋帆守的眼楮從深遠處縮回,凝聚在燕碧城的臉上,「燕出玉並沒有想錯。你也沒有想錯。學會那套刀法的人,就是我韋帆守。」

燕碧城沉默。

「所以你認定,這位老人決不會把他的武功寫在什麼秘籍上,讓孫平發現?」

「這也因為,老人臨走之前,曾經明確告訴過家父,不論是刀法還是劍法,他都不會再傳授給第三個人,並且要家父答應,家父所學的劍法和心法,只能代代單傳。老人還吩咐家父要修身養性,自斂謙恭,絕不可以此武功為非作歹,涂炭江湖,反倒要寬厚待人,以正義為本。」

韋帆守嘆了口氣,「看起來你父親的確做到了。其實他也是這樣吩咐我的。」

燕碧城也嘆息著說︰「那麼如今,你做到了嗎?」

韋帆守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那麼你又如何能確定,孫平所用的,就是這位老人傳授的刀法?」

「這個江湖上,能與燕玉劍法匹敵的武功,想來還不多。」

「這個我同意,大概也只有我的刀法了。」韋帆守笑著︰「僅此而已?」

「其實還有別的原因。」燕碧城淡淡地說︰「我也並沒有向韋莊主請教,為什麼這位老人會把他的刀法傳授給韋莊主。」

兩個人再次沉默下來。

其實燕碧城所說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那間神秘的密室,而孫平所用的刀法,就刻在那間密室的牆壁上。

顯然這依然是他和如畫兩個人的秘密,他並不想把這樣的秘密告訴給第三個人。

顯然在看到牆上的刀法的時候,燕碧城就已經想到,這就是那位老人所傳出的刀法。

看來如畫在這個時候也已經想到了這個答案,所以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因為這個答案並不能解釋那間密室為什麼會在那里,為什麼會湊巧被燕碧城和她兩個人一起發現。

仿佛密室正在寒冷的冰雪里,在孤寂的高山上等著他們,在沉默中等了許多年,所以會在他們離開之後立刻傾倒,並且有那麼古怪的刻字浮現在傾塌的瞬間。

那八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所以這個答案,只會讓那間密室更加神秘。

「所以你想到,孫平的刀法一定是有人傳授給他的?」韋帆守忽然問。

「我也在想孫平為什麼要在這件事情上說謊。」

「顯然你會想到,這是因為他要保護某個人。」

燕碧城點頭︰「這是個很簡單的推理。」

「的確很簡單。」韋帆守說︰「接下來的推理更加簡單,孫平要保護的這個人,當然也參與了這個風雲幫的陰謀,是嗎?」

「至少是極為可能的。」燕碧城說︰「甚至極可能,整個陰謀就是這個人設計並主使的。」

「但這些仍然不足以把你帶到我這里。」

「所以我又想起了一些別的事情。」

韋帆守嘆了口氣︰「我以前的確沒想到你這麼會想。」

「你的確沒想到。」燕碧城說︰「至少在你決定要利用我來挫敗衣澗扉的時候並沒有想到。」

「我在想,你方才的確沒有說錯。」韋帆守搖著頭︰「我的確低估了你。」

「我想到的是,孫平的整個計劃都很周密,甚至近乎完美,可是在最後一步上,在最重要的那一步上,卻有些古怪。」

「我想你的意思是說,孫平最後能坐上盟主的位子那一步。」

「不錯。如此費盡心力,潛藏多年的計劃,卻把最後一步放在運氣上,至少孫平自己無法肯定,他最後一定會被推舉為盟主。」

「顯然這最後一步,也必須是提前計劃好的。」韋帆守點著頭。

「而我能想到的,把孫平推上盟主位子的,只有你和昌易如兩個人。」

「其實我在這里,還是冒了點險的,一旦燕三公子對于武林盟主當仁不讓,就有些棘手了。」

「其實我相信你很清楚這個可能性並不大。」燕碧城嘆息著說。

韋帆守繼續點頭。

「我也相信,即使這種意外真的發生了,你也一定有別的辦法,甚至這個辦法也早就在你的計劃里。」

韋帆守微笑起來,卻未置可否。

「你不想說說這個候補計劃?」燕碧城也笑了起來。

「不急,不急。」韋帆守和藹的笑著︰「小伙子總是比老人家容易著急,不過我還是想先听完燕三公子的答案再說。」

「在我想到這里的時候,基本上我的思路里只剩下韋老和昌老了,要繼續確定究竟是你還是昌老還是你們兩個都有份,其實並不太困難。」

「听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我這個計劃其實簡單得很,漏洞蠻多,簡直就是兒戲,唉。」韋帆守又在苦著臉,「但我還是想听燕公子說完。」

「你當然也知道,孫平的名字其實是風棄天。」

「我當然知道。」韋帆守又在嘆氣。

「而我知道的是,就連風棄天都不是孫平本來的名字。」

韋帆守頓了頓,面色沉重起來,甚至近乎鐵青著臉︰「那麼他本來應該叫什麼?」

燕碧城盯著韋帆守,緩慢地說︰「這要問你,但我知道,他不姓風,他姓韋。」

韋帆守繼續鐵青著臉,卻沒有說話。

「你也想不到,我已經去過那個村子。」

「你」韋帆守的聲音已經艱澀,就像兩塊鐵板在摩擦︰「去過?」

「所以我也已經知道,你在那里做過什麼。」燕碧城的目光已經冰寒︰「你兒子的行徑和你一比,簡直就是位聖人。」

韋帆守沒有說話,目光卻再一次深遠。

也許他在回憶,回憶他在那個村子里的,令人發指的暴行。

他忽然想起了還留在臥室里的那對姐妹。

他忽然開始相信,在這個時候沖進去,他一定能完成那個遺留的任務。

並且極可能超額完成。

但他忍住了。

他相信他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不必急在一時。

老頭子總是比小伙子更有耐性。

「我想你並沒有想到,你當年的暴行,竟然會給你留下一個兒子,我也並不清楚,你為什麼會第二次去那里,但是我在那里發現的東西,讓我近乎確定,這個凶手就是你。」

「你在那里究竟發現了什麼?」這一次韋帆守的聲音已經平緩。

「刺殺孫平生母的手法,絕對不是一個十幾歲,整天挨餓的孩子能做出來的。你先割斷了她的咽喉,接著刺透了她的心髒,這樣她在死前就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如此殘忍的手法,我已經無可形容,但我要承認,這個手法很老練,也很有效。」

「你當然也會想,什麼人會在半夜里到那樣一個兔子不拉屎的村子里去刺殺一個近乎半瘋的女人,又劫走了她那個像叫花子一樣的兒子。」

「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只有當年的凶手才會這樣做。」

「這個推理也同樣很合理。」韋帆守的聲音忽然低弱。

「你這樣做無非是要找一個你能放心利用的人來做你最親近的手下,去實行你的計劃。顯然風棄天很合適,加上他又是你的親生兒子,這兩個因素已經足夠讓你做出這樣的決定。當然你還要把有可能泄露這個秘密的人滅口,因為你的計劃向來都很縝密,所以你殺了那個在多年前被你強暴過,又忍受著屈辱給你生下一個兒子的女人,即使她已經在這些年里被折磨得近乎半瘋。但這讓你覺得安全,覺得徹底。」

韋帆守平靜異常,看著燕碧城,仿佛在听一個神話故事。

燕碧城就盯著他的眼楮說︰「我很想知道,在你心里,還有一絲人性嗎?」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發現風棄天是我兒子的?」韋帆守笑著問。

燕碧城凝神看了他一會兒,搖了搖頭,淡然地說︰「這和我確定你就是風棄天的父親是一樣的原因。」

「不錯,因為其實仔細看,他蠻像我的。」韋帆守繼續微笑,甚至在微笑里還有點自豪,「尤其是眉眼。」

燕碧城開始覺得自己要嘔吐。

韋帆守為什麼會第二次去到那個村子里?

顯然不會是因為他猜到他竟然在那里有一個兒子。

也許他只是踫巧再一次路過,就像上一次一樣。

也許有別的原因。

這個問題燕碧城並不想知道,他怕他真的吐出來。

所以他沒有追問。

看樣子,韋帆守也同樣不想說明。

「接著你就來了這里?」韋帆守問。

「來這里之前我還做了一件事情。」

「你先去查了查昌易如的底?」

「我調查了這些年里他的行蹤,他所接觸過的人,還有他的習慣。」

「查過之後你發現他並不可疑?」

「我找不到懷疑他和你同謀的任何線索或者證據。」

「你不怕你自己看走了眼?」

燕碧城搖了搖頭,神色已經有些不耐煩,「到了此時此刻,你莫非還指望用這件事情來擾亂我的思路?這樣很滑稽,你知道嗎?」

韋帆守苦笑起來︰「看來真的沒有什麼用處。」

其實去詳盡調查昌易如的底細的人並不是燕碧城自己,是楓如畫。

就像上一次一樣,他依然在遠處安靜的看著,並沒有真的參與。

上一次,他看著的是楚飛煙。

其實這一次,在他看著如畫的時候,他已經想起了楚飛煙。

也許他從來沒有真的忘記過。

就像上一次,看著楚飛煙的時候,他想起了如畫一樣。

同樣的事情,總是會不斷的發生。

不論你是不是如此希望的。

實際上他希望,如畫永遠都不要知道他時常會想起楚飛煙這件事情。

可是他也知道,其實這件事情如畫早就知道。

有時候他覺得,在他身上或者在他心里,很少有什麼事情是如畫不知道的。

如畫只是並不去說起。

如畫只是一次一次地握住他的手,或者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如畫也已經很久沒有咬過他的耳朵了。

也許她已經不再忍心這樣做。

也許她越來越清楚,其實在很多時候,他需要她的照料,還有呵護。

就像在很多時候,在每一天,她都需要他的照料,他的呵護一樣。

所以他也不會說起什麼。

他只是繼續把楚飛煙的玉佩帶在腰上。

如畫也有時候會把這塊玉佩握在手里,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輕輕撫mo著上面精巧的花紋。

這個時候他們都會沉默。

只是他們彼此都很清楚,他們都在默契的,保持著沉默的東西,究竟是怎樣的。

這件東西,卻無法言表。

所以他們對此一直都是沉默的,並且將會一直沉默下去。

「那麼到此為止,燕公子已經可以確定,這個無惡不作的歹人,就是在下我韋帆守韋老莊主?」

「其實還有別的理由。」

「那麼燕三公子還願意繼續說下去嗎?」

燕碧城搖了搖頭,「我實在已經沒有興趣,繼續對你說更多的事情了。」

燕碧城的另外一個理由,就是楚飛煙曾經說過的那個夢。

從他開始相信楚飛煙之後,他就開始想到,楚飛煙在惡夢里所遇到的那個人,那個令人惡心的老頭子,也極可能和這個驚天陰謀有關。

他也曾經在擊殺衣澗扉的那個正午,不經意間聞到過韋帆守身上的味道。

那很像一種垂死,或者已經死去的動物所散發的味道。

他厭惡這種味道。

但在當時他並沒有想到很多。

有很多事情,是從他發現他能夠相信楚飛煙之後,才慢慢想起來的。

「那麼我是不是能夠問一問,你進門的那一劍,到底是什麼名堂?」韋帆守滿眼期待的看著燕碧城。

「我既然知道風棄天的刀法是你傳授的,那麼你最擅用的,就不應該是手,而是刀。」

「當然。」

「可是這麼多年以來,你總是把你的手翻來翻去,我想我也許有必要確定一下。」

「看起來燕公子很怕殺錯了人?」

「我的確怕。」

「所以你那一劍,只是要試一試我?」

燕碧城慢慢點頭︰「這個方法既有效,又不復雜。」

「可是燕公子那一劍,勢如驚雷,連生三變,高明之極。你就不擔心一旦你判斷錯了,而我又抵擋不了,真的被你殺了?」

燕碧城沉默,仿佛根本沒有听到這句話。

韋帆守的目光卻在漸漸收縮,「或者這只是因為,那一劍雖然如此驚人,卻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可以隨時停下來?」

「」

「那麼那一劍能生出的變化,會遠不止三個。」韋帆守在凝視︰「你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說到變化,我想能有27個。」燕碧城淡淡地說︰「可是一劍,始終只是一劍。」

韋帆守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從全身激發出如狂的刀氣。

刀氣森寒直迫眉睫,甚至連陽光都已經冰冷。

「你的劍法,已經自如。」韋帆守聲音低沉,並且尖銳︰「難怪你敢直接來找我。你的確是我的對手。」

陽光忽然重新溫和起來。

韋帆守的聲音也變得很溫和︰「所以你出手一劍來勢洶洶,只是做做樣子,並不是真的要殺我。而在你收回你的劍之後,你終于確定你要找的人就是我,所以才決定殺我?」

「不錯。這其實也是我能確定你就是那個幕後黑手的第四個理由,所以你前面問的那個問題,我也回答了一部分,你現在是不是很滿意?」

「我覺得還好。」

「那麼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還有一個。」韋帆守忽然翻手,那把扇子匕首又出現在他的手上,「你莫非認為這是一把刀?所以你能確定我用的是刀法?」

燕碧城再一次凝視著那把匕首,緩慢的說︰「我不能確定這是一把刀,我只是看得出來,你把刀法融合在你的身形掌法里。」燕碧城抬起頭,看著韋帆守繼續說道︰「你已經能夠把你的整個身體變成一把刀,我要承認,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燕三公子夸獎,老韋受寵若驚。」韋帆守躬了躬身子,「老韋也沒什麼別的問題了。」

兩個人沉默下來,對視著。

「不過老韋也有幾件事情想告訴燕三公子。」這一次忽然打破沉默的還是韋帆守。

也許他已經老的開始羅嗦。

「你確定我想听?」

「多听听總是好的,總比說太多要好,好得多。」

「有道理。」燕碧城笑了起來︰「韋老請指教。」

「首先」韋帆守忽然翻手,他手里的匕首忽然暴漲,在一片灰暗,卻驚人的光影里翻飛,發出連綿卻短暫的脆響,在靜止下來的時候,他的手里竟然真地握住了一把刀。

刀光暗淡,甚至這把刀的光芒,竟然能夠讓周圍昏暗起來。

刀身薄的近乎若有若無,卻橫立著一線線斑駁的條紋。

就象鷹翅上豎立著的鐵羽。

一把縴秀的刀。

甚至孫平的刀和這把刀比起來,已經是龐然大物。

偏偏這把刀橫在空中的樣子,卻又讓人忽然覺得,它比青龍偃月刀還要闊大。

如畫的額頭,在看到這把刀的時候,已經再一次浮出了汗水。

她相信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詭異並且邪惡的兵器。

「這真的是一把刀。」韋帆守說完了他的話。

燕碧城的神色凝重起來︰「看來方才,我的確低估了你。」

「還不止于此。」韋帆守微笑著︰「還有幾件事情,燕公子也不妨再听一听。」

燕碧城在听。

「你看你現在已經變得不那麼喜歡說話了。」韋帆守點著頭︰「年輕人就要多听少說,很好,好得很。」

燕碧城繼續沉默。

「其實我也知道你本不是一個多話的人。」韋帆守說︰「你不過是想多擠出點時間,轉移我的注意力,好讓你那兩個寶貝哥哥在我這里里外探查一番,所謂知己知彼,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已經如此穩重,還是很好,還是好得很。」

燕碧城依然沒有說話,面沉如水。

「不過他們發現的東西,你是不會喜歡的。」

「我不喜歡的東西很多。」燕碧城忽然笑了起來。

「的確很多,至少還有幾件。」

「韋莊主的話,也好像忽然多起來了。」

「也許我也忽然想擠擠時間,也說不定。」

「燕三願聞其詳。」

「你可知道這個江湖上歷來,把風雲幫說成什麼?」

「風雲十四騎。」

「你見過風棄天,也見過雲開,那麼你有沒有想過,這又是風又是雲,為什麼偏偏江湖人士只說出,只看到個風雲十四騎?」

燕碧城沉默下來。

「其實原因很簡單,風雲十四騎的確切稱呼是,風十四騎。」老韋在微笑︰「他們也絕對不是風雲幫,他們只是風雲幫的一小部分。」

燕碧城慢慢呼出一口氣。

「你想得沒錯。」韋帆守看著燕碧城的表情,笑得更加開心︰「除了風十四騎,我的手下,還有雲字號的一幫小伙子。這一點,你原來是不是從來沒想過?」

燕碧城嘆了口氣,「我的確沒有想過。」

「不奇怪,越明顯越簡單的事情,大家反倒看不到,想不到。」

「因為這樣的道理,大家反倒不會去想,自然也不會去看。」

「沒錯,你是個很聰明的小伙子,可惜又聰明又能干又會想的小伙子,在這個江湖上常常短命。」

「不知道你的那批雲字號的老兄,又有多少騎?」

韋帆守搖了搖頭,「他們不象風十四騎那麼喜歡騎馬,所以,我把他們叫做,雲四十八士。」

「你手下是不是還有雷電一百零八將?」

「這個問題,你可以自己猜一猜。」

「韋莊主的意思是,我們已經被加上你,總計四十八人包圍了?」

這句話剛說完,燕碧城就已經知道,在他身後的院子里面,一群人正在聚集。

沒有一個人發出一絲聲音。

接著他听到燕碧雲帶著苦笑的聲音︰「看起來真的是這樣的。」

前面有怡然自得滿面微笑的韋帆守,後面有高深莫測的雲字號。

這個情景,也只能讓他苦笑。

「看樣子你的這些小伙子,身手也都不錯。」燕碧城也在苦笑。

「還過得去。」韋帆守笑得很甜,「主要是,除了有幾下功夫,他們還都是死士。」

燕碧城繼續苦笑。

死士的意思,他很清楚。

他同樣很清楚風十四騎的作風。

他也已經見識過雲開的狠辣和狡猾。

他知道,這批雲字號的好漢,只會比風字號的好漢更加好漢。

更難對付。

而他們只有四個人。

他們已經被包圍。

「想必作為老大,韋莊主舍身赴死的勇氣不會比手下差。」燕碧城笑著說︰「看起來我們四個人今天要對付四十八位死士,而且是四十八位很會讓對手先死掉的死士。」

「你有點擔心?」韋死士笑著問。

「有一點。」

「你錯了。」

「哦?」燕碧城驚異起來︰「請韋老賜教。」

「這里的人加上我,只有二十位,再加上你們四個,也只有二十四位。」

燕碧城沒有說話。

「你想不想知道,剩下那二十八位去了哪里?」

燕碧城的神色已經凝重,「再請韋老指教。」

「這一次你又沒想錯。」韋帆守和藹的說︰「他們去了碧玉山莊。」

「多年之前」韋老的神色帶著點懷舊的意味,「你父親曾經和我兒子交過手。」

燕碧城沒有說話。

「據我兒子回來向我稟報說,在他看來,你父親的劍法,是我的刀法的勁敵,或許整個江湖乃至天下,你父親就是我韋帆守唯一的敵人,唯一配得上被稱為我的敵人的敵人。」

「我在听。」燕碧城的聲音已經沉重。

「我老韋胸懷大業,放眼江湖,高瞻遠矚,自然不能不把你父親列為我老韋的頭號大敵,必欲除之而能心安。」

「所以你讓人把那封書信送到碧玉山莊,除了要用我來對付衣澗扉,還要趁機對家父不利?」

「其實你父親會派你出來打探,妄圖平息這一場江湖紛爭,也早就在我意料之中。」

「這一點並不難斷定。」

「接著我再發一封書信,邀請你父親參加盟主就任大典。你父親只派出了你的兩位兄長,也在我意料之中。」

「我相信。」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抓住機會,把你們兄弟三個解決在山莊外面,把你父親和一家老小解決在山莊里面,豈不快哉?」

分散敵人,逐個擊破,是一種古老的戰術。

古老卻有效。

在飛澗山莊外,風老大就有過這個企圖。

可惜棋差一著,被衣澗扉用同樣的企圖圍困在飛澗山莊里,慘遭屠滅。

如今這個企圖,韋帆守用起來看樣子也同樣有效。

「你對你那二十八個手下,這麼有信心?」

「有。」韋帆守說︰「既然雲開能讓你深信不疑,雲飛當然也可以讓你父親深信不疑,你父親再聰明畢竟也不是神仙,也總會上幾次當的,不過我倒可以保證,這一次是最後一當。」

「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會強攻,會使詐?」

「他們畢竟不是風十四騎,再說,就算風十四騎也會使詐,只是比起雲飛來還差得多。」韋帆守一直在微笑,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雲飛是怎樣一個人?」

燕碧城沉默。

「其實他只比雲開大兩歲,不過雲開卻是他一手教的。而他是我一手教的,我一直對他都很滿意,想必你父親對他也會很滿意的。你實在應該見一見他,我保證你也會馬上就開始喜歡他的。」韋帆守嘆息︰「雲開那小子和雲飛一比,簡直就是個只會玩泥巴的小孩子。」

「他會首先混進碧玉山莊,並且冒稱是我的朋友?」

「你又想對了。」韋帆守的神色很是贊許︰「其實他是你的患難之交,這次去拜見燕莊主,是有極重大的事情要當面稟報,當然是受你所托。」

「你真的以為,家父會那麼輕易就信任他?」

「我還是有點擔心的。」韋帆守說︰「所以他不僅僅人見人愛能說會道,還帶去了一件信物。」

「信物?」

「你曾經把你的寶貝盒子留在程雷的胸前,難道你忘記了?」

燕碧城的面肌已經收緊,在如今看來,這個根本無足輕重的事情,已經變成了一個弱點。

「盒子雖然碎得厲害,但勉強拼一拼還能拼出點花樣,至少能讓你父親一看就認得這是自家的東西。當然,你貼身帶著的盒子都搞成了那副樣子,顯然你也是身處險境,情勢危急,再加上你身邊還拖著兩位哥哥,如此一來,燕門三子」

燕碧城沒有說話。

「碧玉山莊危矣。」韋帆守搖著頭作出結論。

燕碧城的頭腦,飛轉的就像他的劍。

他在回憶,拼命的回憶。

他在回憶如畫的父親,穆隨風。

他在回憶在他和穆隨風的交談中,他有沒有曾經無意中提起過,那個盒子已經碎裂了。

他拼命的想,只是最後他的結論是︰他沒有提起過。

所以他不得不承認,韋帆守的這個辦法,很可能是有效的。

如果他父親相信他們身處險境,也許會很容易就開始相信雲飛的話。

他也相信雲飛混入碧玉山莊的前前後後,都會遵循著一個事先擬定好的,詳盡的計劃。

一個極度狡猾,也極度卑劣的計劃。

韋帆守並沒有說出這個計劃到底是怎樣的。

只是即使他願意說出來,也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也許燕公子還很希望知道,雲飛他們已經出發有段日子了,畢竟去碧玉山莊路途遙遠,我也只能早點吩咐他們上路,也許進行的順利,他們已經準備回程了。」

燕碧城沉默。

「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讓雲飛去見見雲開,順便帶回來也讓我見見,見一部分也好,看看我還能不能認得出來。」

處境很不妙。

這是燕碧城無法否認的。他並不緊張,但他有些擔憂。

經歷過衣澗扉,風棄天的可怕武功,今天要在這里面對韋帆守。

顯然他只會比前面兩位更加可怕,更難對付。

如此的一場決戰之前,擔憂,其實比緊張更危險。

所以如畫也已經開始在擔心。

她知道他的心緒起伏,就像知道她自己的一樣。

很多時候她相信她自己的心,是寄生在他的心上的,已經無法單獨存活。

她喜歡這種感覺。

韋帆守顯然也很喜歡這種感覺,看到燕碧城的眸子里在閃動著不安的感覺。

有點像一只開始害怕的小白兔。

「看來你並沒有真得學會要把自己的寶貝藏起來這個道理。」韋帆守笑嘻嘻的說︰「這麼漂亮的女人你也帶著整天在江湖上到處走,正所謂人心不古,江湖險惡,你就不怕出什麼事情?這個世道好人難尋,壞蛋卻特別多,譬如我老韋,我老韋就是江湖第一大壞蛋,無惡不作,無所不為,從不知羞恥為何事,天生喜歡折磨漂亮女人。」

「你是不是有點害怕了?」韋帆守笑了起來︰「呵呵。」接著問道︰「你自問,如今,此刻,等下,你還保得住你的女人嗎?」

燕碧城的眸子,已經看不清,到底在閃動著怎樣的心緒。

「你還能多活幾日。」這一次韋帆守看著楓如畫︰「也許你回頭讓我老韋高興,你能一直活到八十歲變成老太太也說不準。」這個時候老韋已經眯起了眼楮,並且舌忝了舌忝嘴唇,因為他已經在想,楓如畫和他臥房里那兩個丫環躺在一起的情景,看來今天超額完成任務是保準的事了。

「所以你今天不會死。」老韋繼續眯著眼楮︰「你想死都不容易。回頭我就教你怎麼听我的話,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我老韋自認江湖中兩個第一,首先是刀法,其次就是教女人。不過看你的樣子,好像有點不太好教的意思。」老韋的眼楮眯得更緊了。

因為他看到楓如畫的神色已經憤怒,偏偏她在憤怒的時候卻變得愈加的美,愈加的艷麗。

老韋咽了口口水,這麼美的女人,老韋不得不承認,他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沒有過。

他女乃女乃的白活了這麼大年紀。老韋有點生氣,同時又很興奮︰「這一次千萬不能放過。」

「這一次飛來艷福,豈有不受之理?」

「昨天兩個小美女剛送進府里」

「今天一個大美女又送上門來」

「明天不,今晚」

老韋又咽了口唾沫。

老韋浮想聯翩。

想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驚異起來。

因為楓如畫忽然笑了起來,對著他笑,而且看樣子笑得很開心,很多情。

笑得很嬌艷,笑得讓老韋覺得,春天剛去又回來了,各種各樣的花,正在隨著她的笑容重新開放。

接著又听見楓如畫在說話,聲音嬌女敕清脆,就像咬開一只大大的隻果。

就像天籟。

老韋的眼楮有點發直。

腿有點發軟。

楓如畫嬌女敕的笑著,嬌女敕的說︰「韋老頭子。」

老韋有近乎跌倒的感覺。

「就算我願意听你的話,你還行嗎?」

老韋呼出了一口氣。

「你看你都老得眉毛都白了,人老心卻不肯老,是嗎?心有余力卻不足了,對吧?」

老韋想起了昨天晚上。

老韋忽然覺得自己的心開始在往下落。

「其實現在就算有女人不得已陪著你,也只會把你當作一塊鼻涕,髒兮兮的沾在手上。」

鼻涕?昨晚那兩個丫環那兩個丫環的眼楮里真的看起來像是有那種厭惡的樣子。

韋老忽然憤怒起來。

「不過這種事生氣也沒用的。」楓如畫立刻說︰「氣大傷身,韋老頭子,回頭鼻涕都做不成了,你老人家」

「住口!」

韋老有點發抖的樣子。

有點像一條沾在鼻子上,不肯掉到地上的鼻涕。

「您老流鼻涕了。」楓如畫溫和的說︰「還不快擦擦,這麼大年紀了,為老不尊,多不成體統啊,擦擦吧。」

流鼻涕?自己發怒的時候竟然開始流鼻涕了?

韋老恍然大悟,差點上了這個丫頭的當。

可是他接著就看到,楓如畫和燕碧城都在盯著他的鼻子。

他忍不住還是抬手擦了擦。

他沒想到他真的在流鼻涕。

他忽然有點不知所措。

「就擦在袖子上吧。」楓如畫輕聲說,帶著強烈的同情︰「畢竟年紀大了,就別顧忌那麼多了,人老總會傻一些的,你老人家」

任何男人都無法承受女人在這件事情上的恥笑。

尤其是一個如此美麗嬌艷年輕的女人。

雖然知道楓如畫的用意是什麼,韋帆守還是禁不住覺得失落和憤怒。

而在此時這可能是致命的。

偏偏他很清楚,楓如畫和他同樣清楚這一點。可他就是偏偏忍不住。

人,畢竟會有人性的弱點。當他以此去操縱和暗算別人的時候,他也該想到在某一天,他同樣會遭遇到這個問題。

楓如畫的聲音卻止住了。

因為她看到韋帆守慢慢放下了手,慢慢挺直了脊背。

卻有邪惡並且昏暗的光,在他的刀身上開始流轉。

韋帆守任由他的鼻涕流過他的嘴角最後滴在地上,他只是在盯著燕碧城。

只是這一次,他從燕碧城的目光里,看到了堅定。

他看到楓如畫用自己縴細的手,緩慢,卻緊緊地握住了燕碧城的手。

于是他接著看到燕碧城的目光里泛出了溫暖,還有信心。

強大到不可戰勝,無堅不摧的信心。

他忽然明白,他們兩個人本來是一個整體,在他們契合的時候,在他們身上就不再有任何缺口。

他深吸了一口氣,他要提振自己的斗志。

他險些被楓如畫得了手。

他的身體挺得筆直。

他的心,卻在繼續落下去。

因為他實際上,已經被楓如畫得了手。

因為他真的開始相信,自己,真的老了。

他本來要用楓如畫繼續摧毀燕碧城的信心。

卻沒想到

他在心里嘆息。

他的心繼續在落。

他開始承認,女人並非總是會讓她的男人軟弱。

也會讓他變得堅強。

「這一戰我不能敗,我也不會敗。」他听見燕碧城沉聲說︰「你已老朽,行將就木,你本該死,萬死難辭其咎,但我可以給你一條生路,你自廢武功,還有你院子里這些雲字輩的小子們,只要你以後不被我撞見,你就可以在你的覆雨山莊里苟延殘喘,老死在床上。」燕碧城嘆了口氣︰「你怎麼說?」

韋帆守的刀橫在半空,忽然開始顫抖。

卻又忽然停下。

屋子里愈加昏暗起來。

他忽然意識到,這把刀已經被他握在手里橫在半空,橫了很久。

難道在做兵器展覽?

難道在耍把式賣藝?

自己從來沒有這樣過,今天怎麼了?

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或者,不想回答。

他很不喜歡那個隱約的答案。

「你,他媽的放屁。」韋帆守在暴怒中狂喊一聲,然後就出了手。

一刀橫劈,直奔燕碧城的脖子。

這一刀是散亂的。

刀光碎裂,碎在半空里,變成星星點點,在陰暗中,在近乎目不能辨中,涌向燕碧城的頸項。

就像一片迎風飛灑的,散亂的羽毛。

這一刀找不到開始,也找不到結局。

這一刀仿佛要永遠綿延下去沒有盡頭。

這已經不是刀。

不是刀的刀,究竟要如何抵擋?

而這些散亂的羽毛,偏偏每一片看起來都像一把刀。

闊大無比的刀。

這一刀不是那麼快。

這一刀已經不需要快。

雪花飄搖,卻終究要遮蔽萬物。

這片雪花是黑色的。

這一刀已經和時間無關。

每一片雪花,都是無足輕重的。

一片雪花無法遮蔽大地。

每一片雪花又都是重要的,一片雪,一片雪,終于會把大地遮蓋起來。

那麼燕碧城要抵擋,要回避的,究竟該是哪一片雪花?

要怎樣才能抵擋漫天飛揚的落雪?

這片落雪帶來的不是寒冷,是炙熱。

屋子里忽然熱了起來,就像一座熔爐。

一線碧綠的光亮起,從碧綠急速變成金黃。

從金黃忽然變成白炙。

如同熔爐里千煉的鋼鐵。

在金黃變成白炙的時候,這片潔白的光,已經彌漫在屋子里。

無處不在。

就像滿天太陽。

每一縷陽光,都在照射著每一片黑雪。

偏偏每一顆太陽,都是清涼的。

令人神清氣爽。

清爽陽光,溫潤若玉。

這片陽光驅走了雪的昏暗。

這片清涼,融化了雪的炙熱。

雪和太陽,一起消失。

屋子里忽然安靜下來。

陽光繼續如常穿過低矮的空間,讓灰塵在里面自由的浮動。

兩個人同時,瞬間,靜止下來。

院子里,也忽然靜止下來。

外面的一戰,已經結束。

雲字號的好漢如何了?

兩位兄長和如畫,又已經如何了?

「你的劍,叫做碧玉劍?」這一次打破沉默的,依然還是韋帆守。

「是。」燕碧城的聲音,就像他的劍一樣的溫潤,清寒。

韋帆守低下頭,慢慢端詳著他的刀︰「我的刀,叫做落翼刀。」

燕碧城的眼楮里翻滾過一片思緒,卻沒有說話。

韋帆守卻接著說︰「如今我就要用我的落翼刀,破掉你那把碧玉劍。」

燕碧城未置可否。

「江湖人稱,碧玉傾城?」

「」

「你今天就會知道究竟什麼叫做傾城,因為今天」韋老喘了口氣︰「因為如今,我就要落翼傾城。」

兩個人都沒有動。

在他們之間的陽光,卻忽然散亂。

兩個人仿佛都動了動。

一動即止。

有灰暗和碧綠的光,從兩個人的身側泛起。

頃刻不見。

潛入到了空氣里。

光線里忽然泛起一陣漣漪。

忽然靜止。

陽光重新變成筆直的一條。

卻有一片仿佛齏粉,在筆直的光線里盤旋,

轉瞬消逝。

韋帆守忽然笑了起來︰「嘿嘿。」他笑得就像一只老狐狸︰「你的碧玉劍沒了?」

燕碧城負起手︰「你的落翼刀,也不見了。」

韋帆守也負起了手︰「你知不知道,我老韋的大號是什麼?

燕碧城皺了皺眉︰「我知道你有個綽號,所謂翻手為雲。」

韋帆守大笑︰「哈哈,你小子說對了。」接著反問︰「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人稱大號,翻手為雲?」

燕碧城模了模額頭︰「韋老這句話好像有點問題。」

「後生小子,听前輩說話要領會其精義。」

「」

「翻手為雲是什麼意思?」韋帆守有點不耐煩。

「莫非你老人家一看到天上有雲彩就翻手?」

韋帆守大怒︰「蠢材。翻手為雲的意思是,我的手很厲害,我的掌功也很厲害,我一翻手,就像翻起一片雲那麼厲害。」

燕碧城驚異︰「一片雲很厲害?」

韋帆守摩拳擦掌︰「你馬上就知道了。」

于是韋帆守開始翻手。

掌影翻飛,的確很像一片雲。

飄浮不定。

韋帆守一邊翻手,一邊插著空說︰「我差點忘了告訴你」

韋帆守繼續翻手,繼續說︰「我的手不但是手,還是刀,我的落翼刀法都已經融進了我的手里,所以我有手,就有刀。」

燕碧城在盯著他的手。

「你卻沒有劍。」韋帆守在雲里說︰「你死定了。」

韋帆守一翻手沖了上來,一掌印了過來。

就像一片雲。

可惜韋帆守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韋帆守會翻手。

燕碧城也會。

燕碧城也翻了翻手。

燕碧城一翻手,飛散在陽光里的那片齏粉,忽然又重新浮現在陽光里,忽然流到了他的手上,凝成了一把既刀且劍,非刀非劍的兵器。

凝結在韋帆守的胸膛里。

韋帆守的手還在翻著手,翻的就像一片雲。

雲忽然就消失了,消失的也像一片雲。

然後他就看著自己胸膛上的兵器,睜著眼楮倒了下去。

他不明白這是怎樣的一件兵器。

是怎樣出現的。

所以他轉目,看著燕碧城。

燕碧城在嘆息︰「我也差點忘了告訴你,不管是落翼刀還是碧玉劍,都已經融在了我的心里,所以我有心,就有刀,就有劍,你可以去了。

韋帆守听到他說完,立刻就去了。

他胸膛上的兵器,也忽然再次飛散。

陽光如舊。

如畫如新。

如心。

慢慢依偎到他懷里。

他的心立刻充滿了歡樂和平和。

陽光也是新的。

他走過了,這一關。

「三公子,你贏了。」

他摟緊了她溫軟的軀體。

他的兩位兄長,已經從院子里消失了。

消失前大哥還是留下一句板著臉的話︰「小三子,我們還要回山莊。」

二哥在苦笑。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會贏的。」

他把她放在自己的身前,把她的軀體緊緊靠近在自己的胸前,凝視著她美麗無雙的眼楮。

其實他曾動搖過。

可是他有他的如畫。

她會讓他堅強。

真正的決戰,往往都很簡單。或者至少看起來簡單。

因為致命的一劍或者一刀,其實也都很簡單。

簡單到甚至目不暇視。

所以不論他和衣澗扉,風棄天,或者韋帆守的決戰

看起來都很簡單,也都很短暫。

只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中的凶險和艱難。

現在他凝視著如畫的眸子,才忽然曉得,其實他所經歷所感受的,如畫也一樣知道。

他忽然心痛起來。

他不忍心讓如畫知道這些,他曉得這些本該只有他自己承受。

他的心痛里卻帶著欣慰。

他喜歡她知道這些。

喜歡他們兩個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像,就是一個人,一個整體,一種感受。

一顆心。

他曉得在這個世界上,並非每一對男女,都可以這樣的。

所以他的心情是錯亂的,他理不清,也說不出話。

所以他沉默,只是抱緊了她。

這一刻很短暫,這一刻只是讓他覺得,他的心完全敞開了一扇大大的門,讓她的心,在他的心上不斷地,摩擦,和溫存。

這一刻他一生都不會忘記。

卻听見如畫說︰「三公子,我們真的該走了,我們該盡快回山莊的。」

他點頭。他的依賴忽然消失了,他在瞬間就挺立起來,就像一座山,「我們現在就回去。」

她用兩只手捧住他的胳膊,並且嬌弱的在他的肩頭擦了擦自己的鼻翼,就隨著他一起出去了。

覆雨山莊,已經安靜下來。

也許就和不太久之前的快刀堂一樣安靜。

或者就像長武門。

其實在燕碧城面對韋帆守的時候,院子里的一戰,也結束的很短暫。

這一戰首先出手的人,叫做雲放。

雲放挑選的第一個對手,是燕碧雲。

雲放這樣做的理由其實很充分。至少在他自己看起來很充分。

也很高明。

這個理由緣自一個簡單的推理。

這個推理讓他活到了最後。

所以他是第一個出手,而且是在近乎喜悅中搶先出手,卻是最後一個倒下的,雲字輩的老兄。

雲放沒有想到,他用簡單的推理開始卻遭遇到了一個相當復雜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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